“他当然找过你,莱欧娜,”她紧缩眉头,顿时像山洪爆发般一发不可收拾,“他四处找你,夜以继日,就像发了疯!他的足迹穿越灰谷与石爪山,远行至贫瘠之 地。在所有人都放弃希望后,他找了你整整两年!莱欧娜,他需要你,当他一个人绝望返回时,双眼就像是远观着第二次大灾变。之后他加入了银翼哨兵队,但他闯 了祸……当然他很勇猛,技艺精湛,经验丰富,他曾是千万年间闻名于卡多雷之间的猎手,但战歌峡谷需要更多理智的人,卫队首领这么告诉他,并将他调遣往林歌 神殿。如你所知,林歌神殿如今只是一片荒土,不到一年,神殿驻守便捎信让我把他接回来,担心他在那会因忧郁而死。但即使回到了阿斯特兰纳,事情并没有变得 更好。他是那么孤单,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朋友一个接一个逝去,你就是他剩下的一切。我试过好多办法,包括请求他收养‘风暴’,我知道他会喜欢那只影 歌猎豹的——所有猎人都喜欢充满野性的宠物。他需要陪伴,但他最需要的是你——莱欧娜,你怎能忘记他对你的溺爱与帮助?他虽不擅长言语,但我敢说没人比他 更关心你了,你真的打算离开么?”
她没道理骗我,尽管事实并没有她想的那样有说服力,我却几乎无法辩驳。“我太久没回多兰纳尔了,我的父母姐妹此刻应该很想见我一面。”我支吾着尝试寻找理由,“父母并不支持我们的爱情,他年纪太大,自从失去了诺达希尔,谁都说不准……”
“女孩,你真的这么想?”
我沉默了。狼行者的语气就像根尖刺。
“为何不让他陪你一起去?他也许与世界脱了节,但可以有新的朋友。”
“那他呢,他真的想去吗?我感觉身担重负,从认识他的那一天起……他不愿意向前看,莱恩,他一生所经历的已比大多数卡多雷都多,他的岁月、历史与心灵就像海洋,他过往的荣耀如此灿烂,我却太年轻,至今为止所有的努力却全都终结在失败的耻辱中,我怎能忍受就此停滞?”
莱恩没再责怪什么。“别对自己太苛刻了,莱欧娜,谁都有失足的时候,你也许迷失过,但最终你还是回来了,不是么?”
她从不知道我为什么回来,没人知道,我小心翼翼埋藏住我的秘密——小心翼翼照顾着它。沉静的阿斯特兰纳湖畔是道天险,我曾在湖岸犹豫,徘徊,毫无意义地 嗅着湖水。那天黎明城镇里好热闹,兽群,货车,人影排着长队穿过街道,卡多雷的城镇很少在白天还如此喧哗。但不能再等了,风暴就在湖对岸——城镇中——铁 笼内,黎明是最好的选择。
利爪知道莱恩,讨厌的驯兽师,总在森林四处游荡偷窃幼崽——所有母亲的心头大患。利爪快生前曾把窝选在离阿斯 特兰纳尽可能远的地方,但幼崽会长大,森林中有危险,需要不停移窝,而领地却有限。对一头野兽而言,被莱恩-狼行者掏走的幼崽与死无异,但利爪不仅仅只是 野兽,利爪有我的记忆——莱欧娜的记忆,无论驯兽师的反追踪技巧多么高超缜密,我知道风暴的最终下落。
人群中一定有不少人看见过我,但 他们并没有大惊小怪,镇上有很多驯养的猎豹,有些个头比我大得多。还有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也看着我,甚至走到我面前,但我只是加快步伐。风暴的气味散落在 风中。我潜伏在角落,小心翼翼避开驯化同类怀疑的目光,避开人群,穿过一道道敞开木门前的石阶,绕过笼罩着神秘之力的神盦。卡多雷的夜视能力与利爪一样出 色,我脖子上没有缰绳,背上也没有鞍座,但没人怀疑我的身份。车队在忙着卸货装货,人们在忙着讨价还价,只有拉车的驯鹿略有一丝不安,在我过于靠近时跺着 蹄子,发出一声响亮的鼻息。我不停找寻它,找寻我最珍贵的东西——利爪的幼崽。
最后,我追踪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旅程的尽头,利爪的终点。
利爪从未来过这里,但那条小路,那道台阶,那栋小屋,是如此熟悉。门就和以往任何时候一样虚掩着,我潜行进去,伊泽尔就在小屋尽头,背对着房门。风暴嗅到了我,呼唤我,急促地左右徘徊。
然而我是谁?利爪?还是莱欧娜?记忆如潮水,思维开始混乱。这时伊泽尔突然转身拔出短剑,我本能地压低身体,但屋子太窄了,他也没给我跳跃的机会。真奇 怪,即使是在那样的情形下,他也没有伤害到我,他那强壮的身躯扑过来,束缚住我的尖牙利爪,刀刃被我咬在口中,牙锋擦过刀面,钢铁咯咯作响。在我失去意识 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他在喊我的名字——卡多雷的名字——莱欧娜。
狼行者继续安慰着我。“以前也经常有这样的事,一般说来迷失者会被 认为意志不够坚定,但我认识他们中的一些,从未觉得他们心中有任何软弱之处,也许每个人体质不一样吧,当然,我无法用这些例子说服大德鲁伊。一定有其他更 适合你的工作的,莱欧娜。”她笑了笑,“更何况你并没有完全迷失,你为什么回来?因为你知道自己不是野兽,你知道自己是谁。”
我什么都 不知道——不。但当我恢复成为一名卡多雷,记起我的名字时,我知道有些东西随着利爪的逝去遗失在森林中——一些弥足珍贵的东西——我的一部分灵魂,我的自 由,我对风暴的爱。利爪的记忆就像一场梦,尽管踏在同一片土地上,但它的世界却与莱欧娜如此不同。森林充满生命,风中遍布话语,土地满溢着活力,草木写满 字迹。利爪的世界很小,但没有他人的闲言碎语和群体间复杂微妙的沟通与竞争,它既坚韧,又谨慎,过着大猫的独居生活,守护自己的领地和宝贝,满足于每一顿 猎获后的天伦之乐。
“敬畏它们的力量与感知,但永远记住你是谁,否则你也会沦为单纯的野兽。”长者的话语犹如盲棘在背,是我的失落,我 的痛苦,我的不可救药。他们放弃了我,合情合理,我无法有异议。然而离开家的那一天还历历在目,伊泽尔面无表情地驻足于小屋门前,沉默是金,再多挽留我也 只是充耳不闻。我必须离开,我爱这片森林,但不擅长狩猎,父母的来信总在诉说两个姐姐的历练与荣耀,我必须做点什么才能缓解心中的恐慌与自卑感。塞纳里奥 议会是个荣耀的目标,甚至并不逊色于神殿,我曾以为那会是我的归宿。
心有不甘,却力所不及。伊泽尔从不理解我的痛苦,所以我也不再试图倾诉,长久的沉默中,他就像个陌生人,我突然发现我丝毫不了解他。
“无论如何,我该出门走走。也许有商队缺人手,就像我回来那一天时看见的那支。”
“玛雷姆家族的商队?他们倒确实需要人手,车队很长,装了数量难以想象的货物,路程也长得很。泰拉尼斯和黛琳达亲自带领队伍,准备穿过石爪山,经过尼日 尔前哨站,最后渡海运往羽月要塞。他们一向走海路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会选择这条路线,旅程很危险,他们专门为此请了保镖,”她顿了顿,“我看到瓦拉尼 尔了,这不是个好兆头。”
我还看到了另一个人。
“不是个好兆头。”我同意,“除了运输补给品,他们一定是别有要务,否则玛雷姆家的长子长女没必要同时出现。”
“途经部落领地边缘,他们有道理紧张。瓦拉尼尔也许是去刺探情报,前哨战自从邀请人类加入后我们得到的信息就越来越少了,大德鲁伊极为不满——前哨战一 直都是卡多雷的遗留之地,塞纳留斯的子女可从没建造过那些石头宫殿。商队停留期间确实一直在招人,但不管回报多少,愿意同行的人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