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小鱼儿三岁。
小鱼儿没有爹,也没有妈。自打睁开眼,小鱼儿就跟着叔叔阿姨们过日子,一直到现在。以后也要这样子过下去。听叔叔们说,起先小鱼儿是有爹的,叫江枫,后来死了。还有个妈,谁都不知道她叫什么,也死了。反正没见过,小鱼儿一点都不想他们。
这里叫做恶人谷,有七个叔叔阿姨,都很疼小鱼儿。小鱼儿觉得他们每个人都很好玩。最宠小鱼儿的是大耳阿姨,总是笑嘻嘻的,从来也不生气。阿姨告诉小鱼儿,就算挨了打,也不可以哭,要笑。这样子别人就舍不得打重了。还有就是,将来杀人的时候,别人看到你在笑,就不防备你,你一刀杀了他,他还不会相信是你下的手,多好玩。大耳阿姨说着“杀人”的时候脸上依旧是笑嘻嘻的,问:“记住了没?”小鱼儿记住了。
最怕怕的是狼叔叔,其实叔叔不是狼,也不姓狼,只不过一天到晚骑着狼。叔叔很酷,板着一张扑克脸跑来跑去,见谁都不笑。叔叔经常把小鱼儿抱到狼屁股上坐着,带他去兜风。狼身上多了个人觉得沉,跑起来呼哧呼哧喘气;小鱼儿坐不稳,被风一吹,东倒西歪,也呼哧呼哧喘气。这时候叔叔就会很温柔的说:“乖,习惯了就好了。”也不知道是在哄谁。狼叔叔打到了野猪喜欢生吃,还逼着小鱼儿吃。小鱼儿不肯,叔叔就会板起脸,捏开嘴把血啊肉啊灌进去。照叔叔的说法,吃生的可以变得强壮,对肠胃也好。可是小鱼儿每天早上都会瞧见他捂着肚皮往厕所跑,当然,这话是不能说出来的。
小鱼儿最喜欢的是半叔叔。虽然不明白怎么会姓“半”,小鱼儿还是对他很尊敬。和半叔叔在一起最开心了,半叔叔背上有两把小斧头,遇见小鱼儿,就拿下来叫他扔,扔哪里都没关系。小鱼儿每次扔的时候都小心翼翼,可是好象每次都会闯一点祸,比如说砸破谁谁谁正在煮饭的锅什么的。因此到小鱼儿七岁那年,恶人谷所有的屋子顶上,都铺了铁皮,连窗户都用铁皮封住了。尽管如此,大家看到小鱼儿还是开开心心的,没一个人骂他。小鱼儿觉得这里的人真好。
还有两个叔叔,一个叫雷鸟,一个叫比蒙。可是他们只准小鱼儿喊他们“雷叔叔,蒙叔叔”。因为比蒙叔叔总喜欢把那个“鸟”字念得很难听,于是雷鸟叔叔就把“比”字念得更难听,两个叔叔就打架。通常总是蒙叔叔赢,可是雷叔叔会飞,输了就跑到天上,随便哪里去找块石头砸在蒙叔叔脑袋上。因此两个人打了十多年还总是没个完。
雷叔叔脸黄黄的,身子也黄黄的,到了冬天还会全身掉毛。小鱼儿记得四岁前常常坐在叔叔背上飞到谷外面看风景,可是过了四岁,这样的好日子就没了。因为小鱼儿长得太快太高,他背不动了。雷叔叔说:“小鱼儿啊,叔叔力气小,现在你一坐上来,我就飞不动,只能用跑的了。那不叫雷鸟,叫鸵鸟。你还是去找那傻大个背你吧,他有的是力气。”于是从四岁到七岁,小鱼儿都骑着蒙叔叔出去闲逛。
蒙叔叔的背很宽阔,坐着真舒服。可是他不常洗澡,所以总是臭臭的。小鱼儿喜欢听他讲故事,故事的开头,全都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英雄......”小鱼儿不知道那个英雄是谁,问也不说。直到有一天看到蒙叔叔泡澡,英雄身上有的伤他全有,才知道那英雄就是蒙叔叔自己。
所有的叔叔都很厉害,听说以前都是在外面杀了很多人,才躲到这里来的。他们天不怕地不怕,可是都很听一个阿姨的话。阿姨一点也不凶,经常笑咪咪地说:“来,到我家吃晚饭吧。”大家总是答应,但从来没人真的去过。小鱼儿奇怪,阿姨家的红烧肉很香啊?偏偏每次小鱼儿去吃饭,阿姨就不做红烧肉,还把吃剩的也倒掉。小鱼儿快哭了,吵吵着要吃肉,阿姨就去蒙叔叔那里,提一条猪腿回来,烧了给小鱼儿吃。一边看他吃,一边说:“阿姨是为你好,你以后就明白了。”
后来小鱼儿长大了,知道阿姨的名字叫食人魔,又在阿姨家的后院里瞧见几个不象是猪的脚指头,就再也没提起“红烧肉”三个字。
最后一个叔叔只长了一只眼,高高大大,不常开口讲话。他每天忙忙碌碌的捣鼓他的屋子,拆了再造,造了又拆。小鱼儿觉得他很有学问,力气也大,可以搬着那么重的石头想问题。别人就不这么想,半叔叔常对小鱼儿说:“别学独眼那傻瓜,我手里的东西是拿来砸人的,他的是砸房子的。房子有什么好砸?进不去,就在外头多等会,门开了总能进去的。干吗非把墙都砸烂了,将来还得修,多麻烦。”话虽这么说,半叔叔看见独眼叔叔还是会逃跑。小鱼儿明白,被斧头丢着了不会死人,可要是让那大石头扔着,以后也就没的玩了。
七岁以后,食阿姨说:“长大了,该学点东西啦。”于是小鱼儿在每个人那里住一个月,一月是大耳阿姨,二月是狼叔叔......狼叔叔不准小鱼儿坐着了,拿根绳子拴在狼尾巴上,叫小鱼儿抓住,跟着狼跑,一跑就是一天。
虽然常常跑得气也断了,小鱼儿还是宁可跑路也不愿意去食阿姨家。阿姨不许他动,整天让他坐着,念书。那些什么魔法啊,血啊......小鱼儿头都晕了。还好小鱼儿够聪明,听不懂就背,先背下来再说。阿姨问他什么他都能答出来,阿姨很高兴,抓两只鸟来,叫他把小的那只变厉害,打赢大的那只。小鱼儿硬着头皮装模作样,结果菜鸟还是菜鸟,一爪子就输。小鱼儿傻眼了,阿姨也傻眼了。然后......打屁股。
在半叔叔家,还是丢斧头,只不过不能乱丢了。叔叔把一排酒瓶子挂在树上,一斧头下去,中了有奖,不中不许吃饭。小鱼儿饿了三天,饿得连斧头都拿不动了,终于丢破全部的瓶子。正在高兴,叔叔把瓶子换成了瓶盖......苦啊!
雷叔叔没什么可教的,因为小鱼儿不长翅膀。可是雷叔叔也有办法,他带小鱼儿练眼力,要站在这个山上,看清楚那山上的兔子是公的还是母的。小鱼儿只好瞎扯,雷叔叔就飞过去,抓那只兔子回来验证。还是一样的办法,猜错了,不许吃饭。小鱼儿时常想,要是能学一门不用吃饭的功夫那该多好。后来小鱼儿有空就上山,抓住所有的兔子做了记号,从此一猜一个准。以为今后可以安心吃饭,雷鸟叔叔不要他看兔子了,改看老鼠。小鱼儿郁闷......
在独眼叔叔那里练的是力气,无非就是把石头搬过来搬过去,没什么可说的。最怕的是蒙叔叔,第一次就问他“是不是男人?”小鱼儿说是。蒙叔叔给他一把刀,带他到一个房子里,指着条小狗说:“杀了它再出来。”锁上门走了。
小鱼儿对小狗说:“你别怕,我不想杀你,蒙叔叔人很好的,到了吃饭的时候他一定会来接我出去的,那时我带你一起去,好不好?”
可是一直到了晚上,蒙叔叔还没有来,小鱼儿饿了,大声叫:“蒙叔叔,蒙叔叔!”比蒙叔叔在外面冷冰冰地说:“不杀狗,就别想出来。”
原来他一直站在外头。
小鱼儿哭了,听到他说:“我不杀你,你也别杀我,小狗狗,我知道你饿了,我比你还饿。呜呜,你别过来,别过来......”
狗乱叫一阵子就没声音了,蒙叔叔有点担心,过去开了门,看到小鱼儿呆呆的站着,刀子上都是血。蒙叔叔说:“对了,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我也不喜欢杀人,可是那总比被人杀了要强,对不对?”小鱼儿点点头。
后来屋子里的狗越来越大,又换成了狼,换成了野猪.......小鱼儿杀得却一次比一次快,每次杀完还笑嘻嘻的。蒙叔叔问他是不是很高兴,小鱼儿无奈地说:“杀的时候笑,杀完了太紧张,脸变不回来了。”
转眼小鱼儿十五岁了,也不知道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总算可以跑的比狼快,看的比鸟远,丢东西也是看耳朵不打眼睛了。大耳阿姨对他说:“你啊,出息了,现在连我瞧见你,都不明白你脸上是真笑还是假笑。”最喜欢他的是蒙叔叔,常带他去打猎,给他讲这个讲那个,恨不能把一辈子的经验都灌进他脑袋里。
最后一次练习,蒙叔叔带他到门口,笑嘻嘻地说:“这次是头牛,蛮牛,虽然很不好对付,可是你那么聪明,一定没问题的啦。”还没说完,门被顶开了,一个大大的龙脑袋伸出来盯着他,还吐了口唾沫,里边全是火星。
小鱼儿问比蒙:“蛮牛长这样子吗?我看不象。”蒙叔叔也傻了,看着龙喃喃自语:“天,我明明抓的是牛,这黑龙哪来的?”
忽然清醒过来,大喊一声:“小鱼儿,躲开!”朝黑龙扑了上去。
两个家伙抱成团在地上滚来滚去,蒙叔叔掐着龙脖子,龙咬着比蒙脑袋,都拼命使劲。
小鱼儿开始紧张,看样子龙要喷火了,蒙叔叔肯定吃不消。他转来转去找水,没有。算了,只有用那一招了!小鱼儿冲上去,拉开裤子朝黑龙头上撒了一泡尿。龙大吃一惊,本来要冒出来的火星子也缩回去了,蒙叔叔乘机用力,把它压在了下面,捆住它的嘴。
晚上大伙儿痛快地吃了一顿龙肉。
十六岁生日那天,恶人谷里所有的叔叔阿姨都来给小鱼儿庆贺。喝得差不多的时候,食阿姨说话了,她看着小鱼儿,看了很久,才开口:“小鱼儿啊,今天开始,你就是大人了。你不能一辈子缩在这谷里,该出去闯荡闯荡,见见世面啦。我们都很舍不得你,可是我们老了,没胆子再出去翻天覆地了,所以,你一个人去吧。”
小鱼儿愣住了,看看阿姨,又看看叔叔们,都在微笑地望着他。小鱼儿大声问:“你们不要我啦?赶我走啦?我......”他忍不住哭了。
蒙叔叔赶紧安慰他:“怎么会呢,我们也是为你好,男人就该多经历点事,才会长大的。我们都是你最亲的人,哪天你想我们了,随时回来,我们欢迎。要是有人欺负你,来告诉我们,拼掉几把老骨头也会给你出气。乖,别哭。”
小鱼儿想想也对,外面的世界,肯定很好玩。他擦掉眼泪笑了,说:“好吧,我走了,让外面的人看看我们恶人谷的威风!”大家鼓掌。
叔叔阿姨们都有礼物送给小鱼儿,而且都是些很有用的东西。食阿姨送了一本书,里面夹着所有小鱼儿学过没学过的法术,叮嘱小鱼儿要多练习。狼叔叔的是一对手套和一双鞋,可以让人跑得象飞一样。蒙叔叔给了一件大红色的披风,穿上打架的时候动手会更快。雷叔叔把一个金黄的挂饰戴在小鱼儿胸前,说这东西能让人运气特别好、力气特别大。还有一块画着狮子的盾牌,一把弯弯曲曲的剑,和一顶长了两个角的帽子。小鱼儿把它们都穿上,看起来很威风。蒙叔叔说:“这些东西都是我们年轻时打遍天下抢来的,要小心别让人偷了去。”小鱼儿乐呵呵的说:“瞧着吧,哪天我回来,肯定也是抢了许多好东西才回来的,说到偷,偷我?哈哈,我是小偷的祖宗。”大家都笑了。
就这样,小鱼儿在叔叔阿姨们的嘱咐和眼泪中离开了恶人谷。以后的日子,他将在江湖上翻云覆雨,成为一个万人仰慕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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