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湖上总是有很多传说。
因此江湖上出现了一群很特殊的人,他们被统称为“世外高人”。所谓世外,就是他们已经不参与江湖厮杀,被称为高人,则因为他们的武功毫无例外地很厉害。
他们大多在年轻时就已成名,因此到了四五十岁的时候就悄悄淡出——他们所获得的成就已经不需要他们再拼死争夺了——然后,成为年轻一辈的奋斗目标。他们曾经拥有无数的财富,因此财富对他们来说已经缺乏吸引力;他们曾经拥有无数的情人,也都在江湖动乱中离去、死去,或者红颜老去;他们也曾拥有无数的敌人,然而那些敌人都被他或者被时光一一打败。他能失去的一切差不多都已失去,但是当他曾经的财富、情人、敌人包括他自己都已经成了传说的时候,他却还活着。于是他便成了活的传说,人们提起他就象提起海上明月,林间清风。而他的武功,在传说的渲染下,也变得和传说一样遥远,一样不可逾越。
如无意外,他们就会以这种状态渐渐老去,最后死去,由活的传说变为死的传说。这一蜕变绝不会太过艰难,也没有多少人会注意。年轻人都在忙着建功立业,而他们和世事早无牵绊。
他曾经听过,他一位非常有智慧的朋友告诉他,一句至今他才深信不疑的话。—这个世界上最可恨的事就是寂寞。
一个人在幸福的时候,有家庭,有事业,有子女,有朋友,有健康的时候。当他的妻子带他的孩子回娘家的时候,当他的事业有休闲的时候,当他不愿意去找他的朋友,而宁可一个人闲暇独处的时候。他拿一杯酒,独自坐在空旷幽雅的庭园中,他寂寞的甚至可以听见酒在杯中摇荡的声音。寂寞真是一种享受。
风锦锦坐在那块大石头上,已经坐了很久。就象石化了和那石头连在一起似的一动不动,安静地几乎让人怀疑他已经停止了呼吸。他的苍白的头发和衣襟因为山风的缘故而微微动着,却动得和那身体毫无瓜葛。
这时他听见了江西西的笑声。江西西笑得很认真,让人感觉到他真的看到了什么滑稽到非笑不可的东西。但是江西西的面前只有风锦锦,而他也故意笑得让风锦锦听得清清楚楚。
这种笑声让风锦锦有一种熟悉感,来自于遥远但不陌生的回忆。他记得有人曾经这么笑过,可是想不起来那人究竟是谁。因为至少有二十年,没有人敢在风锦锦面前笑出声来了。眼前的江西西那张年轻、充满斗志的面孔也给他类似的感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江湖上可以做你对手的人很多。”风锦锦长叹一声,“我对世间名利争夺已没有兴趣,你又何苦找上我?”
江西西收住了笑声,却让笑容凝固在了他的唇角。他自信满满的样子就象一只窥视着猎物的豹子:一边蓄势待发一边还向对手的弱小发出嘲弄的微笑。
“那是因为我比那些笨蛋聪明。”他为他那副表情作注释,“他们只懂得你争我夺罢了。假如他们能活到年老的时候,也许真的能得到他所想要的一切。可是那样太慢也太危险了。”他朝他露齿一笑。
“那么你觉得打败我会比较容易?”风锦锦不动声色地问。他想:多么狂妄的年轻人--他,风锦锦,在二十年前退出江湖之前就已经是一流高手。在二十年里,他听到过许多关于自己的传说,讲述那些传说的人的脸上都露着那样崇敬和钦羡的表情,连他自己都不能不为之动容。而那些传说又是如此真实,他的武功当然也是真实的,真实地让人无可置疑。而这年轻人,看他的目光就象在看一个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老头子。
曾经真实的东西会永远真实吗?风锦锦没有想到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然而江西西却在回答了:“也许不是太容易,不过总不至于太困难。你不觉得比起用几十年的时间来创造一个传说,把一个现成的传说的主角改成自己会比较方便吗?”
风锦锦伸手握住了他的剑,他的剑就放在他身边。他年轻的时候总是将剑插在背上的,但现在他觉得那样会令他很不舒服。而过去握住剑柄时的那种坚定无畏的感觉不知什么时候也失踪了,他已不再是当初斗志昂扬的青年,也已不需要用剑来证明自己的力量从而获得什么。难道真的如江西西所说我已经日暮西山了吗?风锦锦惶惑地想。不、不,我是个强者,那些我自己都听到过的传说不正证明了这一点吗?
“你已经背弃了你的剑,所以你的剑一定也背弃了你。”江西西说话的样子仿佛是个先知。他居高临下的目光浸泡着风锦锦的每一寸肌肤,烫得他发痛。风锦锦突然想起他在哪里看到过这样的神情,听到过这样的声音了。他看着江西西的脸,然后惊恐地发现那是年轻时的自己。既然那是我,我又是谁呢?
他已来不及多思考,一片迷离的剑光笼罩了他。他最后听到江西西说的话是:“你已经有多少年没用过你的剑了?”
江西西的表情充满得意也充满怜悯。
多么熟悉又陌生的表情。
江西西坐在那块大石头上,已经坐了很久。就象石化了和那石头连在一起似的一动不动,安静地几乎让人怀疑他已经停止了呼吸。他的苍白的头发和衣襟因为山风的缘故而微微动着,却动得和那身体毫无瓜葛。
这时他听见了玉蝴蝶的笑声。玉蝴蝶笑得很认真,让人感觉到她真的看到了什么滑稽到非笑不可的东西。但是玉蝴蝶的面前只有江西西,而她也故意笑得让江西西听得清清楚楚。
这种笑声让江西西有一种熟悉感,来自于遥远但不陌生的回忆。他记得有人曾经这么笑过,可是想不起来那人究竟是谁。因为至少有二十年,没有人敢在江西西面前笑出声来了。眼前的玉蝴蝶那张年轻、充满斗志的面孔也给他类似的感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江湖上可以做你对手的人很多。”江西西长叹一声,“我对世间名利争夺已没有兴趣,你又何苦找上我?”
玉蝴蝶收住了笑声,却让笑容凝固在了他的唇角。她自信满满的样子就象一只窥视着猎物的豹子:一边蓄势待发一边还向对手的弱小发出嘲弄的微笑。
“那是因为我比那些笨蛋聪明。”她为她那副表情作注释,“他们只懂得你争我夺罢了。假如他们能活到年老的时候,也许真的能得到他所想要的一切。可是那样太慢也太危险了。”她朝他露齿一笑。
“那么你觉得打败我会比较容易?”江西西不动声色地问。他想:多么狂妄的年轻人--他,江西西,在二十年前退出江湖之前就已经是一流高手。在二十年里,他听到过许多关于自己的传说,讲述那些传说的人的脸上都露着那样崇敬和钦羡的表情,连他自己都不能不为之动容。而那些传说又是如此真实,他的武功当然也是真实的,真实地让人无可置疑。而这年轻人,看他的目光就象在看一个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老头子。
曾经真实的东西会永远真实吗?江西西没有想到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然而玉蝴蝶却在回答了:“也许不是太容易,不过总不至于太困难。你不觉得比起用几十年的时间来创造一个传说,把一个现成的传说的主角改成自己会比较方便吗?”
江西西伸手握住了他的剑,他的剑就放在他身边。他年轻的时候总是将剑插在背上的,但现在他觉得那样会令他很不舒服。而过去握住剑柄时的那种坚定无畏的感觉不知什么时候也失踪了,他已不再是当初斗志昂扬的青年,也已不需要用剑来证明自己的力量从而获得什么。难道真的如玉蝴蝶所说我已经日暮西山了吗?江西西惶惑地想。不、不,我是个强者,那些我自己都听到过的传说不正证明了这一点吗?
“你已经背弃了你的剑,所以你的剑一定也背弃了你。”玉蝴蝶说话的样子仿佛是个先知。她居高临下的目光浸泡着江西西的每一寸肌肤,烫得他发痛。江西西突然想起她在哪里看到过这样的神情,听到过这样的声音了。他看着玉蝴蝶的脸,然后惊恐地发现那是年轻时的自己。既然那是我,我又是谁呢?
他已来不及多思考,一片迷离的剑光笼罩了他。他最后听到玉蝴蝶说的话是:“你已经有多少年没用过你的剑了?”
玉蝴蝶的表情充满得意也充满怜悯。
多么熟悉又陌生的表情。
………………
江西西把剑从风锦锦的胸口拔出来的时候,风锦锦还没有死。他大睁着他的眼睛,眼角的皱纹也扭曲着,好像就要分成一片一片。他的嘴困难地一张一合,于是江西西把耳朵凑到他唇边,却什么也没有听见。风锦锦似乎说完了他的话,便以一个微笑结束了他的生命。江西西不解地想:到底是什么事情,居然能化解这个人的怨恨,让他在临死前还能舒心一笑?
“现在的我就是几十年后的你,这是从你来到这里开始便已注定的轮回。”江西西困难地说完了这最后的话语,然后微微一笑。他知道,把耳朵凑在他唇边的玉蝴蝶并没有听见。
如无意外,他们就会以这种状态渐渐老去,最后死去,由活的传说变为死的传说。这一蜕变绝不会太过艰难——假如没有人注意的话。
你知道江湖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吗?只有鲜血才能昭示力量,只有踏着弱者的死尸堆,才能登高望远。那些江湖传说上演的辉煌舞台上,失败者的鲜血流淌成河。
真的有人能永远不败吗?
你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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