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如此信任我,我不能让他们去死!”
我对可茹比划着,尽力想向她解释清楚,她一双大眼睛眨啊眨的,歪着头,似乎一时难以明白。
“虎狼看起来凶猛,但他们其实是善良柔弱的生灵,他们只会为了填饱肚子而杀生,从不滥杀。人杀虎绝对比虎杀人要多很多。放虎入战场,也不过能杀三五人,根本不可能改变什么。”
可茹很认真的听,可脸上还是一片迷茫。
“他说什么?”兽正大人一身白衣,幽灵一样突然出现。可茹将我比划的意思告诉了他。“国之将亡,人命尚不足惜,何况虎狼?”兽正大人有些恼怒。也难怪,他把我找来已经半月了,尚没有办法说服我驱使虎狼出征,大王一定很不高兴了。
“禁苑的虎狼猛兽我看过,驯养太久已经没了野性,即使上了战场,也只能认人宰割,或许他们一听到战鼓声,就会吓得走不动。”我极力比划,努力为那些被囚禁多年的可怜野兽打开一条生路。可茹连连点头,用清朗的声音为兽正大人翻译着。
“山野间的猛兽,你也能号令它们,不是吗?即使是源部的野兽也能。”兽正大人挥袖转身,头也不回地说:“若再不点头,明日午时,斩首!”
可茹吃了一惊,脸都白了“为什么?为什么啊?野兽再重要,还比得上你自己重要吗?比得上我亢林部众多将士的性命重要吗?”可茹颤抖着问。
为什么啊!
不知道父母是谁的我,从记事开始就生长在山林,吃虎狼的奶长大,学百兽的语言,却完全不懂得和人说话,听,是听得懂的,就是有些模模糊糊。
看过太多百兽的生死。人,因为饥饿死、因为病死,因为老死。而百兽除了这些以外,还会因为人的贪欲死,皮毛骨肉换做钱粮。杀死母亲,让幼兽饿死。囚禁它们,狩猎为乐。
我是人,但是我不明白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有了豢养的猪羊,还要屠戮猛兽?
可茹的脸通红,拼命摇着头。“但是……”她抬起头,“如果国家亡了,我们都有可能死。”
不是的,山林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猛兽也是,兴亡于我们无干。
“我懂了……我们不是一样的人,你是山林中的虎狼,我是屋檐下的猪羊,屋檐倒了,我也就没了安身立命的地方。”
虎狼再强,也敌不过猎手。
上一次,我连夜逃脱,刚刚离城十里,就被捉回,还是关在这禁苑的楼台。一切都一样,唯有手脚上加了重锁。
依旧是轻盈的脚步声,依旧是苗条的身形,依旧托着朱漆的托盘,上面是热腾腾的食物,人间的食物,确实比山林中好吃许多。但,不再有那双纤手为我解释每一样食物的来历了。手,变成了一双钩子。
钩子依然很灵巧,依然能够稳稳地将食物端起来,一点都不会撒,只是不能再比划手语了。声音,还是那样动听,没有一丝怨:“你逃走了,所有地守卫都被斩首,唯有我,大王垂怜,留下一条性命。”
是因为我吗?是因为我吗?!我不知道会是这样的!
“我不怨你,你最好还是答允大王吧,如果虎狼的性命能够换回将士的性命,为什么不做呢?你也是人啊!”
从最东的边境,到帝都的卫城,一座座城池走过。每一次,我总是站在城楼的最高处,鼓腹而啸。那声音,压过战鼓,穿透云霄,摇撼每一处山林,将走兽与飞鸟集结。
战阵中,猛兽奋力拼杀,不为敌我,不为胜负,只为求生。是我,将他们带入这样的险境,我不忍看,不忍听。真的,会像可茹所说,挽救人的生命吗?我不知道……
只知道,每一处城池沦陷,总有最精干的将领,最强悍的士兵,保护我,前往下一个城市。遇到追杀也好,遇到埋伏也好,他们总会以血肉之躯为我抵挡,原来人也可以像虎狼一样,无怨为我付出,这,就因为我们是同胞吗?就因为……我是亢林部唯一的希望?
我真的能给大家带来希望吗?猛兽的尸体,只能稍阻洪水一般敌军的攻势,城池,还是一个接一个的沦丧。纵然有猛兽相助,我也不过是一个渺小平凡的人罢了。 人杀野兽,是因为贪欲,人杀人,又因为什么呢?战争,又因为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