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离开百花滩,往介休进发。
一路上,并没有遭到唐军的阻击。
羽兮虽然神功不再,但他仍与尉迟恭一道行于大军的最前面。小暖还是乘坐马车。这日傍晚,宋军行至雀鼠谷,尉迟恭站在谷口,对羽兮说道:“羽兮,看来李世民并没有你想像的那么聪明,这一路上,唐军根本不设防,白白浪费了战机。”
羽兮往谷中望去,只见谷中白雾弥漫,虽是白天,却仍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羽兮忽生出一丝不安,道:“尉迟兄,我看还是绕道而行吧。”
尉迟恭笑道:“羽兮,你放心吧,穿过雀鼠谷,前面不远就是介休城,李世民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此设伏。”
羽兮沉思道:“尉迟兄,你的意思是,如果唐军胆敢阻截我们,那么,介休城里的宋军就会从背后夹击唐军?”
“没错,唐军腹背受敌,必败无疑!”尉迟恭道:“羽兮,如果你是李世民,你敢冒此风险吗?”
羽兮默默思索了一会,抬头道:“我敢!”
尉迟恭一愕,接着反问道:“理由呢?”
“很简单。”羽兮一字一顿道:“连介休城一并拿下。”
尉迟恭呆了半晌,终于明白了羽兮的意思:“你是说,唐军伏兵于此,不仅要阻断我们的归城之路,而且诱使介休城开城出战,然后一举两得?”
羽兮点头道:“难道这不可行吗?”
尉迟恭再次愣住。
此时,大军已到谷口,尉迟恭命大军停下。不一会,寻相策马前来,不解道:“尉迟将军,穿过雀鼠谷便能直抵介休城,为何要停止前进的步伐?”
“问题是,这雀鼠谷过不过得去。”尉迟恭举棋不定。
“尉迟将军,介休城内驻扎着主公的大军,唐军根本不敢深入于此,将军不必多虑了。”寻相道。
“两军交锋,情势瞬息万变,再说,李世民足智多谋,不可不防。”尉迟恭望着谷内,难下决断。
“难道,”寻相有些不耐烦:“我军已经至此,还要回头不成?说不定唐军就在身后等着我们呢!”
尉迟恭正要解释,只听得谷中响起一阵马蹄声!
寻相大惊失色:“不好,谷中真的有伏兵!”
尉迟恭望向谷中,谷中白雾缭绕,根本看不见人影,那马蹄声响了一阵,很快也消失了。
寻相很快改变了主意:“将军,谷中既有唐军,咱们还是绕道而行吧。”
尉迟恭忽爆出一阵大笑:“李世民,你想用同样的办法吓退我,没门!”然后吩咐寻相:“下令大军从谷中穿行!”
寻相有些害怕:“将军……”
尉迟恭笑道:“寻相,你还记得百花滩的那盘棋吗?”
寻相恍然大悟,喃喃道:“没错,刚才只听到了马蹄声,也许李世民只是用它来虚张声势,倘若我们绕道,那就会真的中了唐军的埋伏……”
尉迟恭虽然算定谷中不可能有唐军埋伏,但是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下令部队戒备前行,而且尽量放缓速度。
进入谷中,只觉白雾缭绕,神秘而有些可怕。
羽兮不再行于大军的前面,而是策马走在小暖的马车旁。
大军在谷中行进了好久,始终没有遭到唐军的伏击……天渐渐暗下来,大军仍未穿出雀鼠谷。面对如此平静的局面,羽兮内心的怀疑更加强烈,他隐隐觉得:唐军根本不可能让他们这么轻易就穿过雀鼠谷,突变随时有可能发生……
就在羽兮惊疑之际,尉迟恭策马来到他身边。原来,尉迟恭也感到了不安,他说:“羽兮,我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唐军究竟怎么了?”
羽兮也说出自己的担心,他说:“尉迟兄,我的感觉是,战事随时可能发生。”
尉迟恭用手驱着头顶的雾气,恼道:“打仗我一点也不怕,可恶的是这些白雾,阴魂似的缠绕不休。”
羽兮望着迷雾,若有所思,忽问道:“这雀鼠谷是不是常年都白雾弥漫?”
尉迟恭摇头道:“不是的,这里很少有雾,今天不知是什么日子,居然会有这么浓的厚。”
羽兮恍然道:“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尉迟恭喜道:“羽兮,你明白什么了?”
羽兮缓缓道:“如果不是这大雾,也许,唐军早已开始攻击了。”
尉迟恭一时没明白过来,皱眉道:“唐军攻不攻击,跟这大雾有什么关系?”
羽兮不答,而是指着迷雾的深处:“你看,那是什么?”
尉迟恭抬头望去,只见大雾弥漫,别的什么也没有,摇头道:“我什么也没有看见,羽兮你看到的是什么?”
羽兮笑道:“我也什么看不见,只看见大雾。”
尉迟恭这才恍然大悟,道:“同样的道理,我们看不见唐军,唐军也看不见我们,所以才不敢贸然攻击,是不是?”
羽兮点点头,脸色更加凝重:“可惜现在想到已经晚了。”
尉迟恭后悔道:“那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让大军戒备缓行,现在已经穿出雾谷了,不过,我还有一点不明白,唐军既然早已占据了有利地形,为何不采用乱石之战?这里两边都是高岭,只要他们从山上抛下乱石,我们岂非毫无还手之力?”
“也许,”羽兮凝望小暖的马车,眼神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也许,李世民不愿伤及无辜吧。”
“两军对垒,只有对手,哪有无辜!”尉迟恭冷哼道:“李世民若是这样想,那么这仗就不用打了。”
“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羽兮正说着,山谷里突响起一阵战鼓!
由于空谷回音,战鼓声犹如沉雷乍响,气势惊心动魄!
此时天色已黑,大雾中又看不清究竟有多少唐军,宋军不由得一阵大乱,不少人竟被自家的马匹踩死!所幸战鼓声很快就消失了,宋军渐渐平息下来。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唐军毫无动静。宋军也站在原地不敢行动。小暖从马车里出来,跟羽兮站在一起。
寻相未见尉迟恭,焦急道:“尉迟将军,士兵已经不敢前进了,怎么办?”
尉迟恭怒道:“身为士兵,竟然如此贪生怕死,那还如何打仗!”
寻相道:“将军息怒,其实也并非贪生怕死,而是他们行走了一天,都已经很饿了,再加上唐军神出鬼没,好像有一把无形的刀架在脖子上,也难怪他们走不动。”
尉迟恭这才想起,确实有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便道:“那好,下令原地生火做饭,吃饱了全速前进。”
尉迟恭的命令刚下达不久,就发现自己又做错了。因为,就在士兵们生火做饭的时候,唐军的利箭从大雾中纷纷射出,宋军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尉迟恭马上下令熄灭所有火源……
在夜色和大雾的笼罩下,雀鼠谷死一般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宋军又开始骚动起来。在寒冷、饥饿和死亡的重重压力下,宋军开始崩溃,他们的意志渐渐被恐惧消磨掉!于是,他们丢掉手中的兵器,口中呼喊着“唐军饶命”,在迷雾中四散奔逃!
这一变化令尉迟恭始料不及,他在马上大呼:“大家不要乱!不要乱!”
尉迟恭不喊则已,一喊,军心更加难以控制,溃逃者更多!
由于天黑雾大,军令已无法约束士兵,寻相气急败坏的吼道:“谁再乱动,格杀勿论!”
就在寻相的吼叫声中,消失的战鼓又响了起来,宋军更乱!
寻相隐隐约约见一士兵往旁边逃去,拔剑纵马,同时喝了声:“给我站住!”
那士兵惊愕回头,寻相的剑已指住他的咽喉。寻相冷冷道:“你想逃命,我现在就让你死!”
寻相的剑往前直刺,忽“当”的一声,斜斜的一刀横插过来,挡住寻相的剑。
出刀的是尉迟恭。
尉迟恭叹道:“寻相,别难为他,让他走吧。”
“多谢尉迟将军!”那士兵一叩头,拔腿消失于黑暗之中。
寻相绝望道:“尉迟将军,我们怎么办?”
“天若亡我,不怨他人!”尉迟恭忽发出一声长啸,然后以十足的中气将声音送出:“李世民,秦叔宝,今日之战,我尉迟恭甘拜下风,不过,你们一定要善待我的士兵,他们是我的兄弟,你们若是虐待他们,我定会向你们讨还公道。”
尉迟恭的声音在空谷里久久回荡不息……
接下来,宋军又是一阵长时间的骚动。然后,空谷一片沉寂。
羽兮、小暖、尉迟恭、寻相四人默默的站在原地,也许,他们想到过失败,但他们做梦也不会相信,世上竟有如此败仗!
次日清晨,大雾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终于可以看清眼前的一切了——
眼前的一切,令谷中的每一个人为之心碎:八千宋军,留下来的只有一百人!
而就在前边不远的路边,插着两面战旗,一面旗上写着一个大大的“秦”字,另一面旗上则写着一句话:多谢尉迟将军借兵。
尉迟恭走到那两面旗跟前,默默注视着,神情沮丧之极。
羽兮看了看小暖,二人走到尉迟恭身边,羽兮道:“尉迟兄,胜败乃兵家常事,何需如此沮丧!”
尉迟恭曾用相同的话语激励过羽兮,他闻言不由一振,不过,他很快又变得落寞,喃喃道:“这一仗,败得实在太离谱了,羽兮,听你的话就好了。”
羽兮道:“这是老天在帮唐军,若没大雾,以尉迟兄的神武,唐军也绝讨不了多少便宜。”
小暖这时说道:“尉迟大哥,你的那些兄弟没有在战争中死去,尽管他们离你而去,你也应该为他们庆幸才对。”
尉迟恭沉吟片刻,点头道:“小暖,你说得对,人的生命最重要,他们不愿为我效劳,但愿他们能活得更好。”尉迟恭朝留下的士兵一抱拳,朗声道:“兄弟们,你们没有抛弃我,我很高兴。不过,在这里我有一个要求,将来,如果你们在战场上与昨晚离开我们的那些兄弟见面,请你们告诉他们,兄弟永远是兄弟,而兄弟是永远不可以自相残杀的,你们随时可以离开我尉迟恭,我决不会为难你们的!”
士兵们一个个热泪盈眶,立时单腿下跪,齐声喊道:“我们愿誓死追随尉迟将军!”
尉迟恭见状,也是大受感动,他走过去,一一将他们扶起,大笑道:“承蒙兄弟们瞧得起,我还愿做你们的将军!只是从今日起,我尉迟恭欠你们每人一个人情,你们随时可以叫我还,我绝不食言!倘若食言,有如此旗——”尉迟恭说着一刀将一杆旗斫断。
众人缓缓往前行走。羽兮担心唐军随时发动攻击,便弃了马车,让小暖跟自己同骑天策神驹。走不多远,见路旁插着一杆旗,旗上写着:棋盘退敌,妙计!
不一会,路旁又插一旗,上书:大雾相助。
数十步外,又有一旗,曰:兵念旧主,将怀旧兵。
接下来,很长一段路没有旗帜,直到走出了雀鼠谷,在谷口处立有二旗。一杆旗上写着: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另一杆旗上写四个字:兵不厌诈。
风起,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羽兮盯着“兵不厌诈”四个字,苦思起来……突然,他只觉得一阵晕眩,身子在马背上摇晃起来,小暖坐在羽兮前面,感觉羽兮呼吸有异,忙回身,一把扶住羽兮,大惊失色:“羽哥哥,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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