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过去了,绿眼睛王虫没有再出现。他苦笑了一声,扛起步枪慢慢地回到楼下。
卡斯顿、凯尔和马克走进一条狭窄的街道,两旁是高耸的破败建筑。黑夜里那些没了窗户的窗口就像是掉了眼珠的眼窝那样。
屋顶探出一把步枪。一发子弹呼啸而下,射到卡尔的腿上。红色液体喷溅在地上。卡斯顿和德鲁马匆忙在一辆生了锈的豪车框架背后寻找掩护。
“又是这条腿!”凯尔呻吟着,乖乖的弯下了伤痕斑斑的膝盖,向队友的位置爬去。
“你把那叫做致命一击吗,列兵贝利?”上士贝顿在公共频道中咆哮着。
“抱歉,长官。”贝利从屋顶上回复。步枪再次开火,差了凯尔有一米远。卡斯顿跟踪枪击方向,发现步枪的枪口消失在屋顶的边缘。他的显示器透过混凝土追踪到了贝利的重甲轮廓。
“标记,锁定。”卡斯顿嘴角露出微笑。“抱歉,贝利。”
“干得漂亮,列兵凯奇,”上士贝顿说道。一挺步枪咔哒地响着。“请尽情站起来接受我的祝贺吧。”
“活见鬼啊,凯奇。”凯尔说着,终于赶上了他们。“这是今天的第十四杀了。给我们剩下的人留点儿吧。”
在他身后,马克转过身去,他的表情被隐藏在面罩背后。
他们已经到来两天了。卡斯顿本以为马克会把他颠狂的脾气汇报给上级,但那一刻始终未到来。卡斯顿也从最开始的窘境中恢复过来。他们从昨天开始进行了一系列实战演习,而他几乎每一次都名列前茅。
杀死那只王虫后,他得到了救赎。他终于在面对敌人后予以还击。在那长廊里发生的事不过是偶然;而他将不再犹豫,不再脆弱。宇宙间充斥着敌人和人类的叛徒,而他是海军陆战队的一员,他受命清除他们。
生命这才有意义。
“长官,我不明白。”凯尔说道。“这个星球到处都是异虫,为什么我们要假装在追捕叛军呢?”
“因为它们是野生的列兵。”叛军临时指挥官贝顿回答。“它们固然凶恶,但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不能算是真正的挑战。”
“那这是?”凯尔说着,瞥向掩护体的边缘处——
上士的子弹正中他的面板,凯尔倒了下去。上士背对着太阳。卡斯顿什么都看不到。
“噢。”凯尔在地下呻吟着。“被业余叛军杀了,丢人丢大了这回。”
“说谁是业余啊!”沃伦还在他藏身的狙击手掩体下,声音从频道中传来。“你怎么敢!”
“好吧。”汉娜说道。“我们是铁铮铮的叛军精英,谢谢。”
“这才像话。”沃伦接着道。“我们不刮胡子,不洗澡。我们‘解放’平民安置点的方式是,一把火烧了它们。”
“这是战事宣传丑化的叛军形象。”汉娜道。“然而事实上,我们是拥有合法爱国情怀的、流离失所的、需要安置的人——”
“刚刚扫描了一遍,”达克斯打断了对话。留在后方的他忙着架设和调试基础系统,无线电静电让他原本就呆板单调的声音显得愈发无精打采。“一切正常。”
“别听上去那么失望嘛,列兵。”上士贝顿说道。
“入伍的新兵被招募管洗过脑后,说话就这种口气。”汉娜说道。
“那么我们其实是幸运的了,他有个马上要上法庭的高智商战争狂列兵帮他说话。”
“既然要我扮演叛军那怎么也得演的逼真点啊。”汉娜快乐地说。
“那你的脏话还不够多。”沃伦说道。
“打住。”凯尔说。“如果我是判军的话,我得说脏话、点火烧东西、然后不能洗澡?那我进错队伍了。”
“他们还不会允许你娶你自己的亲妹妹。”沃伦说道。
“真是无法无天的叛军啊!”
“列兵索罗和沃尔夫。”贝顿说道,“等你们闹够了能不能往南回到我这里来?”
卡斯顿眯起眼睛,前后打量着那块烧毁、生锈了的金属片。狡猾的上士竟然会暴露自己的方向,任何有关他在哪里的提示都一定是陷阱……
他叹了一口气。“你到我们身后来了,不是吗?”
“靠。”上士贝顿说着从屋顶的边缘上站起来,他的步枪还在瞄准。“这个列兵识破了我精明的战术。我要在耻辱中退休了。你希望你的死亡一击在哪里?”
“侦测到异虫。”达克斯在基地说道,语气就像是天气预报。
队伍频道安静得听得到电流的嘶嘶声。
“这也是练习的一部分吗,长官?”贝利说道。
“不是。”上士贝顿冷静地说。“队员们,速速撤回军校。列兵代文,你在哪里?”
“探测器监控到南部有一只巨大的异虫。我正试着……”
队员们互相搀扶起对方,快速行动起来。达克斯直对着头盔上的麦克风呼出了一口气,队员们不约而同打了个寒战。
“找到它了。抱歉,长官。没有危险。只不过是一只王虫。”
* * *
我找到了一只工蜂,高声喊它。它没有听到。狂暴感染了我们。狂暴感染了我。个体不再受到控制。
我聚集了我的思想。它挣扎着。它终顺从。它建成了我们的巢穴。
我的我们。
我不是那个主宰。我不是凯瑞甘。我不是一个高级思维体。我的控制力非常局限。
控制一个将感到疼痛。控制多个将感到痛苦。控制更多没有可能。
要惩罚不属于我们的人,我必须非常谨慎。
呼唤幼虫,我让它孵化成爆虫。我告诉它们睡去吧,它们睡去了。
我将它们的身体放入我自己。
呼唤幼虫,我让它孵化成异龙。我将用我的意志控制它们。极度痛苦。
它们会等待。
它们必须等待。
我将吸引非我族的关注。我将不会听从狂暴,不会听从—
你是孤独的、你是虚弱的、你的世界已经逝去、你的一切都已死去
我将不会听从狂暴!
……
异龙将会等待。
它们必须等待。
* * *
“该死的东西,”上士贝顿说道。铠甲护手搭在栏杆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响。“再试一次。”
卡斯顿照做了。众人的目光给他增添了不小的压力,但那只王虫庞大的身形使得它从做为掩体的摩天高楼后方露了出来。这对一位曾在沙尘暴中射下栏杆上的一只十足虫的士兵不成问题。
他向着那只王虫发射了,但没有击中。
“该死的,竟然跳开了。”凯尔说。“上一次我就见识过了。它躲开了那颗该死的子弹。它是怎么做到的?”
“它肯定是知道我们要向它开火,然后就——”
“扯淡。”汉娜说到。“王虫根本没那么聪明。”
宽敞的瞭望台显得十分拥挤,尤其是所有的海军陆战队员们还穿着铠甲的情况下。下士莎恩,医疗兵和飞行员也都上来了。瘦的有些离谱的她远远地站在角落里,用那双冷酷的灰色眼睛盯着那只王虫。
“它们都这么大么,长官?”凯尔说道。
“几乎都是。这一只应该对战斗不陌生了。看看那些伤疤。”
每个人都向前倾斜了一点。夜幕降临塔桑尼斯。光亮从城市广场中悄悄溜出,铺洒在瞭望台上映出长长的阴影。
“我读过的所有研究报告中,都没有提到它们会躲避子弹。”贝利说道,他声音中常有的乐观都不见了。卡斯顿是唯一一个注意到这点的人。贝利焦虑的语气和达克斯正常说话的语气一样,都不正常。
“这个。”汉娜说着,又点燃了一根雪茄,“应该是什么最高机密实验品。从联邦牢笼中逃出来的。”
“是啊。”沃伦说道,用他的机械手指把雪茄从她嘴里掐出来,向窗外弹了弹烟灰。“真是一个设计精巧的战争机器,在接近敌人后会不停的在敌人周围悬浮。”
“的却是奇怪。”凯尔说。“这颗星球上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干嘛非要绕着我们转?”
卡斯顿不由自主地瞟了马克一眼。那位队友一直盯着他,像是在无声地发问。卡斯顿转开,先前紧咬的牙齿使得下巴酸痛。不,他不打算告诉他的队友。怎么和他们讲明白呢。如果要说这只绿色眼睛王虫的到来是因为他杀死了那只紫色眼睛的王虫,就等于是承认这只王虫记得他。就是说那个没脑子的怪兽能够思考。
那只王虫下降到烧毁的船体墙壁后面相对安全的区域。卡斯顿把FN92架在墙上,拔出了他的C-14。
下士莎恩好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大步走到贝顿身侧,轻声说些什么,卡斯顿听不清楚。
“……出去……要……现在。”
贝顿垂下眼睛,思索,然后几乎是无声地回复到:“要么这东西不会构成威胁,要么撤退也来不及。我们在这里更安全。”
莎恩没有争辩。她耸了耸肩,返回了她的角落。
他将C-14抓得太紧,即便手指在机械护手里都会感觉到隐隐作痛,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们得离开这里。找到它,然后杀了它。”
所有人都看着他,好像他刚刚提出了一个裸奔的建议一样。
“外面那么黑。”凯尔说,像是他什么也看不见一样。
“这不重要。王虫可以运载工蜂。工蜂可能会开始筑巢。我们得在它开始攻击以前杀死它。”
宽敞房间里的紧张感就像是一张巨大的网,紧紧覆盖并震颤着。
“你说得对。”凯尔严肃地说。“我们就来场演习吧。”
他俯下腰,手臂垂在身体旁边,做着轻微收缩的动作。迈着笨拙的步子逼近卡斯顿。
“哦。漂啊漂。在我着陆之前杀了我吧。摇啊摇。”
在卡斯顿的耳里听来,汉娜的窃笑比实际上响很多。他猛地把凯尔推倒在地板上发出一阵咔哒的巨响。他指向窗外。
“白痴!你看见了没有?那不是在开玩笑!外面那个是异虫!”
“我现在躺在地板上,什么都看不到。”
余下的队员都笑了,除了贝顿。他的脸色看起来像是黑暗山脉上的乌云,还有下士莎恩,她好像这辈子就从来没笑过。
“异虫不是个体,卡斯顿。”贝利笑着说。“王虫会传达命令,但从不会下达命令。如果没有领导者,它们会疯的。它有可能是从爱文公园那边的次级主巢游荡过来的。”
“它才没有疯。”卡斯顿坚称。“那个东西在跟踪我们!”
房间里的笑声渐小,大家都开始觉得言之有理。上士贝顿将一只手搭在了卡斯顿的肩上。
“冷静列兵。”他低声说。“发脾气也不解决问题。”
贝利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帮倒忙。“王虫不会狩猎的。其实,它们的祖先也从未有过。在它们还没有被异虫感染之前,泊希巨兽曾经是半智能的食草动物,能互相沟通。它们的语言构建在在灵能交流、触须动作和颜色上。哦,还有一个少有人知的事实。”贝利微笑道。“它们会哀悼。”
“哀悼。”卡斯顿有点迟钝地说,看了看异虫的威胁,又看了看这个明显已经神经错乱了的列兵。
“哦,是的,”贝利欢快地说。“根据报告,它们可以活几个世纪,但一旦其中一只死去,其他的都会变成‘天蓝’色。当然了,我指的天是有适量氧气和氮气的天。不管怎么样!现在的这只没有虫群的控制,只是一只野生而没有威胁的王虫。”
卡斯顿瞥了上士一眼。贝顿的脸上清楚写着一个指令——“闭嘴,列兵凯奇。”
他转过去看着那只王虫,它还继续在军校外面的空地上兜圈子,时不时地眨着眼。它是向着他们而来的,从一座酒店大楼的碎片后面升起,像一轮紫色的月亮。海军陆战队员们呵呵一笑,几个人举起了他们的C-14把它当成是靶子。刚才还凝重的气氛一下子又回到了无止尽的打诨插科。
什么东西闪过了房间,那东西看不见、摸不着而且像是个活物。卡斯顿大吃一惊。贝利和沃伦也是,摇了摇头,各自都在琢磨那到底是什么。其余的人都没有发现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