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花儿——女性玩家访谈录

　　雪鹰：童心不泯的腐女

　　喜欢动漫游戏有点年头的人都会知道雪鹰和她的小屋，雪鹰对动漫游戏的了解以及她海量的收藏都令人惊叹，十年前她在《电子游戏软件》上发表《少女情怀总是诗》时，就已经拥有800多张游戏光盘、400多部动画片、2000多本漫画、50多个高达与五星物语模型、上百本原版画集，以及众多周边。如今这些收藏已经到了“数不清”的地步，在她的房间里有一面墙是书柜，里面摆满了原版漫画，动画和游戏光盘已经装满了几十个可乐箱子和储藏室里的墙柜，家里的三张床底下以及阁楼上面也都塞满了一箱箱的ACG。

　　这几年由于工作的忙碌和兴趣的转移，雪鹰已经没有太多的闲时与精力放在动漫游戏上，但对于以往那种全身心的投入，她从未后悔过，因为ACG让她结识了很多朋友，更重要的是，令她保持着一颗童心。在《少女情怀总是诗》中，雪鹰写道：“永远保持一颗童心的人才是最真的人”。

　　哇，雪鹰的哥哥

　　说起动漫游戏的启蒙老师，雪鹰首先提到的是她的哥哥。由于父亲是军人，在雪鹰读初中前常年驻扎在外，家里通常只有母亲、雪鹰和比她大3岁的哥哥三个人。母亲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很吃力，所以很多时候雪鹰都是哥哥带着的。哥哥带她一起爬树，一起打架，有好吃的分给她吃，有好玩的和她一块玩。雪鹰读的第一本武侠小说《萍踪侠影》就是哥哥硬塞给她的，哥哥说这本书很棒，你一定不能错过。那时雪鹰还只有小学三年级。

　　哥哥迷上游戏后，雪鹰也跟着玩起了游戏。1993年，雪鹰初试投稿，在《电子游戏软件》前身《GAME集中营》的创刊号上发表了《第七访客》和《龙骑士3》两篇文章，这两款游戏就是哥哥买的。受哥哥的影响，雪鹰小时候的很多兴趣爱好和周围的女生都不太一样。身边的女同学爱读琼瑶和岑凯伦的书，雪鹰却埋头在金庸和古龙的武侠世界，或是《基督山伯爵》之类的传奇故事中。其他女生喜欢费翔，她却喜欢Air Supply乐队，还有谭咏麟和达明一派这些老派的香港歌星。最令同学吃惊的还是她对动漫游戏的喜爱，那时候日式的动漫和游戏还不怎么流行，所以当雪鹰抱着五花八门的日本漫画出现在教室里的时候，同学们都会争相传阅，当然，因此而被老师训话甚至没收漫画也是家常便饭。

　　迷上动漫后，雪鹰的阅读兴趣也开始从武侠小说向欧美的奇幻小说和日本的幻想小说转移，《指环王》、《龙枪》、《黑暗精灵三部曲》、《罗德岛战记》、《银河英雄传说》……出于对动漫、奇幻和武侠小说中的文化背景的兴趣，她还涉猎了不少在其他女孩看来枯燥无味的书，例如由金庸的武侠小说而对中国的古代文化产生兴趣，抱着《史记》和《庄子》啃了起来；由《圣斗士星矢》而对希腊神话感兴趣，随后把家里的柏拉图和尼采的书也都翻了一遍。和同龄人交往，雪鹰最大的感触是，如果碰到一个完全不看ACG的人，你会觉得自己和他/她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如今雪鹰的兴趣转到了BJD娃娃(球型关节人偶)上，哥哥的精力也更多地花在了音响和耳机上，不过两人在动漫和游戏这两个共同爱好上还是会经常交流。

　　一次，哥哥在他常去的耳机发烧友论坛上提到自己有个妹妹叫雪鹰，楼下顿时传来一声惊呼：“哇，雪鹰的哥哥！”

　　热血腐女

　　同其他许多女玩家一样，雪鹰偏爱RPG和SRPG，她早期接触的几款游戏，《光明力量》、《梦幻模拟战》、《皇家骑士团》和《皇帝的财宝》，奠定了她对这几个系列的偏爱。尤其是《梦幻模拟战2》，这款游戏在MD、SFC和PS等平台上都出过，如果把每个平台的版本加在一起，她总共玩了有100多遍。之所以一遍遍地玩，一个重要的动力就是为了见到游戏中的青龙骑士团团长利昂(Leon)，利昂虽然是敌方角色，却拥有一颗正义之心，为捍卫骑士的荣誉和理想而奋战到底，他是雪鹰最喜欢的男性角色之一。从SFC版本开始，这款游戏提供了不同结局可供选择，雪鹰最喜欢的两个结局，一是霸道之路，正派男主角艾尔文独自称王，周围的人全都死光。这不是个好结局，却有一种缺憾美，正如《最终幻想VII》中的艾娅丽丝之死。二是大团圆结局，利昂活了下来，成为帝国皇帝。

　　剧情和人设是雪鹰选择游戏的两个主要因素，其中人设是最直观的要求，《最终幻想XII》虽然被《FAMI通》给出了满分，但雪鹰不喜欢它的人设，所以根本没去碰它；而《最终幻想VIII》，虽然人设还不错，可剧情的设计在雪鹰看来象是一出“白兰剧”，又白又烂，所以对它的评价也很低。

　　女性向游戏雪鹰很少玩，从头到尾玩过的只有《安琪莉可》的一款RPG游戏，原因是这类游戏做得好的很少，而且大多是养成类的，在角色塑造和剧情设定方面都相对薄弱。女性向游戏里的人物造型也不怎么合她的口味，雪鹰觉得这些游戏的男性角色在性格上太过女性化，有点娘娘腔。看动画也是一样，除了“后宫片”外，雪鹰基本什么类型都看，她觉得后宫片其实就是一个一无是处、优柔寡断的男主角，身边围了一堆女主角，比如“我的女神”、“LOVEHINA”之类的。

　　相对于游戏，雪鹰更喜欢看女性向的同人小说和动漫，因为不会像游戏那样受系统的限制，可以给人以更多遐想的空间。BL作品是雪鹰的偏爱，她也从不隐讳自己的“腐女”倾向。雪鹰认为喜欢BL的动漫游戏，并不像有些人想的那样与性取向有什么关系。其实女孩看BL作品时的心理同男孩看正常的描写两性关系的作品是一样的，之所以选择两男而非一男一女，完全是因为女孩特有的嫉妒心理。比如游戏中的男性角色你很喜欢，可女性角色的性格却让你反感，作为女玩家，自然不希望看到这个女孩同自己喜欢的男孩在一起，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两个同样出色的男性角色在一起，于是就出现了所谓的BL向的动漫游戏和同人作品。

　　雪鹰自己也写过一些BL的同人小说，其中她最满意的是《指环王》的一部短篇，那是一篇交叉复合型(即把两部不相干的作品融合在一起)的同人小说，主角之一是《指环王》里的精灵弓箭手莱格拉斯，另一位是《黑暗精灵》里的崔斯特。

　　除了RPG、SRPG和少数女性向游戏外，雪鹰还会去玩一些其他女孩不太会喜欢的游戏类型，例如《超级机器人大战》(SRW)。喜欢SRW的玩家一般都要具备“钢之魂”，也就是说要特别热血，对于各种类型的机体要十分熟悉。女孩而如此“热血”已经难能可贵，何况她惯常选用的都是Super系的机体。

　　怎么画成这样

　　在今年1月底举行的北京“两会”上，北京市政协委员蒋国华提交了一份《关于“中国动漫分级”的建议》，建议对动漫产品分级，并成立专门审查委员会进行评定。他认为现在有很多青少年喜欢日本风格的漫画作品，而日本的漫画大多是一些具有同性恋、暴力甚至是独裁主义的叛逆思维的内容，会对儿童和青少年的认知、价值观，乃至个性和人格产生重要的影响。雪鹰认为动漫之所以会在中国碰上这样的问题，一方面是因为盗版的泛滥导致无法对市场进行规范，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在中国人眼里，动漫就是给孩子看的，而实际上，动漫和电影一样是一种全年龄的文化产品，所以才有分级的必要。

　　如果把动漫当成一种全年龄的文化产品，那么BL、暴力和H的内容出现在动漫中就不足为奇了。在日本，动漫是分级的，很多作品是专门给成年人看的，只有在深夜12点之后才会播映。当这些作品流入中国后，人们还是按照他们原先对“动漫”的理解，想当然地认为这也是给未成年人看的，于是就产生了种种误解和偏见。其实游戏也是一样。雪鹰说在日本，BL游戏的玩家很多都是家庭主妇，她觉得未成年的女孩不应该过早接触这类游戏，因为BL向的作品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很“YAOI”(即流于H而没有太多其它意义)的东西。

　　雪鹰对H的态度比较宽容，她自己也玩过一些H游戏，一是因为那时的日本电脑游戏基本只有HGAME，二是因为这些游戏里的人物造型比较漂亮，三是因为部分HGAME的剧情和系统也做得很不错，比如《龙骑士》和《鬼畜王》。她觉得女孩玩H游戏没什么可奇怪的，“为什么只准男生玩H游戏、看AV，女生就不能碰呢？”

　　这里还得特别提一下雪鹰的母亲，雪鹰的母亲是医生，研究过儿童心理学，在孩子的教育方面一向很开明。小时候兄妹俩看武侠小说、看动漫、玩游戏，母亲都很少干涉，不会说这个不好，那个不许看。大学时雪鹰收集过BL漫画，其中有些是高H的，没什么故事情节，从头到尾都是H，拿回家后被母亲发现了，雪鹰紧张地观察母亲的反应，只见母亲拿起书翻了翻，说：“哎呀，怎么画成这样。”然后什么也没说，放下书就走开了。雪鹰这才松了口气。

　　正是因为有这么一个宽松的家庭环境，雪鹰才能自由地发展她的兴趣爱好。小学迷上武侠小说后，雪鹰写过一些类似同人的故事(那时“同人”这个单词在国内还没有出现)，自娱自乐或是拿给要好的同学看，虽然文笔还很幼稚，但母亲看了之后却从不会说她不务正业，影响学习，反而会在旁边鼓励她。雪鹰第一次给游戏杂志投稿，也是在母亲的鼓励下完成的。

　　“宅”的误解

　　“御宅族”在日本是一个典型的贬义词，他们的生活中往往只有动漫和游戏，其余一切都无关紧要。一提到“御宅族”，普通日本人的脑海里就会浮现出这样的形象：穿着破烂的T恤，不合身的牛仔裤，背着破旧的背包，由于忙于“闭门修炼”，连头发都懒得去理。他们没有固定工作，缺钱了就打打零工，只为购买自己喜欢的动漫游戏。由于长年“家里蹲”，他们怯于与人交往，无法与社会融合，从而形成了自闭的性格。

　　但在中国，“宅”往往是一个褒义词。雪鹰说，在很多人看来，一个人如果对ACG了解得很深，相关资料和收藏品也很多，那说明他/她一定很有钱，所以“宅”在中国反而成了一种富有的象征。

　　全身心地投入某项爱好，的确需要花费大量的金钱和精力。哥哥玩音响耳机，雪鹰玩BJD娃娃，这些都是很烧钱的“玩艺儿”。雪鹰已经收藏了15个娃娃，其中大多数都是日本VOLKS出品的SD娃娃，SD娃娃比韩国的娃娃贵得多，一般的价格在4500元到8500元左右，迷你SD娃娃一般也要2000到4000元左右。这还只是官方原厂的价格，限定版的价格在国外往往会被炒得更高，有时候一个限定版SD娃娃的价格就在1.5万元人民币左右。娃娃本身还好，头发、鞋子和衣服等配件零零碎碎地加在一起就更恐怖了，一套好看的衣服往往要好几千元。

　　虽然收藏有海量的ACG和众多价格不菲的娃娃，雪鹰其实并不是一个很有钱很有闲的人，她只是把所有积蓄都投在了自己的爱好上，一有钱就拿去买自己喜欢的东西，而其他女孩所热衷的服饰、化妆和美容等方面的开销，她却很少很少。雪鹰说“宅”们之所以在中国被认为是有钱人，主要是因为大家觉得他们所玩的那些东西不是日常必需品，而是

　　宅男与美女

　　不同的BJD娃娃长相不一样，身材也不同。雪鹰根据它们的特点，给其中的一些娃娃起了她所喜爱的男性角色的名字，例如利昂·伊路卡德、崔斯特·杜垩登、莱基(Leggy，莱格拉斯的小名)。

　　以往雪鹰喜欢ACG的时候，与男生接触得比较多，因为玩游戏的大多是男生，虽然也有几位要好的女孩，但因为玩游戏的女孩大多不注重打扮与流行，所以大家平时见面后讨论的话题也都是以ACG为主。娃娃是一个相对女性化的世界，雪鹰现在的几个因玩娃娃而走得比较近的朋友都是女孩，她们在一起，不仅会讨论娃娃的打扮，也会交流女孩的流行时尚，雪鹰被她们带得也开始关注起这些风向了。

　　采访那天，雪鹰穿着一件白色翻领的羊毛衫，一条红色的有三层蕾丝花边的“Lolita”风裙子(日语的Lolita服饰是指以歌特和古装为基础的服饰，这种服饰以古老的洋娃娃那种镶蕾丝的花边的裙子为基础，裙长及膝)，大方典雅。她说自己平时不大化妆，一是没时间，二也不太喜欢，但她却愿意花时间和金钱去打扮那些心爱的娃娃。

　　在某TV游戏论坛上，有人曾发过一张调查贴——“宅们，你们中有多少人愿意找腐女做另一半？”调查结果是60%以上的宅男愿意以腐女为另一半，还有15%的宅男对女孩子的“腐属性”无所谓。调查只是表达了某种意愿，雪鹰觉得在具体接触的过程中，男生对女生仍然是以“长得漂亮”为第一要求，“比如哥哥，虽然他嘴上也说没什么要求，可心里其实还是会希望找一个漂亮点的。”

　　雪鹰有时候也会被父母逼着去相亲，不过好在哥哥的婚事也还没解决，所以压力没有完全落到她头上。对于婚姻她觉得有些困惑，有时候觉得一个人生活也挺好，逍遥自在，没什么约束；有时候又觉得有个人相互照应会好一些，总不能一辈子和父母哥哥住在一起吧。应父母的要求出去约会、出去玩，她反而会觉得累，工作本来就很忙了，有时间她只想在家好好休息，睡睡觉或是看看片子。

　　雪鹰对另一半的要求并不高，首先在兴趣爱好方面要有一部分和自己相同，这样共同语言会多一些；其次要能包容自己的爱好，起码不能反对她看BL；然后就是要有稳定的经济来源，以及人品要好，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这些条件估计很多“宅男”都能满足。雪鹰身边也有不少志趣相投的男性朋友，可他们平时都把雪鹰当成“哥们”，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只谈ACG，很少谈家事国事天下事，这让雪鹰觉得有些失落：“是不是自己做女人比较失败呢？”

　　两个世界

　　交谈的时候，雪鹰的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从她的笑容中，我既能感觉到一种认真的态度，又会觉察到某种漫不经心。当心中的梦幻世界与身边的现实世界同样强大，游走于这两个世界之间的状态，或许就是这样的吧。

编辑：OTAC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