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 虽不承天父之旨,武意之杖也是你救赎的主
“虽不承天父之旨,武意之杖也是你救赎的主。”
我是一名武僧。
平时,我喜欢极速跃动,脸颊两侧倏尔吹过的风——似乎能将我的脸庞削得嶙峋,不得不说,这风越是凛冽,便越是像我最初修行之地的寒风。
在这片大陆,大多是金发碧眼人,他们自诩是天使与恶魔的结晶。但他们却愚蠢地将我跳跃的动作称作“健步如飞”,真是垃圾透顶的名字。
说实在的,他们根本不懂他们所谓“健步如飞”的真意,虽然我也未必领悟,但确比他们有趣味得多:当你回头看着一群白痴怪物击杀你1秒前的身影,那种莫名的快感只可意会。
现在,我又在击杀数十只白痴怪物。
狂战士用长锤击打地面怒吼着,展现他那点可怜的力量。而信徒隐约手中的匕首,则在炫耀他自以为很快的速度和愚蠢智商。
后面竟然还有女僵尸和爬行尸和他们为伍,甚至和他们完全不同语言的哥布林也冲向了前面。我忽然感觉眼前的景象有点怪异,这些怪物按理来说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地方。但不管了,怪物毕竟是怪物,除了长相可怜,行为也必定怪异、乖戾。
前面就是悬崖。
后面的哥布林已经追得气急败坏,但还骂骂咧咧对我穷追不舍。我不禁哀叹,这又是一个陷入了深深“我执”的家伙。对他的执着,我应该奖赏他点什么。
对一切迷途的生物,我都有拯救的义务。
我决定救赎这个白痴,且送他一场粉身碎骨。
我坚若枯石的躯干和有力的双腿总能搭配得那么巧妙,我几乎都不用大脑计算,身体的每一根神经,每一处汗毛孔都已算定,当我的鞋尖恰好站在悬崖前沿时,只需稍一收力,身子侧开大约半尺二分的距离,便如渊渟岳峙停在那里,并且“执着”的哥布林就会获得一场美妙的洗礼。
这种精绝的武艺,让我常常成为一个预言家,不靠星云变幻的占卜,不靠古老的语言,仅凭我的身躯便能做到一切。
其他数十只怪物也朝我追了过来,挥舞着他们血肉模糊的断臂和武器,口中嘶哑且叫喊着,每一声在人类听来都绝望到撕心裂肺——而这却是他们战斗的豪言壮语,在我眼里一文不名。
一切都如我所料——不可能不如我所料——我稳稳地停在崖边,衣襟都不曾因风吹而抖动,因为这种小技比走路还要平常。
那幸运的哥布林,如“愿”得到了救赎——救赎如深渊般彻底。我微笑地看着他落下时,那张仍然狰狞且愤怒,丝毫没有一点对死亡恐惧的脸。看着那张脸消失在沉落的黑暗中,竟忽然想到,这张脸一定有某种怨念或者信仰,才会在死亡时仍然保持那种态度:毫不畏惧,纵然身死,信念依然勇往直前。
这,似乎有点像刚来到庇护所这片大陆的我。
我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想这么多,跌下去的不过是一头哥布林,是我手刃的千万个怪物之中的一头而已。他说不上恐怖,甚至在众多怪物中,算是可爱而且平庸的。比起那群狂战士吼叫中即将裂开的嘴,黑暗魔挂在身上的内脏,和信徒即要掉出的眼珠子,还有僵尸身上的腐肉,一般都会让初到“宝地”的人三个月睡不着觉。
回过神来,本来还玩兴颇浓,却因见到那张脸而心灰意懒,准备以一招“七星闪”来结束这场无聊的战斗。
我眼射精光,愤怒的战意从身体里旋升,内力充沛在我周遭每一寸土壤,全身的筋骨也隐成了内敛的锋刃。
身在意前,意凝于念。不动如山,动如震雷。
这“七星闪”,好吧,我暂且这么叫它(这名称也是庇护所这片大陆约定成俗的称谓)。这“瞬影打”是我烂熟于胸的一招。少年时的我,第一次看师父用这招轻易且潇洒地击退了几个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时,当场我就被这招的炫目和无人能及的速度所折服,忘记了“胜而不骄”的江湖规矩,竟鼓起掌来叫好。所以我学这一招时,下了十成十的功夫,就连师父所教的“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口诀,都成了我幼时玩耍时唱的儿歌。
也就是说,只要我使用这一招,绝不可能出现丝毫差错。
可这次我错了。
当我计算到我用巽位跨步到第十七个怪物身前,即被我用武杖从天灵盖下去的死法时,身子就准备向东南方位冲去开杀第一个怪物。
但是,我脚下像踩到了一块软泥,要发动的力量被完全吸了下去。锋棱瘦骨的悬崖,一下子变成了一块棉花。
按理来说,这也不算惊天的变故。比这凶险的阵仗,我历涉无数。
但我仰面朝天跌下的时候,却不曾想任何对策,身体自救的条件反射也被我抑制住了,脑中竟然总想着刚才哥布林的那张脸,那张执着、愤怒的脸……
信徒和黑暗魔站在悬崖边,看着下坠的我嘶吼着,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愤怒。
两耳听见风声,那越来越的风那么亲切,而这个世界却越来越陷入黑暗和失重。
我安详地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