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万岁(三)
三、失败的外交
任何一个具有理性的生物，第一次到达银色城邦的任何一个城镇，都会有一种想要疯狂的感觉。因为在这个法师占统治地位的国家，任何城镇都被城主——一位具有强大法力的法师——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了可怕的修改。一般来说，只看到异样的建筑算是最轻微的了，比较严重的，可能算天空和土地颠倒之类的；但是当你看到阿尔-萨菲尔的景色时，才会知道，魔法是一种多么神奇，也是多么可怕的东西了。
作为银色城邦的首都，阿尔-萨菲尔是由王国最强大的法师负责建造的，而且每一任君主——也是王国最强大的法师——都会对它加以修饰，这么多年从没有停止过。于是，这个被称为“天空圆顶”的城镇用一种让人惊异的模样出现在这块大陆。
正如它的别称“天空圆顶”，圆顶是因为阿尔-萨菲尔整体呈现一个圆形，君主的宫殿——银色城邦人称呼它为“主塔”——位于城镇中央，而其他建筑则按主次分别坐落于主塔四周，建筑间用狭长的甬道相互连接，所以从上空往下看，整个城镇就像一个圆形的车轮；至于天空，是因为它并不像大陆的城镇那样建造在地面，而是浮在了半空中。这是诸多大法师同时努力的结果。他们将阿尔-萨菲尔的土地完全割离了陆地，让它浮到了半空中，而维持它继续浮空的魔法力量，据说藏在城镇的某处，但除了某些大法师，没有其他人能找到。这种特异的景色，让每一个初次到达这个城市的惊叹不已。
但戈德里克虽然透过窗户看到了这一切，却没有这种心情，因为他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951年他就来过一次了，来带回亚列克斯王的尸体。也就是那一次，他见到了塞勒斯，那个高傲的法师，九环之首。这次，面对他的请求，塞勒斯会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父亲，怎么了？你好像不大高兴。”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打断了他的沉思。转头看去，他看到了弗蕾妲，他最爱的女儿。自从妻子去世之后，弗蕾妲就是他唯一的挂念，所以这次外交行动，他也把她带来了。
“没事，有些感触而已。”
“还是为了那一年的事吧。”
951年的事弗蕾妲也知道，是他说给她听的。
“说真的，如果不是伊莎贝尔女士的命令，我根本就不想到这里受这个屈辱。”戈德里克愤愤地说。在亲爱的女儿面前，他没有必要掩饰自己的感情。
没错，就是屈辱。他已经到阿尔-萨菲尔三天了，而且也已经递交了正式文书，可是依然没有得到塞勒斯的接见，甚至连主塔的守卫都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那眼神好像在说：一个快灭亡的国家的使者就只能得到这样的待遇。而这三天内，戈德里克觉得自己就像困在牢笼里的野兽，郁闷得就快要发狂了。伊莎贝尔现在怎样了，王国现在怎么样了，他一概不知道，一想到这些，就让他更加烦闷。
“父亲，我看不如回去吧。”弗蕾妲摸着剑柄这么说道，“他们这种态度，我不认为会有这么进展。”
戈德里克看着女儿。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弗蕾妲已经成长为一名骑士了。据说她在骑士学院里经常弄得老师目瞪口呆，而那些稀奇古怪的理论甚至连他自己都无法接受，但是她的确很有见地，靠着这种能力，她很快就晋升到了很高的地位。这让他很欣慰：她并没有辜负他的希望。
“不行，我必须完成使命，这是骑士的荣耀。”
弗蕾妲不止一次这么建议他了，每次他都是用这个搪塞过去了，但这次弗蕾妲似乎想较真了。
“都三天了，父亲。塞勒斯依然没有见你的意思，难道我们还要无限制地等下去？”她这么说道，“难道你愿意弃王国不顾，就为了这个无聊的荣耀？”
她的说法相当尖锐，但戈德里克不为所动。
“我相信伊莎贝尔女士可以撑下去。”他说，“她在等援军，而不是单独的我们两个。”
“可是……”
弗蕾妲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对话被意外地中断了。因为就在这个时候，房间门突然开了，走进来一个铁家伙。这是一个用铁做成的人形，法师们称呼它为“铁魔像”。它慢慢走了进来，然后声音沉闷地说话了。
“跟我来。”
说完，它立刻转身，走了出去。
戈德里克知道这个魔像是来领路的，而且除了领路它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并没有问什么，立刻跟了上去。弗蕾妲也想跟上，但被他阻止了。
“我一个人去就够了。”
虽然露出了不情愿的表情，但弗蕾妲还是听从了父亲的命令，退了回去。现在走廊里只剩下戈德里克和魔像，还有魔像行动时发出的刺耳的“嘎嘎”声。
“他们居然只相信这种东西，却不相信任何人。”
每次戈德里克看到这些人造物，他都会这么想。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些东西在战场的确时可怕的存在。人造的东西根本没有感觉，所以不会畏惧，而不怕疼痛，除非将它完全摧毁，不然它会战斗到敌人全灭为止，比传说中的狂战士还要可怕万分。听说这种魔像还只是初级制品，泰坦才是终极的造物，只是他从没有见过。
走廊很快就走完了，戈德里克再次看到了那个会见厅。比起主塔的其他地方，这个会见厅朴素得多了，虽然很大，除了洁白的石头装饰，没有其他东西。但是他听说这个会见厅里有许多致命的魔法陷阱，只要塞勒斯愿意，他随时可以在这里将一个生物彻底消灭。
走到门口，魔像停住了，就像是变成了一座铁雕像。戈德里克昂首迈步进入。许多人在进这个会见厅时或许会对那些魔法陷阱有所畏惧，但是戈德里克不怕，因为他很清楚，这些陷阱由塞勒斯的意志控制，平时是绝对不会触发的。
深处的王座上上，早已经有一个人坐在那等着了。他穿着一件赭色的长袍，上面的装饰花里胡梢，不过据说那些装饰并不单纯只是装饰而已，有些可怕是致命魔法发动的关键。但哪一个是有用的，哪一个是致命的，只有他自己清楚。依照银色城邦的规矩，他用头巾包裹住了头部，只是在头巾的前部别了一颗象征着君主地位的红宝石。头巾下面，是一张皱纹密布的脸，还有一双大大的眼睛。这双眼睛以前相当锐利，可以一眼就看破敌人施展的魔法，但是现在，眼睛里除了对权力和金钱的渴望没有其他。这就是塞勒斯，银色城邦的君主。不过大厅里除了他，没有其他人了，连个护卫都没有。
看到戈德里克走进来，塞勒斯露出了虚伪的笑容。
“很久不见了，戈德里克爵士，欢迎再次来到阿尔-萨菲尔。”
虽然对那虚伪的笑容感到相当不舒服，但戈德里克还是压下了不快，躬身行礼。
“你好，塞勒斯君主，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你真的这么想的吗,爵士？”塞勒斯带着浓重的讥讽问，“难道你在心中没有诅咒我？”
“你在开玩笑吧，君主。”
“就当是开玩笑吧，爵士。”塞勒斯话语中的讥讽意味更浓了，“不过接下来我说的可不是开玩笑啊，爵士。很遗憾地告诉你，银色城邦不打算援助狮鹫王国。”
居然被弗蕾妲猜中了，塞勒斯果然没有意愿援助。戈德里克这么想道，但他并不愿意就此放弃。
“可是塞勒斯君主。狮鹫王国和银色城邦一向是同盟关系，当初亚列克斯先王曾经和你并肩作战，难道……”
“那是以前，爵士。”塞勒斯的声音突然变得相当生硬起来，“可是我们获得了什么？除了尸体没有任何东西！”
“可是君主，狮鹫王国也付出了代价，我们的尸体不比你们少！而且，我们还死了一位国王！”戈德里克也有些愤怒了，几乎忘记了自己的任务，这么出言顶撞。
“那是你们背离了阿萨之后应得的惩罚!”塞勒斯突然咆哮起来，“竟然背离了阿萨，去信仰伊尔拉斯!”
我们信仰什么神和你们有什么关系？而且，你们不是坚信不存在什么神吗？为什么现在居然提起了这种事？！突然，戈德里克明白了，这次会谈的结果从一开始就有了定论，塞勒斯现在只是在找借口而已。他抬起头，看到塞勒斯虽然满脸怒容，可是他的嘴角却微微上扬，似乎是在冷笑。
戈德里克猜得没错。塞勒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介入这场战争。对他来说，介入这场战争没有任何利益，因为据目前情报来看，狮鹫王国灭亡只是迟早的事，何必为了一个快要灭亡的国家和恶魔结怨呢？这绝对不是他的行事作风，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必须拒绝这个请求。
现在他看着戈德里克，看着这个年迈的骑士气得浑身发抖，手都摸上了剑柄。难道他想攻击我吗？塞勒斯这么想着，那也未免太愚蠢了，难道他没有听过关于这个会见厅的谣言？
很明显他听过，因为随即他就放开了手。塞勒斯得意洋洋地看着骑士，考虑是不是要加倍的奚落他。
但是戈德里克不想给他这个机会。在发现无力回天之后，他决定立刻离开这个让他不舒服的国家，回到自己国家去。于是他连礼都没有行，就转过身，朝大厅外走去。
“喂～～爵士，你忘记了什么吧？”塞勒斯嘲笑着问,“面对一个君主居然不行礼？难道你已经抛弃了骑士的身份？”
戈德里克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答。
“愚蠢的骑士，似乎不给点教训你什么都不会明白！”
塞勒斯大袖一挥，站在厅外本已经像座雕像的铁魔像突然动了，向着戈德里克猛冲过去。如果被撞到，必定尸骨无存。
“呛～～～～”
清脆的金属声音闪过，铁魔像从中间被剖成了两半。而戈德里克，则已经离开大厅，只能看到一个背影。不知道怎么回事，塞勒斯觉得那背影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怖，恐怖得让他忘记了一切，只能眼睁睁看着戈德里克离去。
“失败了。”戈德里克抓着缰绳，懊恼地说。“我辜负了伊莎贝尔女士的信任。”
“这不是你的责任，父亲。法师们根本就没有意愿帮忙。”弗蕾妲这么说道，“这些愚蠢的东西，只看着眼前的利益，总有一天，伊尔拉斯的怒火会降临到他们头上。”
“但愿如此。”戈德里克随口应道。他不会料到，不久以后，弗蕾妲的话居然成真了，虽然，和他合作的，是他最不喜欢的人。
“那么，父亲，我们现在怎么办？”
戈德里克回头看了看背后空中的阿尔-萨菲尔，不屑地“哼”了一声，随后转过头，猛地一抖缰绳。
“回去！回我们的故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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