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花儿——女性玩家访谈录

　　陈京蕾：游戏人生的天才女狼

　　有这么一个酷爱FPS的女孩，玩CS的时候她坚决不愿意站在阳台上，怕有人狙她；玩《神偷》的时候看见马路上的保安，她就会想起游戏里用棍子敲昏守卫的场景。这个女孩就是自称“天才女狼”的陈京蕾。

　　1995年，父亲从美国带回了两款游戏——《异教徒》(Heretic)和《天旋地转》(Descent)，从这两款元老级FPS开始，陈京蕾就走上了游戏这条“不归路”。

　　FPS的战争精神

　　喜欢FPS的女孩不多，一是因为FPS过于强调杀戮，二是因为游戏画面太过阴暗，三是因为主视角会让人头晕。这些在陈京蕾身上统统不成问题，她总能以自己的方式从游戏中发掘出许多乐趣，甚至创造出一套她的理论。上军校的时候，陈京蕾对战争很感兴趣，她认为人类的历史可以分成文明建设和战争两部分，战争往往被和平年代的人们所忽略，比如我们天天看新闻，看发生在别国的战争，却不会觉得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不会想到很多文化现象背后都有战争的影子。事实上，人类历史上的这么多战争并不是偶然事件的集合，而更像是某种必然。所以她觉得人可能天生就有某种战争心理，这种心理同时会映射到现实和虚拟的世界中，FPS就是由战争心理衍生出来的一种游戏。

　　从《天旋地转》和《异教徒》开始，陈京蕾就迷上了FPS，如今FPS的游戏光盘已经堆满了两个抽屉，《毁灭战士》、《毁灭巫师》、《毁灭公爵》、《虚幻》、《异形追杀令》、《神偷》、《原罪》、《雷神之锤》、《命运战士》、《英雄萨姆》……玩不同时期的FPS，她会从中找到不同的乐趣。例如早期的FPS多为单机版，乐趣主要来自过关斩将，战胜电脑。从2000年的《雷神之锤3》开始，多人对战的乐趣就占了上风，用她的话来说，那是一种“通过技巧成为老兵的快感”。怎么解释呢？她举了个例子，在她当新兵的时候，军姿训练要求腿弯一定要绷直，区队长在检查的时候会冲着你的腿弯踢上一脚，没绷直的就会被踢倒。陈京蕾被踢了几次后火冒三丈，可转念一想，要是自己成了老兵，没准也会去踢别人吧。玩联机FPS也是一样，新兵必须接受被老兵虐的命运，等玩的时间长了，技巧提高了，就可以转过头去向其他新人炫耀了。不过遗憾的是，在玩《雷神之锤3》的头三年里，她一直是用56K的猫上网刷服务器打，PING值高不说，还经常断线，所以虽然早就是老兵了，可大多数时候她还是不得不接受被人虐的结局。

　　地图设计也是陈京蕾看重的一个因素，如果某款FPS的地图设计不能给她以“想探索”的好奇感，她就会失望。和其他玩家不同的是，她对地图设计的关注并不是着眼于竞技，而是着眼于气氛。比如《雷神之锤3》的地图，她觉得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氛，在单机上熟悉地图时就会像旅游似的仔细转上几圈。她觉得一个关卡或地图就像一个人常去的地方，不合自己的口味，是不会愿意在里面多呆的。

　　《神偷》这种潜入类FPS游戏也是陈京蕾的至爱，因为这类游戏能让她体验到“弱者打翻强者”的快感。普通FPS的主角总是被预设为强者，干掉敌人是家常便饭，而在《神偷》这类潜入游戏中，主角被设定为弱者，一旦被敌方发现，凭主角的体力和武器，只能任人宰割。玩潜入类游戏还得有耐心，在一般的FPS里你可以“蠢”着玩，猛冲猛打，在潜入类游戏里就行不通了。这种力量上的悬殊营造出的紧张刺激的气氛总能让陈京蕾心跳加速，她觉得用木棍从背后敲昏卫兵，比在《雷神之锤3》里用火箭炮轰碎敌人有成就感得多。

　　陈京蕾还有一个特殊爱好，那就是为FPS游戏制作“世系表”。她以制作组为单位，给每个制作组授予一个国号；同一国号内，她又按照评分高低给每个游戏封了王、公、侯、伯等不同的爵位。举例来说，id公司是“皇帝”家，《毁灭战士》是第一代皇帝，而《毁灭战士2》就是“卫”的君主。如果评分在6分以上，就是“卫王”，如果在5.9分以下，就是“卫公”，要是差得连正式评分都没有，就是“卫侯”了。她还把这张“世系表”放到了《异教徒》的制作小组Raven公司的论坛上，就“世系表”中的谱系应该实行“选举制”还是“世袭制”征求欧美玩家的意见，最终这些民主国家的玩家提出，为了避免管理混乱，还是应该采用“世袭制”。

　　游戏与现实

　　陈京蕾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她常常以一种玩游戏的心态去对待生活中的许多事情。看过本刊2004年第6期的读者一定还记得她写的那篇《大玩家装修公司》的文章，从“星球大战”未来派砖产品、“英雄萨姆”多彩地砖、“命运战士”牌地板，到“古墓丽影”系列灯具、“神偷”牌防盗门，还有“半条命”牌和“命运战士”牌抽水马桶，一应俱全，充分展示了一个FPS迷的丰富想象力。写这篇文章的时候，陈京蕾正好在装修自己的新家，当时她就琢磨着要按照自己喜欢的FPS游戏里的布置来装修，比如新家的地砖就是按照《异教徒2》里的地面贴图去挑选的。当她把《异教徒2》的截图打印下来给装修队看，告诉他们就买这种样子的地砖时，大家都笑了，不过后来工人们还是按照她的吩咐去买了相似风格的仿古地砖，至于相似度就很难说了，毕竟那会儿游戏里的材质分辨率也不高。卧室里的家具也是照着《异教徒2》第一关魔王老巢中家具的颜色买的深棕色，唯一让她后悔的是，买完之后她才发现“华日”牌家具比“天坛”牌家具更有《异教徒2》的味道。她的新家里，与游戏契合度最高的莫过于卧室和书房里的窗帘，这两块窗帘上的花纹就是《异教徒》的那个“三叉戟”图标。她最初拿着《雷神之锤3竞技场》的图标去找裁缝，可裁缝说那样的曲线很难做，所以最后只好换成了象征魔鬼的“三叉戟”标志。

　　除了装修外，平常现实中碰到的问题陈京蕾也常会以游戏的方式去思考和处理。有一次，同事抱怨说食堂的饭不好吃，一定是管理处拿了食堂的回扣。她就一个劲地追问：怎么拿的呢？是食堂主动找管理处，还是管理处主动找食堂？金额怎么谈的？怎么定的呢？如果饭菜好吃，大家不会认为食堂给回扣，可饭菜的好吃程度与回扣有必然联系吗？这一下问得同事目瞪口呆，陈京蕾却暗自想道，这倒蛮有趣的嘛，如果能像玩一次现实游戏那样，亲自去接触一下回扣，看看到底是怎么个“玩法”，那就好玩了。

　　当然，这种事情只能停留在想的阶段。可有一次，她还真的实践了一把游戏精神。同事对她说，四个人在一间黑暗的仓库里玩摸人游戏，玩法是沿着墙壁绕着圈子摸，前一人必须被后一人摸到后才能移动，最后就会出现一个怪现象：所有人都说自己摸到了人，还有人在中间移动，游戏的结论是——“闹鬼了”。当天晚上回到家，她就开始试验，关上屋里所有的灯，自己一个人顺着墙壁摸，这一摸才发现原来这样的玩法会产生巨大的恐惧感，把人吓得胡思乱想，实际就是自己在吓自己。

　　与人产生矛盾的时候，陈京蕾喜欢采用直接的方式去找当事人，而不是暗地报复，她说这是“崇尚战斗精神”的FPS游戏传达给她的道德观。有时候她甚至觉得FPS玩多了令现实中的自己也有了某种暴力倾向，比如生活中碰上个“敌对者”，或者她怎么看都觉得不友好的人，她就会把他们当成“老怪”，用“打老怪”的手段去对付他们，当然，并不是真的动手打人，而是做出恶狠狠的样子吓唬吓唬对方。

　　陈京蕾就是这样一个在现实中处处实践游戏精神的人。交谈的时候，你会觉得她的思维跳跃很快，谈着谈着就跳到某个意想不到的“关联”上去。她说可能正是这种不断跳跃的思考方式导致了自己爱玩游戏，而游戏反过来又促进了这种思维习惯。当说到某件我无法理解的事情时，她就会冲我说：“哎呀，这很有游戏的感觉呀！”

　　我问她，以游戏的心态对待现实会不会让其他人觉得奇怪，她说会啊，但奇怪也不碍事，只有当奇怪到了道德品质上，或者奇怪得伤人、可疑才会碍事。“其实人互相看时，觉得某人在某点上奇怪甚至滑稽，都是很常见的。通常这些‘奇怪’之处都是笑谈，增加生活的乐趣罢了。如果谁不予包容，最后就是他自己不被别人包容了。”她严肃地说。

　　金钱定律

　　在一般人看来，像陈京蕾这样对游戏喜爱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的人，应该是典型的游戏沉迷者，肯定是每天玩游戏玩到天昏地暗。可事实正好相反，玩游戏的时候，陈京蕾很善于控制时间。她的作息习惯是每天晚上10点睡觉，如果到了10点，这一关还没打通，她会再延长些时间，只要当前任务一结束，肯定关机睡觉，如果当前任务太难，就放到明天再说。她也不会让游戏影响自己每天的锻炼，以往下班回到家玩会儿游戏，她就会去操场上锻炼身体，一边锻炼一边用“在游戏里有什么本事，在现实中也得有什么本事”的想法激励自己，锻炼结束后再回来接着玩。

　　现在玩游戏的时间少了，遇到想玩的游戏，她就会采用“切割时间法”。比如有三款游戏，先定好计划，半年内玩穿，这样每款游戏就分到两个月的时间，平均下来，只要能保证每天有一个小时玩游戏，两个月内就可以把一款游戏通关了。如果想玩的游戏比较多，她就会采取“梯队玩法”。比如有六款游戏，也打算在半年内玩完，她就先列个表，定一个从“最想”到“不太想”的位次，最想的一定认真打穿，不太想的就先找秘技，然后选部分场景玩。她觉得有些玩家在使用时间之前没有计划，不是根据实践来确定时间够不够用，而是自以为够用或者担心不够用，这是不好的习惯。如果长时间地泡着游戏不干别的，那就是被游戏玩而不是玩游戏了。

　　玩游戏玩得太痴迷会过度消耗游戏热情，导致“审美疲劳”。陈京蕾自有一套“以兴趣养兴趣”的方法，例如玩了《雷神之锤4》的木卫一地图后，她那一阵子迷上了天文，等天文书看过一阵后，又恢复了对游戏的热情。就像玩游戏的时候喜欢把地图的每个角落都探个遍一样，现实中的陈京蕾也是个好奇心很强的人，凡事喜欢刨根问底，兴趣也很广泛，这也是她不会把大量时间放在游戏上的原因。除了历史和军事外，她对各种各样的科普知识都感兴趣，参观博物馆更是她的主要爱好之一。

　　好奇心往往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递减，一是因为人们对周围的世界熟视无睹了，二是因为有了“即便了解，对自己的生活也不会有任何影响”的想法。陈京蕾却不这么认为，她有她的一套人生哲学——“金钱定律”。她解释说，如果有人给你一笔钱，你决不会说：“不要！将来不会有用的！”同理，你也不应该因为你所了解的这些知识暂时没有实际效用而不去了解它。知识就像钱一样，不会没有用，只看你想不想用。

　　英雄女萨姆

　　FPS游戏的主角大多是男性，偶尔也有女性，比如《无人永生》。另外还有些FPS游戏会把女性设为可选项，当年陈京蕾玩《毁灭巫师2》的时候用的就是女主角。她的原则是：选男主角是为了“赏心悦目”，选女主角是为了“对号入座”，有点儿“男主角是男朋友，女主角是我自己”的意思。

　　谈到婚姻，陈京蕾认为现在的女性社会地位大大提高，她们的生活质量不再取决于对婚姻的依赖，所以才能腾出精力享受游戏，而不是急于结婚。她说她理想中的对象首先得爱玩又会玩游戏，这是为了下一代着想。因为许多人一提到孩子玩游戏，就说要引导孩子，可她总觉得“引导孩子”的潜台词其实就是引导孩子不玩游戏。如果真要去引导孩子，那么引导者首先自己就得是游戏行家，而不能是“外行引导内行”，否则会产生很多矛盾。

　　陈京蕾说她梦见过结婚，新郎是《英雄萨姆》里那个带着墨镜、穿着白色汗衫蓝色牛仔裤、手提机关枪的肌肉男主角，只不过梦中的他提的是两麻袋大家送的红包。

　　看来不仅是现实，连她的梦都和游戏纠缠在了一起。

编辑：OTAC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