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春天,我疯了。
一个叫阿碧的姑娘带着我离开了从小一直陪伴我的燕子坞,离开了烟波浩渺,远水接天的太湖。
都说苏州姑娘是天下最美的,不只是美在面貌,而是胜在神情、说话、体态、举止的极度风致、委婉温柔。而阿碧,应该就是苏州姑娘的特写吧。
我们来到了人迹罕至的大理开始了跟以前截然不同的生活。
每天,过路的人们都会看到一群小孩子开开心心来到我的面前,说:"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说完了"众爱卿平身"后,阿碧总会拿出一些糖果来给他们吃。
过路的人们总要嘲笑我,而当他们听说我是慕容复后,总是会惋惜一番。
我疯了,这世上再也没有之前的那个慕容复了。
只有偶尔在与阿碧聊天的时候,我才能依稀找回些昔日的点滴:
"公子,你每天都这么装疯,你不觉得无聊吗?"
"还有比在燕子坞幻想做皇帝的事情更无聊的吗?"
"你为什么不愿意做皇帝?"
"做皇帝好吗?我现在不正在做皇帝吗?"
在天下所有的复姓里,慕容想必是最尊贵的之一,因为它代表皇室,代表血统,代表梦想,代表大燕国曾经拥有过半壁江山.
从小我就明白,我的生命不是属于我自己,而是属于已经烟消云散的大燕国。
我不是我父母的儿子,我是大燕国的儿子。
我的一生都是为了大燕国。
我要从废墟里,把那个灰飞湮灭的大燕国重新竖立在人们眼前。
几年以后,父亲死了。
然后的我每天被母亲的训导包围了起来:好男儿志在四方,要先立业,后成家。
我就这样活到了三十岁,我没有娶妻,没有勇敢的怜惜我的爱人。
每次面对自己那个天下最美的表妹的时候,我的心都在滴血,我多想能够抛弃一切使命和责任,过平静的生活。
表妹语嫣啊,多少次,我偷望你黯然神伤的娇容,你那为我淌出的滴滴甘露,无一不深深刺痛我那空虚的心。
我何尝不想和你回到姑苏燕子坞,终日悠览美景,吟诗作对,恩爱缠绵,终此一生?
可当我看到大燕国皇族世代图谱的时候,最末的一行显眼地写着我的名字:慕容复。
那三个字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插进我的心脏,令我无法呼吸。
我姓慕容,所以我只能凄凉的忍受寂寞。
我姓慕容,就注定我要英雄气长,女儿情短。
在江湖上,我的地位数一数二,我的声望也如日中天,名震南北,人们都把我和乔峰并称为"南慕容,北乔峰",他们还知道我们慕容家的家传武功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知道我是一个胸怀大致的人。
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江湖上传说的那个慕容复并不是真正的慕容复,燕子坞里的那个慕容复也不是真正的慕容复。
真的我正在慢慢的死去。
我疯了。
就是那个二十七八岁年纪,身穿淡黄轻衫,腰悬长剑,飘然而来,潇洒闲雅的慕容公子,他分明已经疯了。
梦想中的皇宫坍塌了,他孤独的双肩,再也无力承担与生俱来的重任,历尽万般艰辛的他始终眷顾着世事,有太多的无奈。
漂泊四海,奔波一生的他始终没能感受过幸福,或许只有当他癫狂之后,在一片万岁声中,他才能真正感受到幸福和满足。
从他生下那一刻起,这千钧重任便落在他的肩上,住在叫“参合”的山庄里,无时不在咀嚼祖先的仇恨也注定了他一生的痛苦与艰难。
他把能作为代价的东西全部放在了天枰上,财富、爱情、生活、名誉,盼望着天枰的那头能升起他的江山,那样才能告慰他祖宗牌位上深邃的期盼,告慰他山庄名字“参合”千年的悲愤,告慰慕容恪、慕容垂等的在天英灵。
燕子坞前从此醉,杏花林里向来痴。
燕子坞里,生来就不为自己而活的神俊少年,已醉在山河的梦里,痴死在破碎的愿想。
波渺渺,柳依依,舟荡漾,荷翻飞。
江南姑苏,有子慕容,天纵英才,神功盖世。
千呼万唤始出来,身着黄衫腰悬剑,面如冠玉发束巾,悠然雅致媲凤凰。
身流皇室血,复字道心酸,不忘家中训,体受地狱炼。
不惜一切为复国,众叛亲离矢不悔;
王霸雄图终成空,恨海欲浪心如焚。
蚩尤战败封战神,项王自刎世人惜,落魄王孙坐坟头,声声心碎谁人怜?
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大燕国复兴,千秋大业,雄霸天下。我梦见我坐在雄伟的金銮殿上,万人对我俯首称臣。
“今日我大燕复国之时,诸位忠臣劳苦功高,人人有赏,人人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