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汉桓帝、汉灵帝以来,天灾人祸不断,旱灾、水灾、瘟疫、暴动、少数民族叛乱,导致东汉的人口、户数大量减少。汉桓帝时期,比较大的灾祸有“建和元年春二月,荆、扬二州人多饿死”、“永兴元年秋七月,郡国三十二蝗。河水溢。百姓饥穷,流冗道路,至有数十万户,冀州尤甚”、“延熙九年春三月,司隶、豫州饥死者什四五,至有灭户者”①;汉灵帝时期,“建宁三年春正月,河内人妇食夫,河南人夫食妇”②,更有著名的“黄巾之乱”,其余小规模的天灾、少数民族叛乱或入侵,就不计其数了。司隶、豫州、冀州是东汉经济发达、人口稠密的地方,司隶人口约三百万、豫州人口约六百万,冀州人口约五百七十万,占东汉人口约五千多万的四分之一强③,但仅上述延熙九年的饥荒,司隶、豫州就饿死三四百万,其他原因导致户数的丧失,就更难以计算了。
自黄巾起义之后,东汉政府虽然镇压了主要的几支黄巾军,但黑山、青兖黄巾等余部尚散布各地,随之而来的是凉州汉羌各族的暴动,又不断对司隶进行袭扰。汉灵帝无力处置,又在几年后病死,留下了一个烂摊子。然而,统治阶层内部在对最高统治权的争夺中两败俱伤,引来了另一个权力的觊觎者董卓。
董卓对治理国家无甚才能,但在破坏上却有着惊人的能力。“卓纵放兵士,突其庐舍,淫略妇女,剽虏资物,谓之‘搜牢’。人情崩恐,不保朝夕。及何后葬,开文陵,卓悉取藏中珍物。又奸乱公主,妻略宫人,虐刑滥罚,睚眦必死,群僚内外莫能自固。卓尝遣军至阳城,时人会于社下,悉令就斩之,驾其车重,载其妇女,以头系车辕,歌呼而还。又坏五铢钱,更铸小钱,悉收洛阳及长安铜人、钟虚、飞廉、铜马之属,以充铸焉。故货贱物贵,谷石数万。又钱无轮郭文章,不便人用。”
在面对关东州郡的联合讨伐下,董卓竟然“尽徙洛阳人数百万口于长安,悉烧宫庙官府居家,二百里内无复孑遗”,以至于“步骑驱蹙,更相蹈藉,饥饿寇掠,积尸盈路”④,到汉献帝入关时,加上迁徙而来的人口三辅户口也不过才数十万,人口户数的丧失,可见一斑。
紧接着的军阀混战,更是人口迅速丧失的根源。
首先是饥荒,连军队都不能保证粮食供应,老百姓就只有活活饿死了,甚至人吃人。“诸军并起,无终岁之计,饥则寇略,饱则弃余,瓦解流离,无敌自破者不可胜数。袁绍之在河北,军人仰食桑椹。袁术在江、淮,取给蒲蠃。民人相食,州里萧条。”⑤曹操与吕布争夺兖州时,“蝗虫起,百姓大饿”、“谷一斛五十余万钱,人相食”,曹操也不得不“罢吏兵新募者”以节约粮食⑥。
其次是战乱,曹操征徐州,“凡杀男女数十万人,鸡犬无余,泗水为之不流,自是五县城保,无复行迹”⑦。李傕等在关中,“时三辅民尚数十万户,傕等放兵劫略,攻剽城邑,人民饥困,二年间相啖食略颈⑧。
再次,战争对于作为强壮劳动力的战士的摧残,也到了无所复加的地步。麹义与乌桓、鲜卑“合兵十万”进攻公孙瓒,由于粮食缺乏和战斗损失,在撤退时只有“余众数千人”⑨。曹操与袁绍战于官渡,袁绍战败,“余众伪降,曹操尽坑之,前后所杀八万人。”⑩
自汉桓帝时开始持续到汉灵帝时长达四十余年的天灾人祸,以及随之而来二十余年的长期战乱,导致人口大量减损。以至于曹操拿到冀州的户口簿,发现“可得三十万众”,惊喜的称之为“大州”①,实际上这个户口统计的年份甚是可疑,自董卓之乱直至曹操平定冀州,这段时间冀州长期陷入战乱,毫无可能进行人口统计,这个户口的统计当在汉灵帝末。况且“可得三十万众”,按照壮年男子(从23岁到56岁都在服兵役的年龄之内)与老弱妇孺的比例,整个冀州的人口也已锐减到一百多万,远远低于五十多年前的五百七十万。
北方战乱不断,并不代表南方就是世外桃源。益州的刘焉、刘璋父子都镇压过反对自己的大规模叛乱;荆州的刘表除了与袁术争夺南阳之外,还镇压了长沙、零陵、桂阳三郡的叛乱;而扬州的刘繇被孙策赶到豫章,孙策又马不停蹄的降服诸郡,当相比而言还算战乱最轻的地域。远在绝域的交州,倒是一片繁荣景象。
赤壁之战后,荆州经过大规模的战乱,人口迅速减少,经济遭到破坏,所以庞统说“荆州荒残,人物殚尽,东有吴孙,北有曹氏,鼎足之计,难以得志”②。刘备在平定益州的过程中,所遭遇的抵抗不大,所以益州的人口损失和经济损失也不是很大。孙权主要的活动是平定山越,以其“羸者充户,强者补兵”③,以及骚扰淮南,俘虏人口,江东及交州基本上没有战争的创痕。
迄于三国初期,人口才有了相关记载。但我所述三国时期户口数,仅是一般民户在国家户籍上登记而见于历史记载的户口数。由于当时有许多人不向国家登记户口,一些特殊身份的人也不编入一般民户的户籍,所以一般来说,国家户籍上的户口数要少于或远远少于实际所有的户口数。但国家的赋役和兵役都是他们承担,对于我下面将要论述的各国兵力是主体与枝叶的关系,所以我并不将脱籍的人口计算在内,只计算国家所能控制的人口。
关于曹魏的户口,分为早期和晚期。早期户口缺乏记载。在魏明帝时杜恕说“奄有十州之地,而承丧乱之弊,计其户口不如往昔一州之民”,陈群则说“今丧乱之后,人民至少,比汉文、景之时,不过一大郡”,蒋济也说“今虽有十二州,至于民数,不过汉时一大郡”,三人异口同辞强调人口寡少,即使按照杜恕的说法,东汉时豫州人口约六百万、冀州人口约五百七十万,魏国早期人口并不会达到或者超过这个数字。西晋时人皇甫谧在《帝王世纪》中记载:“景元四年(263),与蜀通计民户九十四万三千四百二十三,口五百三十七万二千八百九十一人。”杜佑在《通典·食货·历代盛衰户口》记载与此略同,仅口数作五百三十七万二千八百八十一,那么魏国的人口应为魏氏唯有户六十六万三千四百二十三,口四百四十三万二千八百八十一。
关于蜀的户口,史籍中也有前期和后期两个数字。《晋书·地理志》记载:章武元年“户二十万,男女口九十万”。景耀六年蜀国灭亡时的人口,王隐在《蜀记》中记载“户二十八万,男女口九十四万,带甲将士十万二千,吏四万人”。
吴的户口,难以考查。《晋书·地理志》说:“孙权赤乌五年,户五十二万三千,男女口二百四十万。”《三国志·吴志·孙皓传》注引《晋阳秋》记载吴国灭亡时有“户五十二万三千,吏三万二千,兵二十三万,男女口二百三十万”。以上两组户口统计数字大致相同,这不能不使人感到怀疑,吴自赤乌五年以后,再没有进行过户口统计工作,所以王濬在灭吴时所得的户口数,仍然是三十八年的统计数字。
根据上述数据,魏、蜀、吴三国末期时的总数是户一百四十六万六千四百二十三,口七百六十七万二千八百八十一(不包括官吏和军队)。《续汉书·郡国志》记载东汉户口数是“户九百六十九万八千六百三十,口四千九百一十五万二百二十户”,《晋书·地理志》则记载为“户一千六十七万七千九百六十,口五千六百四十八万六千八百五十六”,三国的户、口数大约相当于东汉最高户、口数的七分之一弱。
西晋的户口数,《晋志·地理志》记载太康元年时,“大凡户二百四十五万九千八百四十,口一千六百一十六万三千八百六十三”。与前面统计的三国户口总数相比,户多近一百万,口多近八百五十万。由于这时晋刚刚灭掉吴国,所以这些增加的人口主要应是在原魏、蜀境内。魏、蜀的户口是魏灭蜀那年的统计数字,距离太康元年只有十七年。如此短的时间内能增加户近一百万、口八百多万,应当归结于两个方面的原因。
首先,西晋初期政治清明,经济发展,这有利于人口的自然增殖。
其次,推行轻徭薄赋,经济的发展使部分脱籍人口想要稳定,这样就必须重新入籍。
在《三国志·陈群传》裴注中记载:“按《晋太康三年地记》,晋户有三百七十七万,吴、蜀不能居半。”这与《晋书·地理志》所载太康元年的户数相比,两年内西晋的户数激增一百三十多万户,超过太康元年的户数一半有余。这显然不能归因于人口的自然增殖,而是与太康元年开始推行的占田令有直接关系。因为既要在全国范围推行占田制,就必然要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户口、财产登记工作,编制新的户籍,脱离户籍的人为了取得土地的合法所有权,就必须得重新向国家登记户口。再,魏晋时期封建依附关系有很大发展,门阀大族既占有不少合法的荫户,也占有数量更多的非法隐户,如在颁布占田制的前几年,中山王司马陆就曾占有簿籍不挂的隐户和冒牌荫户七百多户。西晋占田令中规定品官荫户的数额为一至十五户,这是比较低的,推行这种荫户制,可以把官员大族拥有的一部分依附农民转变成国家的编户。太康三年国家编户的激增,主要应是这次与推行占田制联系在一起的检括户口、整理户籍的结果。太康三年国家有三百七十七万户,如每户平均以五口计,则那时国家控制的人口大约可达到一千八百八十五万人左右④。
①《后汉书·桓帝纪》②《后汉书·灵帝纪》③《续汉书·郡国志》④《后汉书·董卓传》⑤《三国志·魏书·太祖纪》注引王沈《魏书》⑥《三国志·魏书·太祖纪》⑦《后汉书·陶谦传》⑧《三国志·魏书·董卓传》⑨《后汉书·公孙瓒传》⑩《后汉书·袁绍传》①《三国志·魏书·崔琰传》②《三国志·蜀书·庞统传》注引司马彪《九州春秋》③《三国志·吴书·陆逊传》④《中国通史·第五卷(中古时代·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第四章(户籍制度)·第一节(户口数的历史记载)》(白寿彝总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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