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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的安全隐患清理完毕后,海军陆战队员们卸下铠甲。一群人在军校的上层开始了漫长的打扫过程。十个小时过去了,入口走廊总算是符合了上士苛刻的居住清洁标准。二楼狭长的大堂也被清理打扫了一番。卡斯顿则一直没从刚才发生的恢复过来。
“那东西在头盔咬了一个洞,”凯尔咒骂到。“真是恶心。我只能用胰脏来遮我的眼睛——”
“你以为你是人体解剖专家啊,乡巴佬,”列兵沃伦•沃尔夫在厨房里说道。队里只有他做的饭大家敢吃。
“我迫不得已用了可能是胰脏的东西把眼睛遮住。”凯尔重述道,向沃伦竖起他最喜欢用的那根手指。
这些海军陆战队新兵(被上士贝顿亲切地称为“饭桶中队”)被送往这个荒凉的星球并驻扎在这座废弃的军校中。他们将用几个星期的时间,在破败的摩天大楼和店面中进行一些战事演练。贝顿很高兴找到了体验真正战争的机会。
这些队员虽是刚入伍的新兵,但配备的重甲里包括了头顶显示器,具备目标处理、威胁检测等功能。大部分的瞄准工作都能靠他们完成。海盗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我们是战争之王!”列兵汉娜•索罗宣布,重重拍着她刚进来的那扇门。
“你应该是女王才对。”贝利高兴地说。他是他们之中年纪最轻的,主修外星生物学。他参军就是为了能还清剩余的学费。
“多谢,”汉娜说道,点起一根劣质雪茄。“你要不提醒我都忘了。”
“大堂里禁止吸烟!”沃伦在蒸锅后面咆哮着。
“停下。”凯尔说道,汉娜悄无声息的从来路退了出去,傲慢地夹着雪茄,睁大双眼盯着沃伦。“你们都忘记我们来着的目的了吗?”
卡斯顿手指摩挲着FN92狙击步枪的枪管,抬头盯着凯尔。
“我们把那群海盗打得满地找牙,”凯尔若无其事地说,然后挑衅地看着卡斯顿作出“怎么样?”的口型。
“基本都是铠甲的功劳。”列兵达克斯•代文说道,躲过汉娜的雪茄呛人的烟味。笨手笨脚的海盗和贝利的手榴弹毁掉了三架电梯中的两架。达克斯已经用了六个小时重启发电机、修理电气系统,尝试着破解军校那复杂的安保网络。
“这些铠甲就是垃圾。”沃伦说道。“我的家族改制的5-4重甲步兵模型——”
“哦,等下。”凯尔说。“你的家族就是传说中的那个沃尔夫工业的沃尔夫?你之前听说过吗,汉娜?”
“哦,是啊!”汉娜说。“我觉得我都听他讲过五百次了。”
“哈。”沃伦说,但他仍笑着。
“我可从没听说过。”卡斯顿说,打破了当下嘲笑的气氛。
“也许是因为你都忙着吐了吧,”凯尔说。
“沃伦非常崇拜蒙斯克——”汉娜开始说。
“蒙斯克元首!”达克斯在角落里纠正道。
“——他的恩典荣耀,他的贵族气质,蒙斯克元首万岁!”汉娜说道并做出屈膝授礼的姿势。“就因为如此,他决定放弃他的财富,加入这些平凡的男人——”
“和女人,”贝利补充道。
“谢谢你,贝利。”汉娜说道。“我又忘记了。平凡的男人和女人,说得对!为的是在战场上功成名就。然后,如果他脑子够机灵的话,他就会牺牲掉整个星球,然后升……嗨,长官!”
“别因为我停止讨论叛国的话题呀,列兵索罗。”上士贝顿一边说,一边从大堂长廊的阴影中慢慢走出。就算没穿着铠甲,他也显得非常魁梧。头皮上一道长疤分开了他的短发。
“她只是在开玩笑,长官,”凯尔说道,之前的笑容已经找不到了。
“你不觉得你今天辩护的人已经够多了么?”贝顿说着,挑了挑眉毛。“该死,我在介意什么?我们两个人都是终身军人,这算是给了她点抱怨的特权,但凡是都要有个度。”
他冷冷地盯着她的眼睛。她点点头。贝顿抽了抽鼻子。
“这里闻起来相当赞。你就是恩赐的天使,列兵沃尔夫。我们的医疗兵和列兵德鲁马呢?”他脸上出现了恐慌的神情。“不在一起,我希望。”
“不,”卡斯顿说道。“我看到列兵德鲁马往瞭望台那边去了。我认为下士莎恩应该在她的房间。”
“我不喜欢她,”达克斯和其他的海军陆战队员难得有相同的地方。达克斯很少表达自己的观点。他在入伍后,因为犯下一些莫名的罪行被洗了脑。在那之后,大家都觉得以前的达克斯不见了。“她对我们说话,就像是对着死人。”
“我要是她的话,我也不会喜欢你。”贝顿第一个反对道。“哪儿都能看到你们这些故作姿态的新兵。每次有点小病小伤就把人家从睡梦里喊醒。列兵凯奇,过去看看我们任性的海军陆战队员。在这儿可没人可以不用餐的!”
想到曾经对贝顿说过什么事情都要争着去做,卡斯顿去了,顺便背上了他的FN92。
电梯上升,卡斯顿闭上了双眼,一只手搭在了嗡嗡作响的轿厢内壁上。他总是在恰当的时机微笑,在恰当的时机做出回应。从来没有人看到他内心的世界。
在轿厢内隔音的环境下尖叫着,他一次又一次地击打着轿厢内壁,希望随着每一次猛烈的击打,内心的脆弱离他而去。
* * *
卡斯顿踏出电梯,故作镇定地浅浅一笑。他原本没必要感到不安。列兵马克•德鲁马在窗前静静地望着黑暗中破败的城市景观。在惨白的月光下,损毁的摩天大楼就像一座座墓碑竖立着。
“马克。长官说你得下来吃晚饭。”
“我不饿,”马克说道。
“嗯,他说这不是饿不饿的问题。”卡斯顿热心地说。“你知道他的行事作风。”
“我不喜欢他的作风。”马克迅速回复道。
“他人不错的啊,”卡斯顿困惑地说。
“不,”马克说道,转过身来对着他。“今天的那些杀戮。我以为我准备好了,但我向那个女人开了枪。我亲眼看着她变得支离破碎。”
卡斯顿的胸口像是掉进一口冰冷的井里。他的双手在颤抖。他得说点儿什么。在这场谈话变得危险之前排除它的不安全因素。
“那个女的就是个人渣,”他说。
“什么?”马克说着,皱起了眉头。
“她会杀了你的。她想尽办法要杀死你,兄弟,”卡斯顿说,试着把谈话拉回安全区域。
“是,我知道,”马克说道,卡斯顿松了一口气。
“但当我看着这座城市……”马克继续说道。“然后我在想。我们用了全部的时间去和叛军、海盗、异虫、星灵战斗。我们的世界都已经被毁掉了,我们还继续互相残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卡斯顿沉重地呼出一口气。“我们能做什么呢?和他们谈?他们想要消灭我们,白痴。”
马克眨了一下眼。“经过今天发生的事情后,我还以为你会理解。”
“我不是个懦夫。”
“我也不是。”马克说道,冷静地面对卡斯顿的愤怒,带着一点忧伤。“我只是再也不想这样做了。”
卡斯顿转身走向没有了玻璃的窗前,紧握的拳头看起来就像是一块冰冷坚硬的岩石。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风中充满生锈和衰亡的味道。
他缓缓地呼出。
“我们的敌人才不讲人情世故。”他说。“看看这个地方,马克。你想要放下你的枪,但不管你有没有武器,他们都会杀了你。他们会把你的家园烧成灰烬。他们才不在乎你是不是会反抗。”
“卡斯顿,”在长长一段沉默之后,马克开了口。“你从哪里来?”
“你脑子还搞不明白?”卡斯顿说着,突然转身。“这不重要!不论是哪颗星球都正被战火侵袭着,敌人从星球轨道上发动攻击、涂炭生灵。如果我们就这么袖手旁观,不拿起武器反抗,那我们面临的就只有灭绝。”
马克身后,两座摩天大楼的黑色柱子中间,有什么东西在漂浮。两个东西。巨大黑暗的身形上缀着左右摇摆的附肢。一阵不安的凉意爬上了卡斯顿的手臂,然后爬上了肩头。
他第一次见到王虫是在玛•萨拉最后的日子里,王虫像肿瘤一样从地平线处涌来。异虫那个时候还不被人所知,他那时正坐在父母家的屋顶上,看着遮天蔽日的异虫。
接下来的一段时光在他的记忆中只剩片段可循。异龙在地平线外如潮水般群拥而至。他躲在地窖的门下面,他的母亲则则用身体挡在地窖的门外,他听到利爪将她钉在身后木门上时的凄厉惨叫。他父亲粗糙的双手搂住他的腰,在身后的跳虫即将扑向坡道时奋力将他推上最后一艘运输船,;而王虫漂浮在那里,看着他们……
卡斯顿从肩上取下FN92,一把推开马克。
“卡斯顿,你——”
就算在夜里,这两只王虫在瞄准镜内也清晰可辨。脉动着的紫红色肉球,由甲壳与参差不齐的骨骼串通连结着。蜘蛛一样的长腿悬挂在下面抽动着,还有那阴暗的头颅。每只都长着黯淡的复眼:大的王虫是紫色的,另外一只是绿色。
它们在缺口处停下,转向对方。要不是它们是怪物的话,卡斯顿还以为它们是在讲话呢。
他瞄准了较近一只的头部。军校入口走廊占据了他的恐惧感已经荡然无存。
“卡斯顿。”马克说道。“我听说所有的异虫都失去了控制,没人能控制它们。它们不对我们造成任何威胁。”
“再好不过了。”卡斯顿说着,扣动了扳机。
那只王虫的头猛地扭向一边。它坠向附近一栋楼,慢慢地跌到在地面上。来回翻滚的样子就像是一只废弃、无力的沙袋。紫色的复眼,一个接着一个,熄灭了。
剩下的一只王虫缓慢地转过来,透过瞄准镜和他对视着。翡翠绿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直视着他。
他的第二次射击没能打中。王虫通过排出气体,保持自己浮在空中并向左飘去,直至飘到附近的大楼后面。
“我看够了。”马克说。卡斯顿根本没有理他,瞄准摩天大楼的边际线,不停的搜索着。而在他等候他的猎物时,马克进入了身后的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