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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弹指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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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风背着长剑独闯雪庄时，才十六岁，正值意兴风发的年龄，那一双黑亮的眼睛时常因为微笑眯起来，有点狡猾，但总是一脸无害的表情。
他的剑相对地就不那么无害了。
那一天，他只用了三招，三招就击败了雪庄庄主。那个自称“飞雪剑法”冠绝天下的老人，在手中的剑被击飞后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转而变为沮丧和懊恼。一败涂地的情形对他来说早已是十年来都未曾发生的事，但他心痛的不是自己的胜负，而是这一败，雪庄将声誉扫地。
“等一等，端木少侠，庄里还有一个人可以与你比一比。”见端木风要走，他慌忙拦住道。
“哦？庄里还有武功比庄主更好的人？怎么晚辈没听说过啊。”端木风懒散一笑。
“跟他比起来，老夫的功夫象个屁’”雪庄庄主情急之下有些口不择言了，“她虽非本庄中人，却也曾习‘飞雪剑法’，不知可否…”
“无妨。”
雪庄庄主大喜：“少侠，请跟我来。”
见到她，在一片莲叶田田的湖畔，夏日的荷在骄阳下婀娜多姿，碧水涟漪，蜂飞蝶舞，良辰美景，赏心悦目之极。
那人从湖心小筑上飞掠过来，如一羽蝶，又如一瓣落花，轻飘飘地，带着几许飘逸和优雅，以极曼妙的姿态滑过水面。
让端木风看得眯起眼睛的是，那人在飞掠中忽然停了一瞬，似乎为了避过一只休憩于荷尖上的蝶，而后身形微旋，衣袂浅浅沾起几许水珠，象一羽低飞的燕子，停落在他的面前。
很多轻功拔尖者，要一口气掠过几十丈的水域，并不困难，但要在中途一顿一折，而无需换气借力的，那份功力就真的惊世骇俗了。
而那个人施展起来，竟象毫不费力，而且单论姿式之曼妙，天下更难出其左。
世间竟有此等功夫之人。
端木风不由又眯起眼睛，露出一脸无害的笑容，眼前的人素衣如雪，容光绝艳，青丝如墨，用一根碧玉簪子束着。
“就是阁下要和我比试？”一双冷若霜华的眸凝了过来，端木风又看到，那挺秀的眉峰该死地蹙了起来，言下之意已是有些不满。
“不敢，我认输了。”端木风把手中的剑一丢，坦然而笑，弯弯的眼却有些狡猾，“见识了阁下那手轻功，我再挑战，就真是不自量力了。只不过…”
旁边的雪庄庄主已是喜形于色，匆忙问道：“不过怎样？”
端木风拱一拱手，就跪下了：“希望阁下收我为徒。”
“咦？”此话一出，连那神情冷冽的人都不免露出诧异之色，她凝视了端木风片刻，缓缓道：“那你就留下吧。”
没过两天，完颜雪衣，那个比试不成反当了人家师父的人，就咬牙切齿地认定，这个一脸傻笑的小子绝对不是来学武的。
那有人一天到晚拉着师父吟诗作对，畅谈风月，诉尽心中事的？由小时候隔壁院子青梅竹马的女孩，谈到当今武林那四大美人，再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他自十五岁之后的无数次爱情败绩，然后一一总结失败原因，发誓要履败屡战，再创佳绩。那样漫无边际的东扯西扯，听得完颜雪衣一个头是八个大，恨不得一招“残阳如血”将他击昏，讨个一时半日耳根清静，不用再受那人的言语骚扰。
每次唠叨的末尾，端木风总要例行公事地说上一句：如果我早一天认识你就好了，那样我就什么美人都不放在眼里了，失败记录也会少那么十几，二十次。
简直是肉麻无耻外加荒谬至极，完颜雪衣如果不是碍于自己是师父的面子，早就一脚踹他下去喂鱼了。不过说来习惯真是件可怕的事，就这么听得十天半月，完颜雪衣也可以练到充耳不闻，左耳进，右耳出的境界了。
只是每每见到那贼兮兮的笑容，她就忍不住抓狂，这样性格的人怎么可以长着她最喜欢的那张脸呢。真是天杀的！
没错，当初会答应做这个该死家伙的师父，就是因为她偏偏长了一张完颜雪衣故人的脸。虽然气质是分毫不像，但样子却像得出奇。只是说来，那人也是年近不惑了，不会有这么年轻的样子的。
“对了，听说你来自金国？” 骚扰的话题就由端木风身上转移到他的身上。
完颜雪衣不想理他，只是拿起酒坛子，又咕噜咕噜地灌下了一大口酒。
“千里迢迢从金国而来，是为人，还是为事？”端木风笑得饶有深意，“我猜，一定是你喜欢了一个中原侠客，才毅然不顾山高路远跟来，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所以你只好独居在此。”
完颜雪衣眼神一冷，一弹指，一道劲风贴着端木风的脸颊掠过，削落了他的几缕垂发。“你再不闭嘴就小心舌头。”
“不会让我说中了吧，然后你恼羞成怒……喂喂喂……等等……哎哟……”一声惨呼，端木风扑嗵一声掉进湖里，当然不是好心情得自己想下去戏水，而是被人丢下去的。
望见完颜雪衣一脸悒郁地拂袖而去，端木风隐隐地露出一丝狡黠的笑。
又过了几天，端木风不知从那听来了他的真实年龄，又是一阵大呼小叫：“你，你，你有四十多岁？？？和我爹一样的年纪？不可能！”他有些惊天动地地叫了起来，“想我爹一脸橘皮纹，走起路来老态龙钟，一说话手就直哆嗦。你这样……”
完颜雪衣被他说的烦了，一头青筋直冒，不由忍着暴怒说道：“我练的内功心法较为特殊，功力深者可以将外貌保持在一定的年龄。”
“这么厉害，那我就只学这种容颜常驻的武功好了，其他玄什么剑，魔什么刀，凌什么身法的，太过博大精深，我还是放弃的好。”端木风笑嘻嘻道，“你想想，到了五十几岁还可以象二十几岁一样，让那些江湖名媛一见面就脸红，这是何等爽快的事。”
“你什么都不用学了！”完颜雪衣已经决定要尽快将这个人逐出师门，不然迟早因为他的“魔音传耳”而暴毙。
“喂，师父，你不要丢下我啊……师父……”
“少过来烦我！”
“好，那我就在这给您吟一首情诗，您消消气：凉风有幸，秋月无边，离开你我度日如年……”
“#&*%$#&#&*$%#^&……”
那天之后，端木风被完颜雪衣撵出了雪庄，临走前那人还一脸不情不愿的神色，一步三回头，后来竟坐在门口高唱起：“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悲壮得象什么似的。
完颜雪衣却是铁青着脸，狠狠把大门贯上。
说来也怪，没有了那人在耳边聒噪，完颜雪衣一连几天都有些百无聊赖，她怀疑自己会不会和那小子呆久了，中毒太深……
一想起他，完颜雪衣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但笑过之后，唇边却有丝苦涩：自己竟在一个年轻小辈的身上寻找他的影子，真是糊涂了。
二十余年了，还是忘不了他，恍惚间，似已一夜白头，霜发红颜，却因为一直等不到，所以不忍终老。
此后过了不久，一个暴雨的夜晚，那个小子又回来了，不过这次带着一身伤，身上还中了剧毒。
“你去找谁比试了？”完颜雪衣真想就这样丢下他不理了，但又于心不忍。
“没有，我被好朋友陷害……”这个时候，那小子还笑得出来，眼睛看见她，贼亮贼亮地闪着，“我想反正就要死了，不如回来见你一面，然后可以死得安心一点……”
“喂，喂，喂，不要晕啊，该死，怎么挑这个时候不行。”完颜雪衣气不打一处来，那小子连要死还不忘留个麻烦给他，真服了他了。
运起真气，硬是将端木风体内的剧毒给逼了出来，完颜雪衣自己也功力大损，一张脸雪也似的白。但见端木风已经无什么大碍了，她这才大大舒了口气。
歇了下来时，完颜雪衣不由拿起一块玉佩，怔怔地出神，这是方才为那小子治伤时，从他胸口掉出的。
玉上就刻了“怜飘”两字。
今趟本是奉国师完颜宏烈之命，南下刺探军情，怎想会遇上这小子，不该留却不忍不留，只因他举手投足间那份与故人似极的神韵。
“你怎么了？”一只手伸过来，温柔地掬起她的发，柔顺如丝，在他掌中逶迤着。
“你醒了？”她没有回头看他，只怕一回首之间，就让人窥探了自己的心思，于是只淡淡道。
“我觉得你伤得比我重。”低低笑着，端木风扯过她的发，用手勾住她的颈子，硬是把她拉了下来。
手一指她的胸口，那小子眯起眼睛笑道：“伤在这里。”
完颜雪衣又惊又怒，正想大声呵斥一番，忽然发现唇上印落了一个轻柔的吻，蜻蜓点水似的，正想稍做流连，立刻被她大力推开了。
“你干什么？”完颜雪衣怒道。
“如果你让我治的话，伤一定会好。”端木风笑得很无辜。
“不必了。”完颜雪衣挥挥衣袖。
端木风离开湖心小筑时，阳光正透过窗棂投映进来，照得完颜雪衣那一头青丝匹缎似地闪着光，很是美丽。
江湖上有几个会相信，这个气质高雅的人，就是以手段狠辣出名的天忍教风堂堂主完颜雪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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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里的水依旧这么清澈，无垢，即便方才淌进了无数人的鲜血。远处漂浮的几具尸体还没有清理干净，在波光荡漾中且浮且沉的。端木风蹲在湖心小筑外面细心洗着手，那一双修长有力的手上，染的是完颜雪衣的血。
方才那场血战仿佛已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端木风在灿烂的阳光中又眯起了眼睛。
三个时辰以前，刺客客栈突然接到消息，天忍教风堂堂主先居雪庄，一批一批的高手杀进庄来。
完颜雪衣与他们交战，从湖畔一路杀到湖心，击毙了对方高手十七人，重伤二十三个，轻伤者无数，这些平日以侠义自居的所谓大侠，在这一刻早已忘了所谓道义，一概群起攻之，却仍奈她不何。
无奈完颜雪衣因先前为端木风运功逼毒导致功力受损，真气不济，持久战下来，最终力尽而死。然而，她万万没想到，向她刺出致命一剑的人会是端木风，那个几日前才离开的端木风！
湖心小筑里，她捂着胸口惨然道：“你是他的什么人？”
“我是他的不肖儿子。”笑眯眯地，端木风道。
“是啊，怪不得那么象……”完颜雪衣踉跄地退了几步，靠着墙，硬撑着一口气不肯闭目。“一开始接近我你就存心骗我，那个中毒也是苦肉计，对吗？”
“没错。”端木风倒也坦然承认。
也不知完颜雪衣有无听到，只是她双眼已渐渐精气涣散，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她有些倦怠似的阖上眼帘。
看着这个人在自己怀里渐渐死去，端木风忽然觉得那一张年轻的脸也在这一瞬间老去了，难道是心愿已了，所以红颜弹指已终老。
“我来不及告诉你杀你的理由。”端木风伸手抚过他的脸颊，“天忍教本就与中原武林势同水火，更何况你本次刺探军情，意毁我大宋基业……”
自顾自地笑了笑，那眼眸眯得如两轮弯月，他又优哉优哉地说：“我和那些所谓的正派不同，我杀你，是因为你一直将我当成父亲的影子，你没有真正从心里看过我。你，对自己残忍，也无意中对别人残忍。”
“其实，我是真的喜欢你的，虽然你又固执，又自傲，又死要面子，脾气又差得可以，在这个方面你和我父亲真有得比，但是……”端木风喃喃道，将那个冰凉的身躯抱得更紧些，“从第一次见面我就喜欢你……”
挥了挥手，甩去手上的水珠，端木风整整衣冠，身型一展，鹰鹏似的掠过湖面。
回头，他不由望着远处荷花婷婷的地方想道：即便有着同样的功力，但无论如何，都学不来她那样曼妙的姿势，那在风中一顿一旋的步法。或许，他这一生，都无法忘记，当那个人从湖心掠过来时，那一旋身的绝美姿态。
PS：风堂堂主：完颜雪衣
性格特点：真实身份是金国七公主。貌美无匹，性格多变，自幼喜武，是金国皇帝最宠爱的小女儿。加入天忍教的目的，表面是学习各种高深武功，实际上是受父皇之命监视完颜宏烈，皇帝对完颜宏烈始终有戒心，担心他势力过大，门下高手众多，有朝一日会反叛。爱上了左护法端木睿，但是端木睿似乎对何怜飘情有独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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