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山贼。很久以前我还不是山贼的时候,我喜欢看书,做诗。想盖一所房子,放很多很多书。可以透过窗看到城市的灯光。
我看书看得太多了,迷信上一种叫爱情的东西。书里所有的风景也没有爱情那样美丽。
我想试试爱情。究竟,爱情是什么样的味道?
于是我认识了她。初见的那日,微风和着细雨,自天空飘曳降下,打湿了我的肩头。在雨中我倒提书册,痴痴地看她如桃花一般娇艳的容颜。她提袖遮掩笑容,似是未曾见过这般淋雨的傻瓜。
第二年的初六,我拎着一把刀上了花果山。我成了一个山贼,因为她告诉我应该从事山贼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
可是我没有经验,总是被其他的山贼取笑。我很自卑,我想做一个出色的山贼。
我学习心黑学习狠辣学习六亲不认。当山寨里的山贼一号再次嘲笑我的时候,我恶狠狠地扑了上去。不要随便嘲讽别人全心投入的事业啊!打倒他的时候我也快站不直了,晃晃悠悠地离开了那里。
我决定作一个独行的贼,我的梦想是作一个独行的大贼。
混迹江湖的日子悠悠远远,我越来越会杀人。每次杀人的时候,我都会忍不住红着双眼斩断那些依依的视线。你们应该感觉惊恐,而不是在我面前表演聚散悲喜的三流爱情剧。十年了,我刀下不曾留一个活口。
当我终于厌倦杀戮的时候,我决定做一票大案子。三天后我屠尽路过山下的一家老小二十三口人,却唯独放走了一个女人。她没有依依的眼神,从头到尾看着挥舞刀子的我,她就只是死死地盯着我,表情从惊讶变得空洞。
其实我不是想放过她,只是我举起刀子的时候突然头痛欲裂,再也没有气力下手。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跑远,鼻端飘过一阵花香。桃花的花香。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满山的桃花,开的好艳。
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杀人,我在花果山的山腰开了一家驿站。然后出去流浪。偶尔我会回去花果山几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做,我依稀感觉自己,似乎在寻找什么,又似乎在等待什么。
初六。惊蛰。
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有一个朋友来这里找我喝酒。每次他总是从东方来。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第一次他来的时候说想找个人喝酒,那天刚好我又很闷,于是就陪他喝了整夜。夜深的时候我独自睡了。第二天他向着东方离开。没有说一句话。我每次都想跟他告别,可是我是一个山贼。山贼是不该有朋友的。
很多年过去了,每年的这一天我都会赶回花果山去。我猜他还会来,我希望他来的时候我在。因为一个人喝酒的时候,真的感觉很孤独。
我猜测我大概可以算一个大贼了。可是我不记得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做山贼。
这次他来的时候背后跟着一个人。一个很美丽的女人。我看着她总有点熟悉的感觉。
我和他喝酒的时候,她远远地坐在屋子的角落里。一直没有说话。我也没有问起,我是山贼,我不希望被任何人了解,所以也不会去了解别人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的酒出奇的寒,我喝下肚去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我感觉这寒意来自背后,起身想把门关严的时候,我的目光触到角落里一直盯着我背影的眼神。好冷。
那个晚上我没有睡着,那个眼神让我有种恐惧的感觉,尤其在我听到他和她的对话之后。
“是他吗?”
“……是的,我记得他的脸。”
“你一直不让我杀他,其实你早就知道是他了,对吗?”
“不,不……”
“那年我本想乘他喝醉的时候下手,可是听到他梦里喊你的名字,我回来告诉你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是他了,对吗?”
“我已经嫁给了你,我现在只是知道他是我的一个故人,我们走吧。”
“哼,当年他在山下打劫,杀了你的父母,你嫁给我只是为了要我替你报仇1
“不!不是……求求你,我们走吧。”
“你心里一直爱的就是这个人?你的杀父仇人?!你不想报仇了么?”
她哭泣起来,哭得我的心一紧。我很久都没有尝过心痛的滋味了。
我站起来,不理他们错愕的表情。走过去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带着眼泪看着我,“我叫桃花。”
我沉思着,我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叫做桃花的女子。
她激动起来,“你不记得我了?那次我只是跟你开了一个玩笑,没想到你真的跑去做了山贼!你,你为什么这么傻?”
“轰”,脑中一闪。霎时间许多往事浮上心头。
我上山的第二年,她跑来找我,“你不记得我了?那次我只是跟你开了一个玩笑,没想到你真的跑去做了山贼!你,你为什么这么傻?”一模一样的质问……
我惊讶,为什么要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山贼一号嘲笑说我为了女人当山贼。我扑了上去……
打倒他的时候我被他的狼牙棒击中头部……
我每晚都会梦见满山的桃花,开的好艳。可是我忘了一切。
她惊叫着,我看到自己胸前突出的刀尖,反手一掌把他击出屋外。
她抱着我哀哀地流泪,我听不到她唤我什么。我只知道自己是个山贼。梦见满山桃花的山贼。
我的眼前越来越暗,好像陷入梦境的样子。我轻轻地唤着“桃花,桃花……”,原来我梦里是满山的深情。在桃花化作春泥之前的轻唤。
闭上眼睛的一霎那,我想起自己一直想试试爱情。我终于知道爱情的滋味,那是,桃花凋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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