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行文

　　这个世界比想象中美丽。

　　林凡放眼望去，没有棱角分明的树叶，没有如出一辙的石块，没有贴图粗糙的地面，。所有的一切都无比真实，像在眼前一样。

　　如果不是自己的视角能够向前行进，可以按照操作掏出武器和打开系统菜单，林凡差不多以为自己是在看一个绚烂无比的演示视频，而不是在游戏里。

　　1920x1080的分辨率下，画质已经不是问题，倒是头戴式显示器的巨大内视屏幕尺寸让林凡觉得自己真的置身在一个新世界里一样。

　　林凡仰起头，就像真正觉得有微风吹过自己身体那样，眼前的景色开始随着他的抬头幅度慢慢倾斜，他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画面里，他只是在用头戴式的显示器而已。

　　相比起其他人的犹豫和畏缩，站在空荡荡新手村正前方草地上的林凡觉得自己的选择没错。

　　这是一个新网游，宣传很低调，名字也土土的，就叫《新纪元》。为数不多的几张概念图让人惊叹之余也怀疑——如果真的品质那么高的话，为什么不见大规模的宣传和世纪游戏画面？现在拿艺术概念图来忽悠人的新游戏太多了，谁也不能尽信。更何况这款游戏指明了要求至少3D显示器的配置简直是刁难人。

　　为了一款游戏换显示器怎么听都有点疯狂，林凡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游戏发布客户端那天网上订了一部T2头盔，等到40多G的游戏客户端下完，显示器也到手了。

　　游戏的口号也很村俗，是什么“末日来临，全新世界”之类。这种口号对当今的游戏玩家吸引力并不大，林凡忍耐地着看客户端花了一个多小时安装，之后才在一帮朋友聚集的QQ群里说：“我要进去了。”

　　“好运。”

　　“等你回来吐槽！”

　　“受骗愉快！”

　　“勇士走好不送……”

　　…………

　　现在回想起来，林凡不禁要得意一下。就看这个从未见过的引擎画面水准，他觉得自己选对了。

　　游戏采用的是标准的键鼠操作，林凡没有一点生疏感地从野外走进新手村，看都不看满山遍野的怪物。

　　做任务的时候免不了要去杀怪，林凡想先看看村里的NPC都做得如何。

　　新手村果然没让林凡失望，连个村姑都做得跟圣女似的。比较奇怪的是新手村的每个NPC都像是来自不同文化地区一样，有皮肤黝黑的汉子，也有金发碧眼的御姐，还有老头小孩青年小伙……不同肤色，不同民族打扮，形成了一个多国部队一样的新手村。

　　林凡有点惊讶：“怎么会这样？”

　　尽管风格凌乱，游戏的美工水平依然高得让人仰望都会脖子疼。那些栩栩如生的角色太犀利了，配合3D效果就像从游戏中走出来一样。林凡很没品地盯着一个穿得很少的长腿美少女看了半天，才意识自己是不是应该先去接教学任务。

　　没有叹号提示，没有任务指引。林凡在村子里逛了一会，才看到一个黑发少女双手交叉站在一条路口，目光随着林凡的主视角变化转动。

　　林凡靠近少女，听到耳机里传来一声问话。

　　“你相信神吗？？”

　　性格测试吗？

　　略一犹豫，林凡在“是”和“否”之间选择了后者。

　　黑发少女一瞬间像是活了一样，忽然仰起头盯着林凡。

　　“为什么？”

　　林凡下意识地看了看对话框，没有选项，只有语音。

　　“别看了，我是GM。”

　　林凡大惊打字：“GM不是应该隐形的吗？”

　　“无所谓了，反正你是第一个登陆这个游戏的玩家。”自称GM的黑发少女说道，“现在这个游戏里只有你和我，就像被毁灭后的世界一样。”

　　林凡这才想起来，还有不到二十四小时，传说中玛雅人的预言时刻就要来临了。最近几天全世界各地都在举行各种庆祝活动，庆贺人类顺利走过2012。

　　“为什么不相信神？”黑发少女又重复问了一次。

　　林凡觉得3D的图像有些刺眼，在头盔显示器里眨了眨眼，他打字说道：“我相信科学。”

　　“科学的尽头是无穷的的未知。”黑发少女说，“连生命都可以通过科学来创造，为什么不能相信神是更伟大的科学力量？”

　　林凡觉得有点烦，他是来玩游戏的，可不想跟一个GM讨论这些问题。

　　貌似……惹恼了GM也不太好？

　　“那你相信世界会毁灭吗？”少女又问道。

　　“不信。”

　　少女仰起头，在游戏中的微风吹拂下，黑色长发迎风飞舞。

　　“很好，我的问题问完了，祝你度过愉快的一天。”

　　林凡没注意到少女的措辞，他已经看到了貌似村长打扮的男人在前方晃荡，跟少女打了句“告辞”开始去找属于自己的任务。

　　新手村的任务无非就是村门口有若干小怪需要杀死若干只，干完之后给你一把金币和一条经验值。林凡飞快地按过对话，然后拎着破糟糟的狼牙棒朝着满地乱蹦小怪的草地狂奔而去。

　　游戏的系统很朴素，估计是因为等级低的关系。在角色升级之后会获得天赋点数予以分配。林凡拉开那个密密麻麻的天赋列表之后头皮都要炸开了，多达数数十页的几百个的天赋什么都有，烹饪野营战斗医疗甚至编冷笑话……林凡捂着脸心想这要是没有经验心得，光洗点就得折腾个不知道多少次吧？

　　忍住没有点任何的天赋，林凡熬到了10级，新手村里已经不能算新手的等级，然后存档退出。

　　QQ群里还在讨论关于世界末日的话题，有人提议去搞个丧尸游行，立刻就被否了。十二月的天气出去搞户外活动，那是有多跟自己过不去？冻不死的也会被警察叔叔拉去亲切交谈好吧？

　　网游群的大部分人还是建议去各自的游戏里跟工会活动，各大游戏公司在这几天都要搞活动，不如上线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处可捞。

　　林凡一出现立刻有人过来问他：“那个游戏怎么样？”

　　林凡也不说话，把游戏中的一些截图发出来给这些人看。大家看完都觉得挺震撼，有3D显示器的纷纷去下载客户端，没有的就在犹豫要不要为个网游再支出一笔。

　　林凡跟网游群里的人聊了一会就睡了，睡之前翻开网页也是满满的世界末日专题。看来大家都渴望毁灭乃至于新生。

　　第二天再上线的时候，《新纪元》里的玩家已经有很多了。林凡发现很多人对在说自己不认识的语言，看来这是个全球服务器。

　　渐渐的林凡发现不对了，登陆这个游戏的人越来越多，几乎是以几何速度增长着。某某人加入游戏的提示飞快地跳动着，林凡在草地上看到了往常热门网游开服的场面——人挤人之下，怪物们开始显得势单力薄。

　　系统提示有加好友请求，林凡点开看到网游群里熟悉的朋友“原谅我这一生不羁装13”也来了。

　　加上好友，林凡好奇地问：“你不是没有3D显示器吗？”

　　“刚才去电子城买了一个。”不羁装13说，“我估计一会你认识的那几个都能来。”

　　“啊？为什么？”林凡吃惊。

　　不羁装13说起这个就开始滔滔不绝了：“别提了……就从昨天开始，好多游戏的服务器都出问题了，而且是一坏到底那种。到现在为止，我知道咱们群里玩的这几个游戏没有一个幸免的，大家发现现在能玩的只有这个《新纪元》了。你还别说，这画面真不错。”

　　“都坏了？”林凡觉得这太不可思议。

　　“都坏了。”不羁装13的角色在林凡面前走来走去，应该是在欣赏景色，“我刚才看新闻，说是不明原因。”

　　林凡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两个人就站在山坡上看着更多的人进入游戏中，傻乎乎地看景色，然后冲进新手村找任务。

　　新手村里林凡再没看见那个GM女孩。

　　到了临近傍晚的时候，林凡切换出去看网上的新闻，发现全世界所有的网络游戏服务器都坏了，除了这个《新纪元》。

　　有人猜测这是一起蓄谋已久的大面积黑客活动，是《新纪元》公司为了利益做出的犯罪活动。愤怒的玩家开始在各种地方发帖声讨《新纪元》的运营商，互联网上迅速涌现出无数反对《新纪元》运营的网络活动，甚至有人在短时间内创建了网站针对这一事件。

　　奇怪的是各大网络游戏公司的态度相当暧昧，只是表示数据修复困难，没有跟着玩家一起声讨这个神秘的运营商。

　　如果说全世界的网游服务器开始崩溃是《新纪元》运营商阴谋的话，这个阴谋无疑已经接近成功了。很多人自从登陆到新纪元的服务器上之后就没再离开。

　　林凡不禁有些感慨，自己很多年没见过这么热闹的景象了。现在游戏太多，选择太多，人群被分化成不同的小圈子。就算是在他所在的那个网游群里，大家也是讨论着不同游戏的不同话题。

　　正在感慨着，林凡感觉眼前有什么东西晃动。下意识抬起头，他看到天空中开始出现一个个窗口。

　　每个窗口的内容都不同，有些是真人视频，有些是游戏画面。

　　那些服务器坏掉的游戏。

　　无数的窗口一个一个弹出来，在天空中形成一团团遮天蔽日的云。林凡总觉得哪里不对，他看着周围的人去纷纷调整了视角去看天上飘着的那些窗口，也仰头看过去。

　　因为这个世界格外美丽真实，那些漂浮在空中的窗口更显得有些诡异。

　　随后有声音传来。

　　那些声音越来越大，是各种视频里发出的声音。

　　不同的语言，不同的内容。

　　有报道全世界网络游戏服务器崩溃的新闻，有街头庆祝世界末日顺利度过的录像，有写字楼上下班的热闹，也有各种人交谈，喊叫，歌唱和轻声漫语。

　　在人群的注目中，天空中亮起一道闪电，落在一个窗口上。

　　那是一款网络游戏的宣传视频。

　　窗口被劈得粉碎。

　　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不知该如何反应。

　　无数的闪电连续劈落，跟网络游戏有关的窗口一个个粉碎。林凡注意到只有真实的视频被留下来了。

　　看着这一幕，林凡忽然意识到是哪里不对了。

　　如此庞大的场景，精致的画面，甚至是细致入微的细节描绘。自己竟然从来没感觉到卡顿、延迟和丢帧。

　　对网络游戏来说，这是不可能的，除非有神一样的技术。

　　蓦然之间，林凡想起那个黑发女孩曾经问过自己的话。

　　“你相信神吗？”

　　林凡抬起头，满连恐惧地看着天空，在他的角色视野中，许多视频的窗口渐渐淡了，融入天空之中。仅留下几个新闻报道的窗口还在空中漂浮。

　　游戏中的黑夜和现实世界的黑夜一同降临了。

　　天空中出现了各种语言的文字，林凡辨认着自己认识的中文。

　　“但凡虚妄的，皆让它归于幻灭。”

　　“但凡软弱的，皆让他面对真实。”

　　林凡没有继续往下看，他已经听到有新闻报道在同步播出说，从刚才开始那些网络游戏的服务器开始出现奇异的物理性损坏，很多长久以来一直运营的游戏数据毁于一旦。

　　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和敬畏袭遍全身，林凡想要摘下头盔喘口气，又隐隐觉得自己似乎还会看到什么更了不起的东西，干脆站在原地看着其他玩家的骚动和议论。

　　世界频道已经被刷疯了，无数人打着一连串的“？？？？”和“！！！！”来表达自己的震惊。

　　最终那些新闻窗口也消失了，天空中只有繁星。

　　只有繁星。

　　随后，一个巨大的倒计时出现在天空中。

　　59：59。

　　一个小时。

　　脑海中灵光一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林凡轻轻呼出一口气，他松开抓着鼠标的手，摸到T2头盔显示器的电源键，按灭电源把头盔摘下来。

　　没有必要看下去了，不管这是一个恶作剧还是别的什么。林凡觉得自己知道了会发生什么，他不太想面对那一切。

　　晚上不玩游戏竟然觉得有些空虚，林凡推开房门看到母亲刚洗了水果放在客厅里，父亲正在看电视。

　　见林凡居然从房间里走出来，父母都有些吃惊。

　　“不玩游戏了？”父亲把电视声音调小一些。

　　林凡走过去，拿起个苹果啃了一口。

　　“今天世界末日，应该跟家人在一起。”

　　…………

　　第二天全世界范围内都报道了《新纪元》这款游戏，并不是因为它的火热，而是因为它在昨晚的倒计时结束后演绎了一场让人震惊的世界末日景象。

　　比重新上映的《2012》3D版更震撼，超过人类地震计算等级的巨大震荡让大地布满裂痕，洪水冲刷了每一个有生命的角落。天空中巨大的陨石坠落，火焰在海啸的巨浪间竟还有燃烧……

　　每一个不肯退出游戏的玩家都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随后《新纪元》这款游戏消失在所有人的电脑中，就像这个世界未曾有过一样，连那些宣传报道和新闻页面都消失无踪。

　　仿佛一场集体幻觉。

　　与此同时，全世界的虚拟世界几乎全部崩坏，想要恢复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尽管带着这样和那样的猜测，庆祝这个世界走过玛雅人预言中永恒黑夜的活动在全世界各地已经纷纷落幕。世界末日已经过去，人类迎来了新的时代。

　　林凡忍着激动放下报纸走出家门，12月22日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每一寸都那么珍贵。为了娱乐而忘记的许多记忆在阳光下慢慢苏醒，正在等待着重新与这个世界触碰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