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公司年会旅行，跟同事聊起。突然想到：为什么作为一个成熟的网络社会，WOW中很少有造成大规模影响的流言发生？晚上回酒店遂把想法写下来与大家分享。
一、流言的两种：戏谑性流言和恐惧性流言
流言在每个时代都存在，但内容和传播的方式不同。在前现代社会，人们风传的故事往往包含着大量神神鬼鬼的内容，甚至会产生很多禁忌。虽然超自然 色彩的故事在现代也不少见，但造成的恐惧和对人们生活习惯的影响都微乎其微——有多少人会因为“通向冥界的末班公交车”之类的故事而真的不敢坐末班车？
但现代社会，流言仍在塑造我们的生活。日本核危机导致的食盐疯抢，正是肇始于流言。现代社会的流言，往往植根于人们对身边不了解事物的恐惧。奇 怪的是，在WOW中，我们很少看到大规模的恐慌。即使有，也很少像现实社会中的流言一样，造成严重的社会影响。但是，我们在WOW中，仍然可以看到另一类 流言，它的内容无关令人毛骨悚然的话题，而是似真似假的笑话。他们流传广泛，跨越了版本和服务器。
二、我们笑什么？——WOW中的戏谑性流言
戏谑性流言，是那些集中嘲笑、讽刺某个群体的流言，它没有指明某个人、某个公会。但是当讲起这些故事时，大家脑中都会浮现一个印象，好像就在我们身边。
最经典的故事，莫过于 “目不识丁的卡拉赞强力党”。
这个估计比较流行的版本，都“有图”：
1.某牧师密语团长，团长问：“需圣光的正义吗？”牧师po了一个卡拉波水晶之塔，团长问：“这个是H迷宫掉的锤子吧？对不起，我们要的是强力玩家，要卡拉赞毕业的。”
2.某贼密语团长，Po了蛋刀。团长表示不知道这是什么，反复问对方缺不缺马克扎尔的匕首。
这两个故事是否真实，并不重要。事实上，大部分流言都源自事实，在流转过程中被添油加醋地改造过。内容的真实性并不是关键，关键是：1)流言是 在什么样的时代背景下传播的；2)什么样的人在传播这个流言；3)流言在传播中，哪些内容始终没有变化，哪些有了什么变化，传播者为什么进行了改写。
社会学家安东尼•吉登斯分析过这样一个流传甚广的美国笑话：
一个吃低保的美国女人去医院给儿子看病，儿子叫Nosmo。医生这个名字很奇怪， 不像一般美国人的名字。这个女人说：她生这个小孩时，眼前始终有红色的灯光闪烁，浮现出这个名字，恍如神的启示，遂起名如是。医生再问姓，立刻恍然大悟 ——此人姓King，小孩名字连起来就是No smoking，肯定是接生时看到了病房里的警告灯。
很明显，中国人也许会觉得好笑，但是肯定一笑置之，不会传播。
1.这个笑话为何在美国流传甚远？答：因为在美国吃低保的人，往往备受中产阶级鄙视，被认为不识字、没文化、迷信、不能自力更生。
2.谁在传播这个笑话？答：美国的中产阶级。
3.流言的内容有何变化？答：有些版本中，吃低保者变成了少数民族如拉丁裔。
回头看下卡拉赞强力团的故事。
1.这个故事在什么时代背景流行的？T5副本普及之后，3.0之前的国服。2.0之后很长一段时间，G团绝迹。工会团队门槛很高，大量玩家被排 斥在Raid之外，每周只能打卡拉赞。而打了T5和T6副本的玩家发现不打raid的玩家不认识自己身上的装备时，优自豪感由此而生。当3.0后大部分玩 家都能进入T6副本和SW时，这个都市传奇被人当做现实的事情提起就越来越少；“要看强力党，还得卡拉赞”常常只是被当做一个经典段子在引用。
2.谁在传播这个故事？能参加工会Raid团队的玩家。尤其是比较吃得开的那些。当然，卡拉赞强力党的故事，反映的不仅仅是Raid玩家对休闲 玩家的优越感，更是反映着玩家们对野团要求越来越高的不满——在这个故事的大多数版本中，那些手握终极装备的强力玩家，最后都被拒组了。
3.流言的内容发生了什么变化？笔者记得最初的时候，只是有玩家抱怨某些休闲玩家分不清T4和T5的区别，一身好装备被环保玩家不以为然。到后 来，渐渐有了蛋塔版本、蛋刀版本、平台刷鸡版等。叙事者的装备随着随着副本的推进从T5到T6，最后到SW的装备；不变的是卡拉赞——在工会DKP团队独领风骚的年代，卡拉赞是休闲玩家唯一的归宿。在TOC之后，我们再也看不到类似的都市传奇了。
戏谑性的故事中的另一个经典，是“必出蛋刀BUG”。
这个故事的版本更多了，如著名的“缴械说”、“未婚女玩家开尸体说”。最初有这些BUG说想法的人，无疑是因为工会连出了两三把蛋刀，天真的以 为会有“必出蛋刀BUG”；结果其他玩家嗤之以鼻，在此基础上添油加醋，用来嘲讽那些迷信的RL，编了一些嘲讽性的故事——“在BOSS倒地后，要所有人 围成一个SB字样的队形，就必出蛋刀哦。”
2.4时代，随机副本门槛降低和开荒的深入，大量工会进军BT，蛋刀成了盗贼战士们的怨念，成了红手的象征。与此同时，60级时的主流玩家逐渐AFK，新玩家涌入，WOW中新老玩家断层问题、观念冲突凸显。这个笑话，既反映了众多玩家对蛋刀的怨念，也反映了玩家们对新进军BT的团队中RL质素的怀疑。
戏谑性传闻的一个新故事是这样讲述的：“在随机团队中个，DPS打的越高，治疗加的越多，Roll点越低。”
这个说法，很显然是那些认真打副本却没有roll到装备的人表达不满时的自嘲。结果在NGA就出现了煞有介事的说法——“随机团队中，DPS高 roll点低，正是因为BLZ本身的愿望。正因为认真的人总是拿不到装备，认真打的人才会一遍又一遍地去打。不然，等他们随机团队毕业了，剩下的人就没法 打通随机团队了。”
和“蛋刀bug“的传闻一样，“打得高Roll点低”的戏谑性流言在传播中，也伴随着这样的过程：
戏谑→被当真→再被戏谑→再被当真→再被戏谑……
由于对物品掉落不确定导致的流言，也许会产生一些并不带戏谑意味的流言。它反映的是玩家的期望。比如，WLK时代，钓乌龟坐骑是很多玩家的愿望。当时有个流言说，在北风冻原西北鱼人聚集区旁边的瀑布下面，有个鱼点，鱼点里有个乌龟尸体，成功率特别高。笔者当时也曾经在那里尝试过。在现实社会中，不确定性往往却伴随着不安全感，不安全感伴随着恐慌性流言的泛滥。
三、我们怕什么？——“盗号”，恐慌性流言在WOW中的实例
在WOW这样一个纯粹的人造社会中，大多数玩家不会怀着现实生活中那种无处不在的不安全感。这样，就消解了很多恐慌性流言传播的基础。如果说有例外，那就是“盗号”和“封号”。
在WOW历史上，有过多次大规模盗号引起的社会性恐慌。盗号和封号恐慌导致第九城市备受60级玩家憎恨，大规模盗号恐慌导致台服4.0-至4.1时期大量玩家抛出手头的物资和金币。
在60级晚期和70级初期，盗号和外挂导致封号泛滥。大量流言指称9C内部员工泄 露玩家账号；外挂和战场挂机封号，导致诸多传闻。当时喧嚣尘上的，甚至有“9C通过封号来窃取玩家金币”的可笑说法。此类流言达到顶点，则在代理商交接前 后；在网易接手后，也有被盗玩家称账号被盗的幕后黑手可能是曾经的代理商9C，他们手握玩家数据。
再强调一下，笔者并不关心流言是否属实，只关心流言反映的社会心理和传播方式。
回顾台服，4.0至4.1时代，台服经历过一次人人自危的盗号危机。当时，只要一个人站在邮箱旁边，密语不回；大家都以为他被盗了。众多质疑称，台服伺服器端玩家资料泄露。
有玩家“现身说法”表示，他下线前把账号停在很偏僻的地方，炉石扔了。上线时，号在原地，G没了。很多人，都记得当时的一张“灵异图”——GM询问玩家：“你能看得到我说话吗？”这张图，立刻被跟广泛的“伺服器端泄密”猜测联系起来。
这次危机的顶点和结束，是某淘宝金币商贩kafuka的身份被曝光后，高调淡出台服。但盗号手段的真相至今未知。
前两天，有人发帖称：公共频道有刷屏卖G者叫嚣“我想盗谁的号就盗谁的号”，果然反驳他的人立刻被盗号了。
这个故事引起了很长的跟帖，不管大家信不信、有没有风传，至少反映了WOW玩家的怕与恨。
除了盗号，WOW中的玩家似乎没有什么特别惴惴不安的地方——毕竟现实中，饭不能不吃，命不能一念而弃。而在游戏中，一切似乎是确定无疑的，至少不会让人那么不安。这种安全感，不仅跟WOW是一个网络社会有关，也跟WOW中诸多“找回”机制有关。
四、找回机制和“可逆世界”
新的玩家可能很难想象，60级时代，装备获取有多难，被盗号后想找回有多难，找回账号后想恢复装备又有多难。我亲身记得一次盗号，当时满头大汗，恍如世界末日，在最后一刻把账号锁了，只损失了G。很多玩家因为被盗，直接就AFK了。
在当时，玩家的很多举措都是不可逆的——分配的装备不能交易，分解错的东西很难找回，因为战场挂机或者使用外挂而被封停的账号不能再使用。BLZ和代理商一步步削弱了这些不可逆的游戏体验，让它和现实越来越远，做出抉择也越来越容易。
我前不久写的帖子谈到现在的造型幻化——如今，连穿着以前装备的那种体验，也不再是不可逆的了。
80后走入社会后诸多感触，正是因为现实生活的不可逆。学生时代的生活，就像一次又一次的考试，这次砸了下次可以重来，本科没考好还能读研。而 工作、婚姻、住房都不再如此。现实世界的一切无不如是，对现实生活的不安笼罩每个现代人。而游戏中，满满的是机会，就算一切都无法如意，还能转服，还能 AFK，号删了都还能回来。
正因为这种可逆社会和找回机制，其实正是一种身份平等和机会均等。它赋予了玩家们安全感，掐断了各种恐慌性流言泛滥的源头。新年了，祝福诸君现实生活也能如游戏，有众多平等的机会等着，所有不开心的时光所有错过的幸福，都能重新找回来。
作者：贝格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