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听上去的确有些不可思议：这种显而易见的欺骗行为难道也是正规售后维修站工作内容的一环？答案是肯定的。至于具体操作方式，碍于商业机密的影响我不会过多透露，在此仅以一项早已被我之前从事服务的品牌上级维修单位明令指定为无效的操作为例：对于大多数品牌电脑来说，在官方网站上提供各种驱动程序、硬件辅助软件以及BIOS刷新程序都是必备的周边服务内容——留意一下以上三者中的最后一项，如果你曾经仔细看过下载链接旁边的使用说明的话，你会发现两条注意事项，第一，本BIOS刷新程序仅供特定型号的某些机种使用，非此类型号主机的用户请勿擅自下载运行；第二，在刷新过程中请务必确保线路供电稳定，一旦发生意外断电则必然会对您的电脑硬件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害。

　　看过这两条注意事项之后，相信不少读者立刻就会明白这种合法化故障处理的操作过程：如果我故意选择错误的BIOS刷新程序来更新固件版本，或者在刷新的过程中故意人为断电，后果又会怎么样呢？不过，我必须特别提醒的是：首先，大多数品牌电脑的BIOS刷新程序都有主机型号检测的功能，一旦发现型号有误则会自动终止刷新程序；其次，这种手段已经被大多数品牌电脑厂商通过更新软件版本与规章条款确认废止，如果有任何读者看到这里依旧想尝试利用这种方式骗取免费的售后服务，那么《大众软件》与身为专题制作者的本人将不对造成的任何后果负有责任！

　　规范条理的职业分工是任何正规行业必备的要求之一，二线城市的IT业理应如此，但实际上如何呢？这份至今依旧滞留在我手上无人问津的合同就能证明某些事实

　　除了对送修的故障电脑进行检查处理外，售后人员的主要工作内容还是对已售出的电脑进行上门维修。事实上，这部分工作至少有70%以上都是通过最基本的软件调试安装就能顺利解决的简单毛病，剩下的30%中起码有一半属于最基本的插拔硬件清洁接触点即可处理的低级问题。那么，为什么这些并不复杂的故障往往会让顾客向售后技术人员求助有偿服务呢？要想回答这个问题并不需要做出什么定论，只需阐述一下这个最浅显的道理即可：尽管如今的市面上充斥着各种名目繁多的“一键安装”克隆系统安装盘，但这些理论上只需按两三下键盘即可顺利安装系统的光盘并不能满足所有品牌电脑的实际需求——款式较新的笔记本电脑尤其如此，尝试过自己动手安装系统的读者应该对找不到硬盘进行格式化、系统文件复制完成后发生蓝屏以及无法安装设备驱动程序的经历不陌生；另一方面，尽管大多数问题的解决方案通过互联网并不难找，但对于大多数用户来说，一旦失去了查询的途径，问题处理的难度便会立刻被提升到无从应对的水平；说到底，对于现今的IT行业来说，真正由于泛滥而遭到贬值的并非是电脑应用的“知识”，而是众多“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信息”，一旦“信息”查询获取的途径遭到了阻断，那么籍由“知识”的积累而得以产生的“技术”实际意义就会凸显出来。这，才是电脑售后人员真正的价值所在。

　　看似无足轻重，实则必不可少。那么，电脑城经销商售后人员的收入水平又是如何呢？和大多数人的印象不同的是，尽管对于以销售为主的企业来说售后部属于必不可少的重要部门，但实际上，对于这种以追求利益最大化为核心目标的私营企业而言，不能直接创造利润的售后部得到的重视也是最少的——部门成员的基本工资与店面销售人员相差无几，但奖金提成的分量基本可以忽略不计。这种状况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技术娴熟的售后人员开始想方设法通过自己建立的私人渠道关系来赚取外快收入，而对于这种局面，身为管理层的BOSS往往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影响份内的工作任务则不管你去接多少生意赚钱都不会去管，当然，这种前提下加薪一类的要求也是妄想。

　　在我看来，这张照片应该足以揭示二线城市IT业基层从业人员的真实生存状况——这间仅仅能放下一张单人床的小屋就是我当时的住所，那台笔记本电脑是向同事借来的打字机，至于最前面那个抄写本上的内容，没错，就是大家正在阅读的这篇专题

　　即便脱离了入门的阶段，来到进阶层次的IT从业者依旧无法摆脱“蚁民”的身份，这就是当今二线城市IT经销企业技术人员的生存现状。

　　第三章 未来与彷徨

　　IT蚁民的故事

　　如果说店面技术人员的升迁之路是成为售后服务技师的话，那么对于从零开始站柜台的店面销售人员来说，他们的出路又该是如何呢？

　　如果在卖场如鱼得水业绩出类拔萃能够凝聚整个团体的话，那么这位杰出的销售人员在积累过足够的经验与资历后，成为总管或店长并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提拔。但事实上，能够走到这一步并同时拥有管理与销售双料才能的店面销售人员数量并不多，对于大多数只通晓“如何把东西卖给更多顾客”的推销精英来说，属于他们的进阶之路往往只有一条——渠道营销人员。

　　与店面销售相比，渠道营销不管在出货数量还是效率上都要高得多。事实上，对于现在奉行薄利多销主义的二线城市电脑城经销商来说，渠道销售才是真正的利润重点所在；对于以销售业务为主营内容的企业来说，兴衰成败在很大程度上都取决于渠道营销人员的业务水平，其它部门在相当程度上仅仅会被视作辅助，具体内幕更不会被外人轻易得知。正因如此，有关渠道经销方面的内容在这里无法也不愿做过多透漏，但相比于根据蛛丝马迹展开的无端臆测，通过各种辅助工作经历观察到的现象才是更耐人寻味的内容：

　　对于渠道部门而言，自己的业务内容都是处理各种大宗采购的巨额生意，那么哪些客户会参与这种规模的交易呢？首先是各级地市的下线经销商，尽管每次提货的数量看上去不过尔尔，但这种客户的最大优点在于一旦结成了良好的合作关系就能展开稳定的地方铺货销售业务，因此对于渠道营销人员来说，维持与这些大大小小的次级经销商业务联系是保证基本业绩的基础前提；除此之外，渠道人员更重要的工作就是招揽联系各种会一次性采购大批设备的大客户，尽管这种合作关系不一定会像下线经销商那么稳定，但如果从一次性出货的数量以及双方在整个交易过程中的利润分配来看，这种客户无疑是必须去尽全力争取的重点目标；而对于公司的其他部门例如售后部来说，这种大批采购的客户必定也是最重要的服务对象。那么，大家不妨来猜猜看，对于人数很少会达到三位数的二线城市电脑城私营企业来说，与之展开大宗交易的供货目标一般会是什么单位？人数上百的中型私有企业？远不仅如此。实际上，各种人员编制成百上千甚至上万的大型国有企业或机关部门在采购设备时，往往也会向那些人数还不及自己一个部门规模的当地电脑城小企业寻求合作；至于这些单位究竟有多少范围涵盖量有多广，以我的个人的经验来看，在从事售后服务工作的几年中，整个市区的所有大型单位几乎都留下过我的拜访足迹，具体来说从市政府到教育部，从电力系统到交通厅，从医疗部门到铁路局，甚至连军工方面的研究所都不例外；至于具体的工作内容自然是维护各种设备，从服务器到无法工作的打印机等等无所不有。长年累月地从事这种琐碎的上门服务之余，作为普通IT打工仔的我逐渐产生了这样的印象，那就是——“为什么这些单位对自己的IT设备如此轻视？”

　　这种印象的产生并非空穴来风。首先，这些我曾经上门服务过的单位大多数都拥有严格的门禁制度，一般外单位人员出入必须经过复杂的登记与验证才会放行，但这项规定对我来说根本不是麻烦，只需和内部的办公室拨通一个电话，不需出示任何工作证明，轻轻松松就能通过门卫这一关；其次，这些要求上门进行售后工作的大型单位有相当一部分都属于极为重要的社会机关，其它不提，单从经手资金数额上来看，“一秒钟几百万上下”并不是什么夸大其词的形容，——但是这样的单位这样的部门却没有属于自己编制的计算机设备维护人员，那些存储着重要数据、甚至连互联网都要禁止接入的电脑却能被一个月收入不到1000元人民币的普通IT打工仔轻而易举地接触到，何其的黑色幽默——事实上，真正的黑色幽默部分远不止如此，举一个我亲身经历过的例子：在我曾经进行过售后维护工作的机关中，曾经包括一家在全国范围内物资与人流运输中占据关键地位的大型单位；就在今年年初，这家单位由于某些设备技术问题而发生了资料泄露事故，然而即便如此，就在发生了这样的事件之后负责善后处理工作的居然依旧是我这种来自外单位的技术人员——虽然从一系列行之有效的处理办法，例如内外双网隔离、核心要害部门彻底取消外网线路、全面安装物理隔离卡等方面可以看出在事故处理上这家机构的力度所在，但就在最关键的“处理人员”环节上我们依旧可以发现漏洞。至于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疏漏，很长时间内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直接现在脱离了计算机售后行业回头重新审视自己的经历见闻时方才恍然大悟：归根结底，这难道不正是前文中一直提及的“电脑普及率与电脑应用技术水准脱节”规律的再次验证吗？

　　尾声

　　离开蚁穴的故事

　　“真是太好了，谢谢！”

　　曾几何时，我曾经满怀向往地投身从事过这样一份听上去似乎很有技术含量与发展空间——至少在入行之前的我以及身边的大多数局外人看来——的职业：IT设备技术维护支持。在我的印象中，前途与收入暂且不论，这份工作对我来说最大的收获无疑就是上面这句发自真心的感谢。

　　但遗憾的是，现实中根本就没有那么多浪漫值得感慨。紧接着这句致谢词的十有八九会是这个问题：

　　“像你这样的高科技从业人员收入一定很高吧？一个月能有多少？好几千吗？”

　　每当听到这个问题，刚刚为客户解决完故障获得的成就感立刻就会被现实冷却掉大半。不过，作为一名从事服务类相关行业的职业人员，让顾客满意无疑是最基本的原则信条，正因如此，每当遇上这种并非恶意的问询，我的答复一向是从实相告。

　　然而，尽管实话实说的场合各异，听到答案的顾客反应无一例外都是如此：

　　“……怎么会？不可能吧？你们从事的难道不是高科技领域的职业吗？”

　　没错，这就是印象与现状的真实差距。现实就是如此无情，尽管在最平凡的消费者大众眼中看来，我们要么是一群从事高科技设备维护工作的高级白领，要么就是依靠技术垄断大发横财的贪得无厌之辈——一句话，无论获取的利润是黑是白，无论有多少是非功过，至少从收入来看，我们无疑就是局外人大众心目中的高技术高薪水新晋职业的代表；然而，作为曾经在这个领域中打拼过几年且刚刚脱离这个行业不久的前业内人士，我可以用人格、本月的奖金或者任何其他任何东西当做担保来发表这条言论：我们根本就不是什么白领，更不是什么所谓的高技术含量人才。我们只是一群蚂蚁，一群在这个从全局角度来看的确拥有极高技术含量但在事实上与我们无关的产业中埋头苦干消耗自己的年华换取维生资本的平凡工薪大众而已。如果真要我指出这个行业与那些传统职业有什么区别的话，我希望答案不会让大家太失望：这个行业曾经拥有过泡沫般绚丽辉煌的利润价值被誉为朝阳产业，但和所有同类例子一样，尘埃落定的如今这里只剩下赤裸裸的价值利润追求。维持这个产业链运作的最底层人群前途可谓一片迷茫，何去何从无人知晓。

　　没错，这就是我的故事，一份并不浪漫的行业现状报告。我并不在乎我的讲述会让多少人相信这些内幕的真相，但我相信所有的局外人读过这篇文章都会有所收获，至于是否值得思考，那是你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