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下)
他们现在已经离城市够近了，夏尔巡逻队不会造成什么危害，但是他们又还在城墙外面，鬼魂也不会造什么危险。道格可以看见城市里破损的塔顶，被仇火的亮光照映得模糊不清。这里看起来像一座鬼城，死者的完美家园。大约在他们到达一个小时之后，西边飘来一堆云，覆盖住月亮刚好降临在仇火的天际之刃上方。这道咒诅正中心的光线沿着云层的底部散了开来。
现在他们站在城市的边缘，大伙都显得不大自在。休息会比较好一点，但是在这么近距离下，没有人有心情休息。安柏儿在四周徘徊，警戒着是否有夏尔巡逻队。凯兰克斯在他的包包里翻找东西。高力克坐在山丘的南端背对着城市，目光越过道路及湖泊看向南方。只有莉欧娜似乎打算要作休息，但是她是坐姿，把头盔跟剑摆在一边，就像是她正在等待某些东西似的。
而道格他是躺在地上，往上看着仇火的光束在天空中造成的图案，试图要放松一下。最后他放弃了，他坐了起来，看着城市里坍塌的建筑物。
凯兰克斯清了一下喉咙说道：“你还带着那颗会随着环境变幻的构造物吗？”阿苏拉问道。
“你是说魔像之眼吗？”道格点点头。
“我可以看一下它吗？”凯兰克斯问道。
道格从他的口袋里掏出那个宝石并且凝视着它。它可能比道格在别的地方一整年赚的还要值钱，但是在当下这点对他没太大用处。
“当然了，”他说道，把宝石放在阿苏拉的手上：“只要确保你可以小心地顾着它就好了。”
“喔，”凯兰克斯说道：“这个我可以答应你。我先前不得不把大部份的工具留在黑檀鹰堡，但是我有带了一个矩阵器。只要有足够相同性质的能源，我就可以用一个充能装置重新校正它。”
道格对着那个阿苏拉眨眨眼，他才第一次理解到凯兰克斯为了跟着他们过来，所必需要放弃的东西有那些。一路上大部份的时间，道格都认为那个阿苏拉只在乎自已的皮肤而已。然而很明显地，他现在已经把他的实验室跟研究计划都抛在身后了，这些对一个阿苏拉而言，就像是他自已的生命一样重要。
“你何不就一直带着它，”道格说道：“然后看看你能不能发现什么。”
阿苏拉的眼睛张得开开的，他的耳朵也竖起来了。
“等一下！”他说道，然后跑回他的背包那边翻找了一会儿，然后拿着他其中一罐瓶子回来，瓶子边溢出红色的糖浆。
“这个。如果你受伤了就使用这个。这一批的药效很好。我想是的。”
道格微笑一下，把这瓶没有测试过的药水放进口袋里。
“如果我们在阿斯卡隆城里没有找到太多宝藏的话，那么这颗宝石就属于你了。用它替自已买一间新的实验室吧。”道格说道。
凯兰克斯突然呛到，发出咯咯声然后拿出一个看起来像是小提琴跟十字弓合体的装置。
“是的。是的！你看，它已经完全准备好了，它只需要再更新一些基本秘术，以符合过去两个世纪内，星体间每一年运行的变动量！”
道格摇摇头，他大概只听得懂三分之一而已。当你跟阿苏拉交谈时，这个比例已经比平常时还高了。他抬起头看到高力克宽大的背，高力克把腿悬着坐在南面的崖壁上。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道格一边站起来一边说道。
阿苏拉看起来失望极了。“你不想听我解释它是怎么运作的吗？”
“或许晚一点吧，”道格说道：“我还欠高力克一个故事。”
道格穿越安柏儿正在巡逻中的路径，走向高力克坐着的地方。安柏儿只是对他点个头然后又继续巡逻。人类坐在诺恩人身边，眺望着城市南部的一片空旷，然后轻声咳了一声。
“当我第一次遇到格达时…”道格说道，他注意到高力克听到这个名字时突然抖了一下。道格再次说道：“我第一次遇到格达．奥兹之女，是在神圣流域一间酒吧里的二楼房间。我们当时都是被克雷聘雇的，就是你遇过的那个阿苏拉。让我跟你说一下，克雷是那种有巨大魔像或者诺恩人给他撑腰时，才会变得勇敢的那种阿苏拉。这两者克雷刚好都有，而且那个诺恩人就是你强而有力的堂妹，你就可以想像他有多讨人厌了。”
高力克咯咯笑着，道格继续说下去。他提起他们在神圣流域底下的冒险，关于找到布琳姆的墓穴，还有跟墓穴守卫的那场最终战斗。他没有提到格达的横行霸道跟威胁行为，当他有几次提到格达善良的本性时，高力克都会侧眼看向他并给予微笑。大部份故事里，他说的都是事实，是当你为了活着的人好才提起死者的故事时，你会说的那种事实。
当道格说完时，高力克拍拍他的肩膀。此时东方的天空已经亮起来了，然而太阳升起时会被聚集的云层给遮掩住。今天在这座死亡城市里会是多云灰暗的一天。
缓慢苍白的曙光显露出一座由墓碑组成的城市。它的外墙崩裂离析，像是松脱的牙齿那样杂乱，它的尖塔跟结构物都歪斜着，其上的门窗都破碎而空荡荡的。道格从他的地图以及上次造访的印像中，可以定位出这个地方来。那里是皇宫的日升塔，它的塔顶比其他塔还要高。而皇家宝藏库就在复杂的皇宫里。那里曾经有一座中央塔，但是已经伴随着埃德伯恩国王跟他所降下的诅咒一起崩塌了。那里还有一座纪录室，现在已经没有屋顶了，它所纪录的文件已经随着时间跟天候腐烂掉了。
而且那边还有中央广场，就是他当时射杀杰维斯的地方。一看到这里道格的心就沉了下去。其他人来到他身后，但是过了好久都没有人说话。
“这是一片残骸，”莉欧娜说道：“一个毛骨悚然，可怕的废墟。当然了，我－我知道这个故事，但是我从没想过…”
“在城市里面更糟，”道格说道。
“所以，”安柏儿看向道格说道：“我们的攻击计划是什么？”
道格转身看着其他四个人。他们都准备好了在等着他。毫无疑问地不可能回头了，即使他们想这样做也不行。他们为了走到这个地步已经付出太多代价了。
“这边，”道格说道，然而他觉得他说话的时后，像是在向他们全体宣判死刑。
道格带领其他人在到城市破碎的外墙下，然后沿着墙向右走，远离像是张开血盆大口的主要大门。
“这就是我们上次怎么进来的，”他说道。
“而我们都知道，当时你们接下来会怎样，”凯兰克斯说道。
“我们为什么不从前门进去啊？”高力克说道。
“那么城市内的所有鬼魂都会出来迎接我们，”道格说道：“它们都是没有心智的怪物，但是它们都还记得要负责保卫大门－然后又看着大门陷落。它们在那边有看守者。没有任何东西－也没有任何人－曾经从大门进去。”道格指向在崩塌城墙中的一个洞，洞口够宽，即使是高力克也可以穿过去。“除此之外，”道格说道：“我曾经走过这边，所以我知道会遇到什么东西。”
莉欧娜环顾她四周一片石头与灰泥的废墟。“我从没想像过这里会如此凄惨。”
“那你就坚强一些吧，”当道格翻越过数尺宽的碎砖块，来到城墙另一边的小巷子背后时说道：“这里还有比鬼魂更糟的东西。”
“熊的骨头啊！”高力克说道：“还有什么东西比整个军队的鬼魂更糟呢？”
道格带队来到小巷子的出口，巷子变得开阔并通往一条广敞的街道，那条街道曾经是城市里的一个贸易中心。当他走到这条街道上时，道格退了一步并且向其他人挥手示意，告诉他们他人在这里。
“什么东西更糟？”道格说道：“所有那些鬼魂们的尸体。”
当仇火焚烧街道的时侯，那些还在战斗中的士兵们，身上的骨头，装甲，还有武器。大部份躺在这里的尸体骸骨还是完好无缺的，它们只有承受着两百年间的日晒雨淋。这里不像其他地方的战场，鸟兽们都拒绝来这边吃尸体，鬼魂跟仇火本身都让动物们远离这里。
第一堆尸体躺在巷子口那边，当高力克轻轻擦过其中一具尸体时，它整个散成碎片。骨头喀啦落下，装甲也叮叮当当地掉在鹅卵石上，全部人都大吃一惊。高力克咒骂着自已的笨拙，然后再次退回道格身后。
“只剩下回忆还在维系这些尸体的完整了，”莉欧娜说道。
“那些回忆正很快速地在凋谢着，”道格说道。他指向这条街道通往的一个小广场说道：“那里就是我们要前去的路。”
“然后我们要去那里呢？”安柏儿问道。
“最终我们要到皇家藏宝库去，就在皇宫底下。当我们到达皇宫时要找一条路下去，这又是另一个挑战了。当埃德柏恩发动仇火时，整个建筑物都移位了，有些下面的楼层被上面的楼层给压垮了。而国王的房间在日升塔的最上面，它是最有可能没被损坏到的。那里应该会有一些通道。”
“你说“应该”，听起来像是你不知道，”凯兰克斯说道。
“我们当时没走到那么远，”道格说道：“但是当时，我们是在晚上闯进城里的。”
道格缓慢地通过街道，选择他的路线来通过那些尸体，并且尽力找出一条够宽的路线给高力克，照理来说他选的路线都够宽，让高力克可以行走于其中。仅管道格很肯定他已经替诺恩人留很多空间了，高力克偶尔还是会无意地撞上尸体，沿路让一堆骨头，武器跟装甲，叮叮当当地掉落在鹅卵石上。
随着太阳还在爬升，他们现在还像是处在夜晚之中，道格希望那些鬼魂现在不会如此活跃。然而因为城市本身的高墙，还有周围的建筑物，阴影处会从晚上一直持继到白天好长一段时间。
而且仅管他们前一次是在晚上遭遇到鬼魂，但这并不代表鬼魂们害怕白天。也不代表它们白天比较没有杀伤力。
很快地，他们来到通往主要广场的街道上。当他们愈来愈靠近广场时，道格变得愈来愈紧张。到某个地点时，道格突然发现他不自觉地拼住了呼息。他还得要强迫自已呼息才行。
就在这个时后，他才了解到他人在那里。有意无意地，他带着其他人来到上一次他看见法菈跟达克还活着的那个地点。他已经尽力地去把这里从回忆里抹去，让他一开始差点认不出这个地点。但是当他看到一具熟悉的装甲躺在一大片血渍当中，这几年时间血渍还没有褪去，此时所有的回忆又重新涌了上来。
道格跪在一具曾经是他的朋友的骨骸旁边，然后他伸手去触摸还戴在骨骸头上的头盔前缘。
“达克．特布尔，”道格说道：“当时事情为什么会变得那么惨？”
莉欧娜来到他身后，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并说道：“这真的是他吗？”莉欧娜脸上痛着的表情让她看起来老得多了。
道格站起来发现他在莉欧娜的怀抱中。
“没关系的，”她说道：“完成这里的工作，会让一切好起来的。”
然后莉欧娜的动作僵住了，道格发现莉欧娜越过他的肩膀看到某个东西，让她的呼息都停住了。
“喔，不，”她在道格耳边低语。
莉欧娜可能还有说些别的什么，但是道格已经听不见了。某个东西从街道那边大声喊叫的声音淹盖过了莉欧娜的声音。
“警报！警报！”一道缥渺的，刺耳的声音嚎叫着。
“城墙被突破了！入侵者进入阿斯卡隆城了！警报！警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