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九日。谷雨。骤雨初至。]
天山雪快马扬鞭,十余日后,两人已到沙漠边缘。当晚,他们就在沙漠外的胡杨林中歇息。
半夜,韩干蹑手蹑脚地起身,试图解开缰绳骑马逃跑。天山雪何等机警,箭步上前,一把攥住他,也不言语,任其叫骂和反抗,径直将他绑在一棵胡杨树下。
韩干在一旁挣扎叫骂,天山雪却兀自安然睡下,似乎周遭寂静无声。
他徒劳挣扎良久,终于累了,靠着树干沉沉睡去。
清晨,暴雨骤至。他被雨声惊醒。却见自己头顶枝叶盘错,滴雨不漏,显然是她采摘而来,置于他头上的枝桠间。而她正倚在另一棵树下歇息。初晨光线寥落,他依稀看见面纱后她皎洁的面庞。
他内心有暖流涌动:这人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坏。
[五月初七。立夏。宝马之死。]
他们终于进入了沙漠的腹地。沿途越来越荒凉,视野里除了天空中偶尔路过的鹰,便是无尽的黄沙。
五月初五。立夏之日。骄阳似火。风是可怕的,因那是缓缓推动的热浪,所到之处,可以听见空气里“哔剥哔剥”的声音。
饥渴交迫的他们,仍在沙漠里艰难前行。天山雪有不祥的预感:或许这翩翩书生带错了路?但她又不能发作,一则他跟她进沙漠已属不易,再则她本是寡言之人。
就在两人的步伐变得踉踉跄跄的时候,他们突然看见前方出现了一片集市,人群攘动,小摊前摆满热气腾腾的食物和新鲜瓜果。
他们眼前一亮,纵马狂奔。
而那集市始终遥不可及,直至变得越来越飘渺,最终完全消失。
他们顿悟自己所看到的不过是一场海市蜃楼,沮丧地从马座上齐齐跌落下来。
进入正午,烈日当头,他们的身体状况越来糟糕。韩干眼前金星闪现,眼皮不自觉地贴在一起。而天山雪的承受力也到了极限。
就在韩干昏昏噩噩,几乎要永远睡去的时候,耳畔突然传来天山雪的大喝:下马!
他激灵得一哆嗦,从马背上掉了下来。
他努力睁开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天山雪的刀已如闪电刺进了汗血宝马体内。
那马仰天嘶鸣一声,却也不跑,只是缓缓弯倒前肢,跪拜下来。
他的眼泪奔涌而出。这马是他一手带大的,感情甚笃,如今却死在这个女人手上。
而她接下来的举止更是令他瞠目----她开始生吃马肉,饮马血。
那马不鸣叫,亦不挣扎,任利刀在自己体内穿梭。只是眼角渐渐流出泪水,眼皮渐渐合拢。
半晌,她吃饱喝足,转过头来,斜望他一眼:“还不过来吃?”嘴唇净是嫣红。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他简直出离地愤怒了,他开始怀疑面前这个女人还是不是人。
“你不吃,就只有死在这沙漠里了。”她冷冷道。“这马心里是愿意我们这样做的。”
他知道她所说的句句属实,也知道这马之所以到死都不挣扎,就是已经决定了牺牲自己来拯救主人。
他硬着头皮吃下第一口马肉,强烈的血腥味,他差点没呕出来。他吃得自己眼泪汪汪的。
他们的体力终于恢复了一些,一前一后,继续行走在荒漠中。
“如果明天我们还走不出这沙漠该怎么办?”他问她。“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可吃的了。”
“我会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她的表情依然冷漠,语气依旧冰冷。
四周热浪袭来,他却哆嗦了一下。这个女人性格酷烈率真,说出就一定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