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下来的时候,花祭回到了小暖客栈。而这时,小暖和裳儿都在后院的山坡上。
看见花祭,小暖显得很开心,她叫了一声“花祭大哥”,然后下山回客栈去了。
山坡上只剩下花祭和裳儿。
两个人彼此注视着,很长时间没有开口。
风吹动花祭的衣衫和裳儿的长发。过了好久,两个人终于开口说话。
“羽兮是不是得到了泰阿剑?”
“是的,他现在是长安城的隋军统帅。”
“这么说,他跟李世民的决战已经在所难免?”
“是的,这一战明天就会发生。”
“听起来你好像不大开心?”
“得到泰阿剑,羽兮已经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是……”
“但是什么?”
“你会跟我说实话吗?”
“当然。”
“好,我问你,这一切是不是你们安排的?”
“没错。”
“你们这样做,是为了让羽兮与李世民展开决战?”
“没错,只有他们才是棋逢对手,他们争霸才最好看。”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看戏。”
“看戏?什么戏?”
“相互讨伐,相互拼争而又毫无结果的游戏。”
“怎么会没有结果?”
“因为天下不属于任何人,而是掌握在我们的王的手里。”
“谁是你们的王?”
“我也很想知道,可惜我也不知道,我知道,我们的王是天地的主宰,只有王才可以君临天下。”
“那么你呢?你是谁?”
“你知道,我只是一个幽魂,一个能幻化成人的幽魂而已。”
“那么,谁在控制你?”
“宫主。”
“宫主?你是说朱雀宫的宫王?”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不少,没错,我是朱雀宫主画影手下的一个幽魂,我可以告诉你,画影手下有六个幽魂,我是其中之一,叫做青衣。”
“裳儿呢?”
“她在我们宫主的掌控之中。”
“你这么干脆承认一切,不怕我杀了你?”
“你随时都可以杀我,你的幻术确实深不可测,就算你被破云斩所重创,我也不是你的对手,不过,你已经不可能再杀我了。”
花祭望着青衣,他承认,他不可能杀了她。
因为,她是羽兮的天下。
杀了她,羽兮不仅会跟他拼命,而且会丧失所有生活的希望。
青衣媚笑着,说:“花祭,你不仅不可能杀我,而且,如果我要死,你也一定会救我,对不对?”
青衣说话的时候,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凝出了一把冰刀,快速扎向自己的腹部。她的速度那么快,态度那么坚决,绝不像在开玩笑。不过,花祭的剑比她的冰刀更快,在祭花剑的剑气中,冰刀瞬间被摧毁了。
花祭叹了口气,说:“你说的没错,我不会让你死。”
青衣笑了笑,也叹了口气:“花祭,我知道,你是想通过我找到朱雀宫主甚至我们的王,是不是?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绝对找不到宫主,也根本不是我们的王的对手,这个世界上任何人任何事都掌握在王的手心,当我们的王厌倦了游戏的时候,他就会君临天下,统治一切。到时候,天下所有的人,包括你和羽兮,都将成为我们王的子民!”
“青衣,请你记住我的话,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主宰,只有自己才能主宰自己。”花祭说着,转身离去。
“花祭,我也请你记住,今天我们俩的谈话,只有我们知道,我还是裳儿,还是羽兮眼中倾国倾城的要把天下送给我的裳儿,同时,也请你告诉羽兮,不管他明日与李世民的一战是胜是败,我还是在这里等他。”
青衣的话从身后飘过来,花祭没有再停留,离开了山坡,离开了小暖客栈。
杨侑乃炀帝的孙子,才十三岁,炀帝巡幸江都之时,就把京城的大权交给了他。李世民兵围长安,眼看城破在即,忽然梦见了一千年前的楚王和那把泰阿剑,醒来后果然发现枕边有一连鞘剑,于是开心不已,遂下旨悬剑寻觅真主,没想到悬剑当日便找到了神剑的主人,以为此乃天佑大隋,便把整个武德殿都赐给了羽兮,还亲自写了一块“统帅府”的牌匾,叫人挂在武德殿高大的门楣上。
武德殿宽广气派,此刻却显得冷冷清清。
星光下,只见羽兮缓缓抽出泰阿剑,剑气冰凉透彻,羽兮自言自语道:“泰阿剑呵,你一定要助我打败李世民,夺取天下,因为,我要把天下送给裳儿。”
羽兮还剑入鞘,抬头,看到了坐在屋顶的花祭。
如华的月光里,花祭的衣袖随风而动。他坐在屋顶,仰头望天,显得那样的落寞。
羽兮说:“花祭,下来吧。”
花祭从屋顶飘下,有那么一瞬间,风灌满了他的长袍,他的长发也放肆的向上飞扬,绝美而飘逸。
羽兮仿佛第一次发现花祭拥有如此完美而令人称羡的身姿,不由赞道:“花祭,你看起来真是美极了。”
花祭没有说话,他安然的望着羽兮。羽兮说:“花祭,你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了,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为我担心?”
“不,我一点也不担心你。”花祭说:“我担心明天这一战,会有多少人流血。”
“原来是因为这个呀!”羽兮笑道:“花祭,你放心,我已经想好了,争夺天下并非一定要杀多少人,我只是要打败李世民而已,李世民输了,他手下的军队,肯听我的就留下来,不肯听我的就回家去。”
听了羽兮的话,花祭绽开了笑容。
次日,太阳依旧从相同的地方相同的时刻升起。
李世民的大军依旧团团围住长安城。
可是,当李世民策马来到阵前隔着护城河望去,他就觉得今天的长安城跟往日不一样,他发现城墙上的隋兵一个个像标枪似的,挺拔而坚毅,他们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惧怕与惊慌!李世民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在这么多天的围困中,隋军早已军心涣散,若不是李世民顾及城中百姓而不发动强攻,长安早已城破……可是,今天的隋军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威武?
就在李世民惊疑之际,城上隋军齐声大吼:泰阿!泰阿!泰阿!
随着吼声,城门缓缓打开,然后吊桥落下,架在了护城河上。
世民身后的建成见状,一挥手,围城的大军各成方阵,严阵以待。
然而,过了好久,长安城内毫无动静,城上的隋军也忽然停止了喊叫。虽然千军万马,天地间却一片寂静,只闻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建成策马来到世民身边,一脸疑惑,嘀咕道:“世民,这隋军到底在搞什么鬼?”
李世民还没答话,城上的隋军又高声齐呼:羽兮!羽兮!羽兮!
一阵马蹄,从城内飘了出来——
两匹马。
两个人。
建成笑道:“这一定是小代王杨侑派来议降的。”
世民却说道:“我看未必,今日恐有一场恶战。”
建成不屑一顾:“隋朝江山大势已去,长安城已是瓮中之鳖,怎么会有恶战呢!”
正在建成说话间,天空忽然一变,乌云四合,狂风大作,满天朝霞瞬间消失无踪。建成和世民的坐骑仿佛受到了惊吓,嘶鸣着不住后退。待二人稳住坐骑,他们的面前,多了两匹马,两个人。
而这时,空中云散风止,城上隋兵的整齐的吼声却愈来愈响:羽兮!羽兮!羽兮!
从城内出来的,正是羽兮和花祭。
李世民注视着羽兮,猛然想起西河攻城的那一幕,不由又惊又喜:“原来是你!”
建成悄声问世民:“二郎,他是什么人?你认识他?”
李世民朝羽兮一拱手,城上隋兵顿时鸦雀无声。
羽兮说道:“李世民,西河之事已经过去,咱们谁也别提,今日,我是大隋统帅,你是叛军首领,咱们一决高下,如何?”
建成怒道:“什么叛军!朝廷昏庸无道,我们起兵乃是为了天下百姓,你助纣为虐,你才是……”
李世民伸手制止建成往下说,他望着羽兮,微微一笑,道:“如果我没听错,你叫羽兮,对不对?”
羽兮点头:“没错,我叫羽兮。”
李世民道:“羽兮,你能不能听我说几句话?”
“如果你要说的是想让我放弃决斗的话,你就不用说了。”羽兮干脆道。
李世民笑道:“既然你这么说,那么,我就问你一句话,那日跟你一起攻城的是谁?”
“她叫裳儿。”
“裳儿……”李世民重复了一遍,然后说:“好,我记住了。羽兮,你说,我们如何决斗?”
“我们两个决斗,不伤一个无辜。”
“这正是我所想的,就这样定。”
李世民回头对建成道:“大哥,你率大军退后五百米,今日我跟羽兮决战,无论输赢,决不能伤害任何无辜。”
“二郎!义军有数十万之师,何必要你冒如此风险。”建成焦急道。
“大哥,我慕羽兮之勇久矣,今日相约,何敢不从,倘有意外,死亦无憾,请你退下。”
建成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勒马而退。同时,围城的大军踏着整齐的步伐一步一步退后,大地发出微微颤动。
羽兮仿佛这时才发现,李世民的大军是如此威武雄壮,如果大军往前推进,那么,这千军万马汇聚而成的排山倒海之势,任谁也无法阻挡。羽兮朝花祭望了望,花祭也后撤到城门之下。
天地变得空旷起来。
在空旷的大地上,只有两匹马,两个人。
李世民和羽兮。
两个人相距极近,彼此注视着。风突然吹动李世民的长袍和羽兮的长发,两个人几乎同时拔剑,然而,他们的剑并没有立时发出剑气。
羽兮说:“李世民,你知道我手握的是什么剑吗?”
李世民说:“羽兮,其实我一点也不想拔剑。”
羽兮说:“可是你已经拔剑了。”
李世民说:“那是因为你在拔剑。”
羽兮笑了:“李世民,你是不是害怕自己会死?”
李世民点头:“每个人都怕死,尤其是在他还没完成心愿之时。”
羽兮的心微微一颤,不知为什么,他的天空里突然出现了裳儿的脸,裳儿的脸像一场弥漫的大雪,模糊了他的视线。只听李世民又说道:“羽兮,你是否完成了自己的心愿。”
羽兮没有回答,他大吼一声,挥剑劈向李世民!
羽兮的速度实在太快,李世民还没有作出反应,羽兮的泰阿剑已经刺中了李世民……羽兮呆住,他好像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一剑竟能如此轻而易举就刺中李世民!他如此轻易就打败了李世民……
城墙上的隋兵大声欢呼:羽兮!羽兮!
可是,李世民并没有倒下,相反,他的剑就在这时动了动。
李世民的速度绝对没有羽兮快,但却是最有效的,他的剑尖从羽兮的面门划过——
羽兮只觉得脸颊上一阵冰冷,接着,他的胸口汹涌着撕裂般的疼痛,然后,他又看见了裳儿的脸,她的脸不再模糊,像渐次开放的花瓣,清晰、动人而又倾国倾城。
羽兮再次出剑,又刺中了李世民,但是,李世民还是没有倒下。
羽兮忽然害怕起来。
这时,羽兮看到李世民还剑入鞘,他也收起了泰阿剑。
两个人,仍骑在马上,彼此注视着。
羽兮说:“李世民,你的剑是什么宝剑?”
李世民说:“只是一柄寻常之剑,你的呢?”
“我的也是普通之剑。”
羽兮说完,拨转马头,往城里飞驰。城墙上,隋兵没有喊羽兮,也没有喊泰阿,只是羽兮,他听到了身后,李世民的大军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羽兮没有再回武德殿,而是回到小暖客栈。回到小暖客栈,羽兮就病倒了。
羽兮把一切告诉裳儿庶其实是青衣),难过的问道:“裳儿,你说我该怎么办?”
青衣还是那样温柔,她说:“羽哥哥,我说过,我什么也不要,你才是我的天下。”
这时,羽兮并没有俯身亲吻裳儿的额头,而是抬头,望着花祭,一脸疑惑,说:“花祭,你说过,拥有泰阿剑,我就没有破绽,为什么……”
花祭说:“羽兮,我是说过,可是,你没有破绽,并不表示你就可以战胜任何对手,况且,你刚才并没有输。”
“我不要没有输赢的结果,我要打败李世民!”羽兮说。
“羽兮,不要难过,你一定能做到的。”
花祭虽然这样说,但是他一点把握也没有。刚才,李世民与羽兮的一战他看得最为真切,羽兮的泰阿剑中蕴含着破云斩,可是,神剑奇功,李世民不仅丝毫无损,而且在他出招之时也无半点破绽,要做到这一点,除非李世民拥有极其精深的奇术!不然,必有幻术极强之人在暗中保护着他,那个保护他的人是谁呢?
为了弄清暗中保护李世民的那位高人,三天后,花祭再次来到武德殿。
此时,武德殿已经不是羽兮的统帅府,而是变成了丞相府。就在羽兮与李世民一战之后,李世民率军攻克了长安,李渊备皇帝车驾迎代王杨侑即皇帝位于天兴殿,是为隋恭帝。同时大赦改元,改大业十三年为义宁元年,并遥尊远在江都的隋炀帝为太上皇,李渊则独揽朝廷的军政大权,进封为唐王,武德殿为其丞相府。在丞相府中,以李建成为唐王世子,李世民为京兆尹、秦公,李元吉为齐公。
花祭隐藏在武德殿的屋顶,他很快发现了李世民跟他兄弟的不同之处:建成和元吉终日踌躇满志,而李世民却经常眉头深锁。每到夜深人静时,他独自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望着天上的星星发呆。不知为什么,李世民寂寞的样子令花祭也感到难过,他很想知道李世民为什么这么忧虑。于是,花祭在一个星光灿烂的夜里,从屋顶上走了下来。
看到花祭,李世民欣喜的表情在花祭的心里掀起一阵暖意。
李世民说:“我终于等到你了。”
花祭惊讶道:“你知道我会来?”
李世民笑着说;“我知道。”
花祭说:“为什么?”
“因为一个梦。”李世民依旧笑着。
“梦?”花祭一怔。
“是的,一个梦。”
李世民目不转睛的盯着花祭:“现在你已经出现,说明那个梦是真的,哥。”
花祭惊道:“你叫我什么?”
“你是我哥。”李世民说。
“你弄错了,我不是李建成,我叫花祭。”花祭淡淡道。
“花祭……”李世民喃喃道:“你为什么姓花,而不是姓李?”
“因为……”
花祭只说了两个字,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姓花。
“花祭,你能不能让我把那个梦告诉你?”
星光下,李世民的表情更加忧伤,而他的眼里却分明噙着眼泪……花祭终于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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