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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网捕快之篇章
  zh98ecn0098 2003.06.06 14:52    

  两只水鸟一前一后,掠着水面追逐。有时飞得离水面太近了,翅膀甚至拂到泛起点点金光的河面,带起一串晶莹剔透的水珠。河水不情愿地咆哮一下,抖出一个个旋涡,向下游涌去。宽阔汹涌的河面在对出的青山中如匹练般奔涌。夹岸相对的青峰将河水约束得无路可去,只得争先恐后地挤出峡口,轰鸣着一泻千里而去。
  “青山青哎---江水平,江水平哎---照我影,照我影哎---”
  “小姑娘,别唱了,到底什么时候渡我们过河啊!!”娇柔清丽的声音突然被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
  “老爷子别着急啊,我不是说过等人齐了就开船么?” 说话的少女丝毫不以那人打断她为忤,一串清脆响亮的答话声在水面上远远传出去。
  近岸山势起伏之间,陡然出现一片缓坡。这缓坡一直延伸到河滩上。河滩边上泊着一只不大不小的渡船。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坐在船头,仰头望着天空。天边夕阳如血,斜挂在青山边,将一抹残红铺在瑟瑟的河面上。那少女裤管高高挽起,两只脚一上一下拍打着河面,溅起的水花不时落在船蓬上。
  一条大汉从船舱中钻出,摇晃了一下,俯身问那少女:“小姑娘,你看这日头都快落了,再不过河可就看不见了!” 他声音粗豪,闷声闷气地倒也和满面的虬髯相配。
  那少女扭头看了看他,笑道:“这位大叔,你会水么?”
  那大汉一愣道:“我会水早就下水游过去了,还会憋气等在这里?”
  少女“嘻嘻”笑出了声,“听你这话,就知道不会水。这清水河看起来也不是太险恶,但水中暗滩极多,旋涡一个接一个,附近水性再好的后生也不敢说从这边游过去。”
  大汉被她一顿连珠炮似地抢白,情知自己说得不对,便转过话题道:“我是说再不过去就来不及了!”
  少女反道:“来不及了什么?不就是潘老爷子的七十大寿么?”
  只听先前打断她唱歌的那老者接道:“小姑娘知道的倒不少。”
  少女“格格” 笑了一声,道:“我的老爷子,这两天这么多人从我这里渡河,他们谈来谈去,我的耳朵都起茧子了,还能不知道?不过这方圆几百里谁不知道潘老爷子。听说他原先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呢!上山打虎,下海擒蛟。”
  她话没说完,舱中又钻出两个三十来岁的青年人。前面一个抢道:“打虎擒蛟算什么?想当年潘老爷子一条金顶开山槊,杀三恶,除四霸,平潮帮,灭龙门,只身赴青城,一槊挑太行!嘿,那真叫横扫天下,威风八面!” 他越说越激动,几点吐沫飞溅。身旁的大汉颇为不悦,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却好似浑然不觉。
  那少女用右手掩住一边耳朵,道:“这位大哥倒象是说顺口溜一般,一说这一大串。我可不是你们这些英雄好汉,每日里都是打打杀杀的。不过,凡是过河的人,无不对潘老爷子佩服得五体投地。看来他真是了不起。要是能见他一面就好了!”
  那老者又接道:“小姑娘,你要是赶紧开船,还赶得上开宴,到时候我带你去见那潘老爷子。”
  少女一下子从船头站起,喜道:“真的么?老爷子,你认得潘老爷子?”
  那老者也慢慢踱出船舱,拈着几根胡须微笑道:“何止认得,想我当年和潘老哥论交之时,这几个娃娃还没出世呐。呵呵!” 他边说边往前走,小船忽然晃了一下。那少女叫道:“老爷子别走了,你们都站到前面来,这船可要给你们压翻了!”
  几个人闻言一惊,忙不迭退回船舱去。少女见了又“格格”笑道:“老爷子,大叔,这两位大哥,看你们打扮也都是江河中的英雄侠客吧,武艺恐怕不低,但在这河上,要是不会水性,可就得听我这小丫头的了!”
  众人听她把“江湖中人” 说成“江河中人” ,不禁忍俊不禁,想是她听过路的江湖人物说的多了,记得个大概,便也照着说出来,谁知还是说错了。
  那少女看他们笑起来,却不知为何,自顾接着道:“不是我非要再等客人多赚几个钱。这清水河渡口实在凶险,尤其那边过去,激流暗滩极多。我撑船技艺不精,要是小船太轻,摇摆不定,只怕会有危险。所以要再等几个人来。要是爷爷在,哪就万无一失了。只可惜爷爷病了。” 她口齿伶俐,说得虽快不乱。众人听得真切,虽然心中着急,但都不通水性和使船,干着急也没有办法。
  只听舱中另一人道:“小姑娘,那你看还要等几个人才行?”
  少女侧头向舱里看了看,见问话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方才一直坐在舱里没动。她见这小伙子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便“嘻” 地一声道:“小伙子,再等上三、四个人就差不多了。”
  那少年听她这么一叫自己,不由一窘。
  少女见他不再说话,将头一扭,又走到船头痴痴地去看落日了。
  舱中这几个人见一时也无法过河,便天南海北闲聊起来。那少女也听不太懂,不过无非也就是“某年某月某日在某某处比武得胜” ,“某次打擂连胜三阵” ,“某次保镖一路何等威风” 之类的话。她这两日来也听得多了。
  晚风一阵阵吹来,似与起伏奔腾的江水相戏,盘旋在这山水之间。顺着晚风隐约传来几个人的大声谈论。
  “他妈的,要是再让我看到这骚狐狸,不把她剁成肉酱才怪!”
  “呵呵,二哥,你今儿个算是走了眼了,没看出来这娘们儿手底下还挺硬吧。”
  “不是老二走了眼,是他见色起意,昏了头。哈哈……”
  “老大,你怎么还拿我取笑。取笑我也就罢了,方才老三要来帮我,你干什么拦着不让?”
  众人听这几个人声音越来越响,显是向这渡船走来。那两个三十来岁的青年人钻出船舱,见三条彪形大汉正向这边走来,每人腰间侉着一口单刀。当先一人左肩衣衫破了一块,隐隐还有血迹,口中还在喋喋不休道:“说啊,老大,今天你怎么不帮自家兄弟,反帮起外人来了?”
  他身边一人腮上长满了钢针一样的短须,看年纪应是三人中最长者。他“嘿嘿” 了两声道:“老二,不是我不帮你。我们三个要是并肩子上,自然能拾掇得下那女子。但只怕日后有些麻烦。”
  先前那人笑道:“他妈的,大哥,你怎么缩头缩脑起来。我们兄弟三个还有什么可怕的?那娘们儿还能是公主不成?”
  那“老大” 道:“你说的倒也不能算错。她最后打你这一下用的是什么暗器?”
  “好像是个小锥子……你的意思是……她是中州……”
  “不错!我看她八成是中州风家的人,而且不是风家寻常子弟。她那一手三锥的手法,风家连女儿都不传。看她年纪武功,只怕不是风老二的婆娘,便是风老三的媳妇。‘一杖七锥惊天下’风从虎独霸中原武林二十几年,岂是浪得虚名?纵然他已上了年纪,但他的徒弟子侄遍天下,其中扎手的人物少说也有几十。我们虽然也不惧他,但何苦惹上这个麻烦。”
  他说道“何苦惹上这个麻烦”,一只脚已搭上了船板。那少女早从船头转过来迎上去道,“几位大……大爷要过河么?”
  那只说了一句话的“老三”喝道:“废话!这么晚了,不过河到你这船上干什么?找乐子么?”
  那少女见他们几个恶声恶语,吓得忙向后一缩。
  这三人鱼贯上船。那受伤的“老二”经过少女身边,忽地伸手一把,在那少女胸口重重摸了一下。少女措不及防,吓得大叫起来。
  那“老二” 呵呵大笑,竟一翻手抓住那少女左腕,将她拉近,肆无忌惮盯着她上下乱看。
  “老二,别再多事!”
  “大哥,这个小妞可九成九不关什么风家的事了吧。”
  “老三” 嘿嘿笑道:“二哥还是心有不甘啊……”
  那两个一直在舱外观看的青年人按捺不住。其中一人喝道:“哪里来的狂徒,在潘老爷子脚下也敢撒野!”
  “老二”听有人呵斥,放开那少女,回过头一言不发盯着那两人打量。这两人见他眼睛放出凶光,不由倒退了一步。“老二” 一眼扫见他们腰间插着的判官双笔,呵呵笑了一声道:“宋英、宋杰你们哥俩给我老实乖乖地听话,要不有你们好看。”
  宋氏兄弟听他一口叫破自己的姓名,不禁诧异。宋杰年纪稍轻,双手回往腰间一扶,就要拔出判官笔,口中喝道:“我倒要看看有什么好看!”
  他话音未落,只觉眼前一花,脸上已经“啪啪” 吃了两记耳光,接着腰间一动,两只判官笔也被人拔去。
  那“老二”将两只判官笔在手中一抛一抛,哼了一声道:“就这点微末道行,还来管你家二爷的闲事。”
  宋杰未料到这人看似粗鲁,武功竟如此精妙。宋英见势不妙,忙一扯宋杰衣袖。二人默不作声退回船舱。
  “老大” 在背后推了“老二” 一把,三个人也跟进了船舱。那少女惊魂未定,轻声道:“开船了--”便战战兢兢想从舱中钻过。
  那“老二”刚刚坐定,见少女一双白生生的小腿在眼前溜过,邪念又生。他左手一抄,一只大手将少女两只脚的脚踝拢住,向后一带。少女双脚被制,身子向前扑去。“老二” 右手一长,拎住少女的衣领,竟将她拉到自己怀中。少女奋力挣扎,却被他铁钳似的两只手掌按住,如何动弹得了?
  宋氏兄弟微微欠了一下身子,却忍住未动。旁边的那虬髯大汉吼道:“赶快给我放手!不然我教训一下你这野种!”
  他话到人到,一掌向那人面门拍到。那“老二” 头也不抬,腾出左手一搭一翻,刁住虬髯大汉的手腕,跟着借力一送,将那大汉直推出去。那大汉来势凶猛,去势也迅速。一个硕大的身躯撞上了船舱的顶蓬。只听“克拉拉” 几声响,防雨的顶蓬被扯裂了半边。
  那一直端坐的老者见他露了这一手武功,猛地又见到他伸出的左腕上一块青记宛然,惊呼道:“你……你这是……庄家的……伏龙擒拿手……”
  “老二” 仰天大笑道:“算你这老头识货。不错,这是伏龙擒拿手,你们哪个还要试试?”
  虬髯大汉爬起来,揉着几乎断折的右腕,颤声问道:“你们是庄家……庄家三……”
  旁边“老三” 接道:“我们正是庄家三雄。”
  其实这三人哪里是什么“庄家三雄”。他们三个在江湖上素有恶名,人称“庄家三枭”。三个人性情暴烈,行事歹毒,若与人结怨,睚龇必报。老大和老三也还罢了,这个老二却是出了名的好色。江湖上有几宗无头的采花案,大家揣测便是他所为,但并无证据,因此也拿他们无法。
  若这三人单是武功高强,也不见得如何。只是他们的老子却是南七省绿林总瓢把子“南天一柱”庄胜天。黑白两道,凡在江湖中走动的人,无人不能不卖个面子给庄胜天。这三兄弟有此靠山,行事更是无所顾忌。江湖中人不能把他们怎样,也只有背后叫一声“庄家三枭” 而已。
  那虬髯大汉当着他们的面,连个枭字也没敢叫出口。
  庄老二狞笑着扫了舱中众人一眼,右手在哪少女脸上拧了一把。那少女看他如此凶恶,连大声叫喊也不敢了,只有低声啜泣。
  老者咳嗽了两声,才道:“今日是潘大侠寿辰,如今又在他山庄左近,三位就算看在潘大侠份上,也卖老朽一个面子,放了这小姑娘,大家一起过河去吧。” 这老者不愧久走江湖,说话圆滑,先把此间主人名头亮出,顺便再带上自己。他料这庄家三枭也是来给潘大侠祝寿的,多半会顺水推舟允了。
  那知庄老二将眼皮一翻,道:“老潘头便又如何,难道他不让我家父子几分?这小妞若是老潘头的孙女,我也就放了她,若是别人,他还管得了那么多?”
  老者本拟他能答应,不料竟碰了个大钉子,右手一抖,把自己的胡子揪下两根,痛得他微一咧嘴,不知再说什么。
  庄老二抱起那少女向后舱走去,道:“大哥、老三,等我一会儿。”
  庄老大叫了一声“老二”,庄老三却道:“大哥,二哥今日刚倒了酶,正在烦恼,就不要拦了。”
  老者、虬髯大汉和宋氏兄弟摄于庄家三枭的霸道威风,再不敢说什么。舱中原本有五个客人,那最不善言辞的少年猛然站起,铮地一声拔出腰间佩剑,指着庄家三兄弟道:“似你们这些江湖败类,也有脸面去给潘大侠拜寿!快把那小姑娘放下!若不然,捉你们去见官!”
  庄老二回头脸色一变,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小兄弟,你是哪个衙门的?” 庄家三枭虽然霸道,但也知道民不与官斗,衙门中人还是少惹为妙。
  那少年朗声道:“哪个衙门也不是!你们如此为非作歹,天下人都管得!”
  庄老二呵呵笑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哪里来的野小子?刚才没听到我们兄弟的名头么?老三,替我打发了他!”
  庄老三笑嘻嘻上前道:“小兄弟,何必多管闲事!父母养大你也不易,陪了性命可不值。”
  那少年“呸” 了一声道:“跟你们说话也脏了我的口!” 话音刚落,长剑斜着挑起,刺向庄老三喉咙。
  庄老三喝了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 左指一弹,将剑尖弹歪,右手一招“伏龙擒拿手” 硬来夺他的宝剑。
  少年横臂屈肘,格开他这一抓,右手一抖,挽出三朵剑花,剑光罩住庄老三前胸。庄老三叫了声“好”,双掌一合,竟然不顾剑刃,来硬夺他长剑。
  两人斗了数合,庄老大忽道:“那小子,你是五行剑门下吧!张昆是你什么人?”
  少年见他发问,长剑递出,将庄老三逼开一步,道:“不错。在下五行剑张大侠门下凌烟阁,奉师命来给潘大侠拜寿。阁下识得家师么?”
  他口中说话,剑势自然慢了几分,被庄老三趁隙而入,撕下他前襟一块布来。若不是他躲得快些,只怕已然挂彩了。
  庄老大道:“你能和老三过这几招,在年轻人里也算难得了。没想到张昆这老儿还能调教出这样的徒弟。”
  凌烟阁听他语气中对师父颇为不敬,心中大怒,连使进手招数。但庄老三一双手锁、拿、勾、打,伏龙擒拿手变幻无方,凌烟阁直被逼得连连倒退。
  再斗得数合,庄老二在后面喊道:“老三,你怎么越来越不长进,连这个小子都收拾不下?”
  庄老三笑道:“那也不见得!” 双手齐出,一抓面门,一袭前胸。凌烟阁一招“截江断流” ,长剑由下向上反削。庄老三身形忽地一转,避过剑锋,右手拿凌烟阁手腕,左手猛然变为向下。
  凌烟阁见他一抓来势凌厉,斜身仰头想避开他这一抓,不料手腕一紧,长剑已被夺去。庄老三飞起一腿,将凌烟阁踢了个跟斗。
  庄老三左手持着剑柄,右手捏住剑尖。只听“格崩崩” 声响,庄老三将长剑一寸寸折断,抛在船板上。以手折断长剑也并非如何了不起,只是庄老三毫不费力,竟将长剑捏成一段一段。每段都约寸许,似用尺子量过一般。
  凌烟阁心中一惊,“就是我师父,也没有如此厉害的指力。” 他稳住身体,环视身边几个人,朗声道:“各位前辈同仁,行走江湖,侠义为先。见弱女受辱而无动于衷,岂是我辈所为?”
  虬髯大汉霍然站起,刚要说话,只见庄老大一副不耐烦的表情,用脚尖一挑,已将一截断剑抄在手中。他双手一合,铁屑自指尖簌簌而落。
  船舱中除了铁屑落地的声音,只有几个人粗重的喘息声。那虬髯大汉看庄老大露了这手功夫,脸色发白,慢慢坐倒。
  凌烟阁再看那老者和宋氏兄弟,一个个低头不语。他大喝一声:“我们大家齐上,未必便输!” 那几个人却似木雕泥塑一般,充耳不闻。人人心中都是一个念头:看庄老大的掌力,纵然五人齐上,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何况对方共有三人。犯不上为这不相识的少女冒险。
  凌烟阁心头一寒,“这些江湖中人明哲保身,竟至于斯!” 他初次行走江湖便遇到这等事,一时间也犹豫起来。
  庄老二见再无人敢动,俯身便向后舱钻去。那少女见无人再敢出头,竟也不再哭叫,只是木然盯着舱中众人。
  凌烟阁目光与少女一对,见她眼中竟没有了恐惧,反是一副轻蔑。他心头一震,双手不禁颤抖,一咬牙大吼道:“与你们拼了!”合身扑上。
  庄老三一皱眉,咒骂道:“真是找死!” 双掌挥出,直取凌烟阁前胸。凌烟阁双手回击。四掌相对,凌烟阁借力一翻,从庄老三头上掠过,两掌直取庄老二后心。庄老二头也不回,右足反踢,接着钻进后舱。这一腿又快又准。凌烟阁双掌还未打到庄老二后背,已被他一腿踢中小腹。
  凌烟阁在地上一滚即起,挥拳又上。众人见他嘴边已沁出鲜血,自己却浑然不觉。庄老三左臂划了个圈,拂开凌烟阁双臂,右掌探出,正印在他左胸。众人听到几声轻响,想是他左边肋骨断了几根。
  凌烟阁咳出一大口血,却右掌一挥,以掌做剑,一招“切金断玉” 插向庄老三,已是势如疯虎。众人面面相觑。
  庄老三闪身一让,拉住他右腕一带。凌烟阁平着向前飞出,正跌到庄老大脚下。他还想挣扎站起,庄老大脚尖一点,封住了他腰间穴道,转头不耐烦道:“老二,你快些,天都快黑了!”
  
  夕阳已藏起半边脸孔。余晖映在清水河上,一片惨然血色。清水河水流呜咽,与水鸟的凄厉叫声相和,余音在山间袅袅回旋。渡船在河边一起一伏。水流拍在船帮上啪啪作响。船内十余个人却是鸦雀无声。
  眼看这最后一抹余晖也要淡去。庄老二从后舱中钻出,咧嘴一笑,“可以走了。”
  众人抬起头来,见那少女跟在他后面,面上泪痕犹在,下唇一排牙印周围已渗出血来。几个人不忍再看,纷纷转过目光。
  少女忽道:“你们自己过河吧!” 庄老二猛地回头,叉住她喉咙叫道:“小娼妇,还不知道二爷的厉害?快乖乖渡我们过河!” 那少女摇了摇头,面上由白转红,由红转紫。
  众人见她如此强项,暗道:“只怕庄老二这下要扼死她了,可惜了这个小姑娘!”
  庄老二喝道:“你到底听不听话?”
  那少女又忍了片刻,忽然勉强点了一下头。庄老二松了口气,放开手指。少女颈中几道粗红的指印宛然。
  那少女用手一指趴在船板上的凌烟阁,道:“你下去!” 凌烟阁抬起头来,不解地盯着她。少女又恨恨地道:“你给我滚下去!” 凌烟阁不解为什么自己出手救她,她反而要轰自己下船。
  庄老二哈哈大笑,“让你这小子出头!还不快滚!” 说着一脚踢开他被封的穴道。凌烟阁手撑着船板,缓缓站起,一字一顿道:“我不走,我要见潘大侠。”
  那少女道:“你不走,我就不撑船!”
  凌烟阁昂然道:“我--不--走--”
  宋英忽然闪身过来,劝道:“老弟,何必呢?快下船去吧!” 凌烟阁侧头不理。庄家三枭见宋英出头相劝,在一边负手冷笑。那老者又走上来道:“年轻人,识事务者为俊杰。况且出门在外,大家行个方便。听我老丈一句劝,快去吧!”
  虬髯大汉也站起身来,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老者和宋英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喋喋不休还在劝说。
  那少女忽插言道:“你要充好汉,便自己游过这清水河。”
  凌烟阁心中翻腾不已,不想人性竟如此卑劣。他一跺脚道:“好!我便游过去!” 说罢转身跳回岸上。
  凌烟阁受伤甚重,这勉力一跳牵动了伤口,又咳出一口血来。他甩掉前襟染满鲜血的长衫,用力摔在地上,动手卷起裤管。他小腹中了庄老二一腿,胸口被庄老三打了一掌,肋骨断了几根。方才凭一股血气之勇撑到现在,如今一低头,只觉得胸口如万把小刀在乱刺,心中翻腾得七上八下,眼前金星乱冒。忽一阵天眩地转,凌烟阁再也支撑不住,一跤跌倒在地。
  他双手摸索,撑着地勉强坐起身来,赶忙运用师门内功,运气调息,将体内乱冲乱撞的内息先一一收入丹田,又在小周天转了一转。他用力吸了几口气,仍觉左胸疼痛难忍,但内息尚顺畅,料来五脏六腑尚未受内伤。
  凌烟阁睁开眼睛,左手抚胸,缓缓站起。夕阳只有一丝余光还从山后透出来,远处景色已看不真切。他见那渡船已经远远驶到河中心了。清水河水流湍急咆哮,越到河中越是如此。那船头的少女左一篙右一篙,有缓有急。那船随波逐流,上下起伏。
  这清水河流速甚疾,难以横渡,故渡船都是先向下游驶去,斜斜渡河。眼见得那船去得远了,人影已有些模糊。凌烟阁合上眼,回忆方才一幕幕,心中百味杂陈。在师门受教,师父常道:行走江湖,侠义为先。扶危济困乃是学武之人本色。但自己初次行走江湖,见到的竟是明哲保身,自扫门前雪。他不由得长叹一声。
  忽听叫声远远从河面上飘过来,“小丫头,怎么撑得船?” 凌烟阁睁眼望去,见那渡船在河中左摇右晃,情势甚为危险。
  “小丫头,干什么?找死么!” 一个人影从舱中钻出,但一个摇晃,又跌回船舱。看那渡船行船方向,已是直直朝下游而去。再往下去,便是峡口。河流出峡谷,一落千丈,下面湍急的水流中都是巨石,任你有通天的本领也难免跌个粉身碎骨。
  只听七、八个声音同时叫嚷起来,“快停船” ,“你干什么” ,“小心啊” ,“你敢耍花样” ,“老子宰了你”……
  凌烟阁见那少女似回头瞄了一眼,便将头一昂,用力将手中的竹篙远远掷了出去。竹篙只在水面上浮了一浮,便被旋涡卷得无影无踪。渡船没人掌握,在水中一横,一下撞到一块略露出水面的礁石。只听“膨” 地一声大响,渡船被水冲得直转,接着便顺水漂流,渐渐倾覆。
  凌烟阁大惊失色,没想到那少女义烈至此。他顺着河滩一路向下游跑去。只见在宽阔的河水中本就显得十分渺小的渡船格外茫然无助。忽然一股大浪拍起,渡船翻了过来。船中众人有的落在水中,有的却被扣在船下,一片微弱的叫嚷声若有若无传来,但紧接着便淹没在洪涛晚风中。几个黑点起起伏伏,终于越行越远,再也不见。
  最后一线余晖也隐没在山后,山水间一片墨色。对岸那边远远地却有点点灯火闪烁。潘老爷子的寿宴只怕已开了。
  那少女的歌声似仍在水面回环:青山青哎---江水平……
  一阵阵山风呼啸而过,割得凌烟阁脸上有些生疼。他胸中却是热血如沸。望着矗立了千百年的峡口,凌烟阁心中挥之不去的只有一个念头:我-要-作-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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