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幌的街上熙熙攘攘的全是人,或提着滑雪用具匆匆而过或欣赏着冰雕。他第二张名信片上所说的,雪祭的佼佼者--美丽而盛大的札幌雪祭真的就快要开始了。有中日对照地图的指引,我穿过市中心的大通公园,晶莹剔透的冰像陈列着,真的好美。但冰像有的部分都融化了。“太暖了,真对不起!”公园里放著雪人和他们在哭泣的看板。我在它们面前站了许久许久。这样的雪人他在名信片上也提到过,还笑说要给白鬼取个“太暖了,对不起我褪色了”的名字。围着雪人拍照的嬉笑的人们怎能体会我此时此刻的心情呢。这一刻,周围是陌生的语言和陌生的人群,我似乎又孤身重陷索奇亚沙漠了。
和他的相遇是我一辈子都没想过的事情,原以为这种童话故事只是孩子睡前床头的催眠曲,但我不知道童话的催眠原来也会有毒品的效果--让人痴迷而不能自拔。现在想来结识他是一种偶然却也是种必然,就像夏娃终会吃那苹果而和亚当被贬下凡一样,因为一切都是已注定的,无法改变。至今记得无数个和他的第一次。第一次相遇,是在年末的时候,生来路痴的我在索奇亚沙漠迷了路,诺大的沙漠里我带着伤和唯一的可怜的螳螂,那种迷途羔羊的感觉让人欲哭无泪。然后他出现了,像我所知道的每一个英勇的武士一般,陪着我去了沙庙,一路上护着我,帮我补血扔料理。在魔力与无数个小气及常带着国骂的男性玩家萍水相逢,又淡然再见后,我从没想到过,一个男玩家能像他这样的大方无私和有教养,而他练的是传教,他说只因为觉得传除了自己能参与很多任务也能为队友做些什么。
网上的交往是这样的落俗套,我们也不能免俗,从两个都不相信网恋的男女开始从陌路变成朋友变成知已。但网络毕竟和真实的生活是有距离的,我知道的内容像教科书一样有限:他已经工作了,父母带着姐姐很早就在日本开了家小小的旅行社,留下他在国内坚守着,只因为他不喜欢日本--这个曾经用毫无人性的手段践踏中国的国家。至今,还记得他说践踏两字时的表情,像我记忆里的乔峰。而这个乔峰比我大六岁,喜欢金融、足球、音乐,在我看来风马牛不相及的这些东西却如此完美地融合在他身上。每一样他都能讲出精僻的道理却又深入浅出地告诉我是怎么样,为什么会这样。我孩子气的粉色幻想开始在他身上悄悄播了种,我开始期待他上线、期待他发片给我,朦朦胧胧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我坐立不安。而我不知道我这个笨笨的Y头哪里吸引了他,在圣诞节的晚上,他上线后小心翼翼地发问,愿不愿意与他在生活中交往。那一瞬间,我的心呼之欲出,女孩的矜持告诉我应该说等一等之类的话,但那幸福的冒着泡泡的心却早已告诉他,是的,是的,我愿意。
第一次见面真的没让我失望。他不是传说中的青蛙,尽管他长的一点也不帅(正像他告诉我的一样)。但他有宽而厚实的肩膀、饱满方正的额头,我的手和他温暖的大手接触的刹那,才知道怦然心动是一种什么感觉,而那一瞬间他这个大男生的脸竟然红了一下。原来我也是令他惊喜的,他说在来前已经想过我的样子了,原来在他眼中会在纸上涂涂抹抹、写些温软言语小诗的女孩能长得清秀就算是谢天谢地了,他没想到这样的我会去练战斧战士,更没想到网上也会有我这样可人的女孩。他还告诉我,如果我只是有内涵却非常非常丑,他很可能会失去进一步交往的勇气,因为一般可爱的女子才会让男人有更一进接触的欲望。我笑了,不为他的赞美,赞美听的太多会让人麻木,只为他老老实实地道出了自己的劣根性。无论如何,一个诚实的人是不会让人生厌的。
以后的大学生活开始变得多姿多彩。这个我生命中的第一个恋人呀,永远使我想把时间拨慢几小时。一有空他就会陪着我在网吧或家里一起魔力,他说魔力是我们的红娘,18只蹄膀送不到那就送些点卡钱以示感谢。他也会坏坏地让我逃一下午的政治和数学课,他说大学感受的就是那种氛围,不用浪费时间像书呆子一样听会令自己昏昏欲睡的老师讲些之乎者也的大道理,然后带着我一起去季风或三联各挑自己喜欢的书看。考级前他却会狠下心带我买一大堆参考书,然后板着脸盯着我做完一大堆选择问答题,直到我真的快要恨他时,点点我的鼻子告诉我“这是为你好呀,小笨蛋,考完我们一起魔力”!那样的软硬皆施,我唯有举双手双脚沉醉在他男子汉的温情胁迫下了。
幸福是什么时候暂停的呢?望着窗外札幌绵延无际的白雪,我试着去回想准确的时间点,却只能想起他第一张名信片上的那句话,这是银妆素裹的雪国噢,乖乖,最近可好?室内的空气郁闷的令人窒息,空荡荡的大堂里也没什么人了,随团的客人都急着去享受札幌那著名的温泉了吧。镜子里我望望自己,只看见一个名字叫做失落的女孩和她黑黑的眼圈,我穿上厚重的外套走出门,想要逃开这一屋子的孤单。不好不好,形单影只的日子我怎么会好呢?
他的离开那么突然,那时我和他还沉浸在战斗系快要三转和我快要毕业的喜悦中,正计划着后面的以后假如。家里的一封来信却打乱了我们的所有约定,他家的生意有些变故了,父母要他回日本帮忙处理一下。不管有多不忍,我怎能让他做个不孝的儿子呢。于是他匆匆走了,走后的邮件一封接着一封,明信片也总能让我看到他周围的景致,但因为忙的关系总只有寥寥数语,但每次他都尽可能地安慰我:告诉我2月的时候会接我去那里见家人。这段日子我整天没事就刷邮箱,跑下楼去看信箱有没有消息;即使上了魔力,也只是看着他那暗暗的名片,傻傻地想像他会一下子亮起来,然后一个人在被子里哭鼻子。我的宠还维持着他帮我改的名字,小骗子、小魔鬼,他的宠也是。“我爱小骗子”、“我爱小魔鬼”和“其实你是我的天使”,这些会让人泪水莫名涟涟的名字呀。
我想我这个爱哭鬼一定把名信片弄湿了吧,因为它们现在在我手上变得软软的、皱皱的。我把它们揣在怀里,却不由自主地去想他最后的那封名信片,他提到雪祭每年都是二月的第二个星期日开始,而名信片上拍的这个小神社离雪祭的会场很近,离他家也很近。那么我是不是离他很近了?原先他说情人节和雪祭就在前后几天,要让我在这个小神社前亲手打开他的情人节礼物。礼物吗?你给我的已经太多太多了。我的法师已经和你一起练到90级了,还用着你送的那件袍子,而那个你倾囊买来的白白兔子一直陪着我,你说她咧嘴的样子像极我吃西瓜的表情。还有你的温言细语和绻缱的拥抱,太多太多的回忆不都是你给予我的吗?
“1、2、10。。。”现在我已经走在了他曾提及的那个有36级台阶的神社小道上了,他说过,据说走过了小道,冥冥中的另一半就会在神社前等待着。所以,我来了,花掉所有的奖学金、三年打工的钱和所有以往的积蓄漂洋过海来找他,看看这个被祝福的神社、看看这场雪祭,看看他足迹所至和名信片上提及的地方。然而我却终没能等到他,我从不相信的生离死别就这样在我身上发生了。如果不是这雪国、如果不是他喜欢滑雪,或许,今天我真的能在这亲手拆礼物了。但如果却不能挽回,魔力里的一切可以重来,而真实的生活却永远不可能重放或回播。
我虔诚地敲着神铃双手互击,期望神能传达我未及说的千言万语。当我目光转向一旁,却再也无法控制潸然而下的泪水。因为尽管是在这寒冷的雪国,神社旁的雪地里仍钻出了一叶嫩绿的小草。他真的没有食言,他说过会永远陪着我。
记得他要我不要遇到不开心就哭鼻子,但原谅我今天的再次任性。因为,对不起,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