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断刀将军
2002-10-15
落日的余晖渐渐淡去,森林里升起一层淡紫的薄雾,将脚下的路遮得若隐若现。
思怡停下来说:“师父,前面就是路口了,我不去比奇城了,你一个人要小心啊。”我看了看天色,深蓝的夜空中飘舞着奇异的冷光,时不时有巨鸟飞过,将月亮遮去一会儿。我拿出一根火把点燃了,顿时眼前一片光明,只是一丈以外的夜幕里却越发显的诡异了。
“好吧,不要跟人打架。”我把火把递给她,顺便嘱咐了一句。思怡跑了几步,停下来说:“师父,我21啦,别忘了我的话哟!”我一惊,这么快,思怡都21啦!
“呀!流星!”思怡叫了起来,正南方的空中,一颗流星一闪即逝。我瞥见思怡在许愿,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让我的心怦然而动。
思怡发现我在看她,调皮的眨眨眼,说:“知道我许了什么愿吗?我——啊,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说完翩然消失在暮色中。
思怡是我的徒弟,我刚见到时她还小,在沃玛森林里迷了路,后来就跟着我学道术。有一天,她突然说,她要在22岁生日那天嫁给我。。。。。。
一阵冷风惊醒了我,我跺了跺脚,点起火把赶路。我的一些朋友今天跟另外一些部族的人打仗,不少人受了伤,我要赶去为他们疗伤。
前方突然有火光闪耀。奇怪,难道又有妖怪了?我放轻脚步掩过去。很多树木燃着了,火头向四面延伸开去。我运起法术护住周身,穿过火墙,里面有一个坑,坑边的土炙热逼人,我向坑里望去,只见一块人头大小的圆东西,发出淡弱的红光,这是什么?
“茅山道爷,请。”钱程领着我走进一段长廊,长廊建在荷池中,至一座水榭而止。池中芙蓉正艳,榭中遍生清香。
“前日一战乃是为了矿区。”钱程略带疲惫的说:“对方有三个帮派联合起来,人多势重众,弟兄们拼死护矿,才没被抢去,可是——伤亡太大了。”
钱程是我的朋友,他是一个魔法师,也是“风云”帮的掌门。很多年前我们在僵尸洞里偶然相识的。昨天早晨我得到他求助的讯息,赶了一天的路,连夜为他的门人疗伤,至今晨才全部安置好。
“钱兄弟,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劝你看开些,你总是不听,倘若行走江湖,有谁能奈何得了你?又何来这些烦恼?”
钱程摇了摇头说:“道兄,你我过命之交,我从来没有瞒过你,我此生最大的愿望莫过于攻占‘沙巴克’,你想,南面为君,鞭笞天下,何等气概!好男儿有谁不想如此?”
钱程的双眼散发出野兽般的光芒,和二十年前一般无异。二十年来他苦心经营,“风云”日益强大,看来夺取“沙巴克”指日可待了。
我叹了一口气说:“好吧,日后若有差遣,你通知我就是。”
比奇城中甚是繁华,亭台楼阁鳞次节比。我换了一套干净衣服,向高级道士之家走去。那里或许可以遇到一些道友。正走着,忽然我听到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却是一家铁匠铺,只是店面小,少有人进出。我听那打铁声甚是奇特,心想:“古人云:‘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莫非有高人隐居在此闹市之中?”心里想着,脚下便跟了上去。
进得店中,只见炉火正旺,淡蓝的火苗飘忽不定,一位老者凑着一口刀仔细看,那刀隐隐发出红光。
我拱手为礼,道:“这位师傅,在下有一柄刀,用的久了,想请师傅在刀口上补上两斤铁,可好?”
老者看了我一眼,道:“拿来我看看,有矿石吗?”手上却不放下那口刀。
我解开包袱,拿出铁刀和矿石。奇怪,这块矿石竟荧荧的发出红光!与炉火的光却又不同,这红光似薄纱般轻柔,又似牛乳般淳厚。我正诧异时,忽听得“呛啷啷”一声,竟是老者手中的刀掉在地上。他的双眼睁得圆圆的,惊恐从中涌出。
老者像饿虎扑食一般跃上前来,劈手夺下矿石,举在手上看了又看,闻了又闻,突然张口咬了下去,只听几声喀嚓脆响,竟是老者牙齿不敌,纷纷跌落下来。老者回过头来,满脸怒容,喝道:“这块血凝石哪里得来的?”从他夺石的几招我已看出,他武功远在我之上,当下不敢隐瞒,说道:“昨日晚间在森林里拣的,先前见到有流星落下,或许与此有关。”
老者颓然不语,过了良久,徐徐说道:“我家世代为铁匠。。。。。。先祖传下遗训:‘世有人妖两族,世代相争,固无休息。后有圣人出,造神器尽诛妖魔,民感其恩泽,拥以为帝。此后三千年天下太平。然大将军‘一剑’心存不轨,欲谋皇位。帝往鹿苑狩猎,‘一剑’以护卫名伺于左右,视帝殊无防范,乃射杀之。此后数日,妖魔复兴,‘一剑’急赴剑阁寻神器,已遁去多时矣’。。。。。。”
老者长叹一声道:“从此百姓频频受到妖魔侵扰,帝国刹那瓦解,‘一剑’死在乱刀之下。。。。。。”
“我乃先皇族之后,当年先圣帝意外得到一块‘血凝石’,铸成神器‘血饮剑’,才扫除妖魔。今日‘血凝石’重现,想必是妖魔劫数已至了。”
老者将“血凝石”放进熔炉中,初时并无异状,一天一夜后,炉口防出一丝红光。到了第四天,炉口的红光越来越强了,从炉口上方的铜镜里可以看到,“血凝石”开始熔化了,呈现出熔岩般的形态,这个样子持续了好几天,到了第七天,就全部熔开了,血红色的铁水咕嘟嘟的冒着泡泡,令人心神不宁。
那天傍晚,老者出去了片刻,领了十个小孩回来,五个男的,五个女的。我不知他想做什么,只是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妥。
老者低声嘀咕了几句,突然左手抱起一个小孩子,右手从衣服里抽出一把刀。手起刀落,人头落地,一腔热血喷进熔炉中。我大惊失色,立刻扑上去阻止他,可是被一层无形的东西挡了回来。我来不及思考,又扑了上去,又被挡住了。我看见其余的孩子都在哭叫,可是却不能移动半步。
困魔咒!天哪,他也是道士!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不慌不忙的切掉一个又一个小孩子的头,只觉得胸口血气翻涌,烦闷欲呕,急忙盘膝而坐,集中精神。我不能让自己失去控制,那样是很危险的。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我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杀气向我逼来,他终于来了。我自知不是他的对手,索性放弃了抵抗,睁开眼,看见他握着一柄暗红色的铁剑,阴森森的说:“这就是‘血饮’。”我冷笑道:“恭喜你啊,你可以恢复你祖宗的江山了。”
老者表情木然,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话,只顾自己讲:“世上另有几把剑叫‘血饮’,那些都是假的。只有这把才是真的。”他轻轻一挥,大块的铁砧当即被劈成两半!世上哪有这样的神物?我惊得呆了。
“‘血饮剑’又叫‘千人斩’,必须杀一千个人,用新鲜人血喂它,它才能成为神器。”老者顿了顿又说:“今天已经有十个人为它死了,还差九百九十个。记住,一定要杀足一千个人,才能成功。”
老者将“血饮”剑递给我,我用颤抖的双手接过来,紧紧的握住。它仿佛一座火炉,将我身上的血煮热,沸腾。我的胸中涌起万丈豪气,便是千军万马当前也会被我横扫而空。
当然激动只是片刻的事,为了生存,我无论何时不能让自己失控。我有些奇怪,问老者:“你为什么把它给我?你不想恢复你的帝国吗?”老者略为停顿,叹了口气说:“当年‘一剑’杀了先帝后,却留下太子不杀,只让他立下毒誓,我族中人永不得重图皇位,否则遭灭族之灾。况且太子遭此大变,心中凄凉,以为这样未免不是好事,所以应允了,从此。。。。。。”
我点头道:“本来是会有不少人要杀你们的,遁世对你们来说,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不过,却并不一定总是有效。”我将剑尖抬起,自右向左斜削上去,老者上半身便飞了出去。他面朝下趴着,不知是否会后悔为我铸了这把剑。我冷笑两声,提脚踢翻熔炉,扬长而去。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杀人。在矿洞里,我沿途杀过去;在森林里,我见一个杀一个。于是在江湖中有了一个传说,一个魔鬼化身的战士,躲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杀死你。其实我不是战士,只不过我已经习惯了战士的战斗方式。我的剑也起了变化,变成了血红色,剑体光洁润滑,杀人时滋滋生烟。
有一天,我在祖玛庙外狙杀路人。等了不久,传来了说笑声。看来人数还不少。我轻蔑的笑笑,人再多也没用,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能从我的剑低逃生。他们只能用鲜血喂饱我的剑。
我盘腿坐在路中央,等待他们的到来。那群人在离我十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敢问兄弟——道兄!”我回过头来,站在我面前的竟然是钱程!他看着我沾满血污的衣服有些愕然。
我尴尬的说:“几个恶徒作恶,被我杀了。”
钱程笑了起来说:“茅山,你来了正好,我正派人到处找你呢。你看,我们刚刚斩了祖玛教主的头回来,打算去攻打‘沙巴克’,你随我们一起去吧。”
我点点头说:“好。”
钱程告诉我,“沙巴克”目前由“邪恶之眼”掌管,他们十分霸道,常常屠杀其他门派,当然如果落了单也就会被格杀。眼看“风云”一天一天强大起来,“邪恶之眼”的人感到了恐惧,两派之间征伐从未间断。
我冷笑道:“如此更好,我便用‘邪眼’的人练剑。”
钱程似乎想问什么,不过还是忍住了。
一行人来到比奇城外,探子来报说城内有大批弓箭卫士巡逻。我们之中有不少杀过人,进去多有不便。钱程便命帮众回城修理武器服饰,我们驻扎在城外,操练行伍,准备攻城。这里人多眼杂,我不便杀人。于是重操旧业,炼药疗伤,“风云”帮众个个对我感恩戴德。
傍晚时分,我在营地附近采集草药,忽听到人群大喊:“道爷,回来!”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拔出“血饮”以备不测,然后向人群跑去,却没有看到什么异状,只见他们嘻嘻哈哈的指指点点,我疑惑地用剑挑开帐篷的布帘,眼前赫然便是思怡!
思怡一见是我,笑生双靥,举起双臂,等我拥她入怀,只是我手中的长剑横在胸前,她只好停下。我急忙垂下剑尖,插在地上,伸手抱住思怡。相隔日久,思念之苦灼人心肺。骤然相见,情何能禁?
原来思怡久不得我的音讯,便寻来比奇城,找到钱程时,我已离开多时了,钱程便留她住下,派帮众外出寻找。直至今日才偶然遇到我。我拉着思怡的手,在森林里走了很久。思怡叽叽咯咯的又说又笑,神采飞扬,我看着听者,心不由得醉了,有一会儿,我甚至忘了背上背着的“血饮剑”!
“毛毛,我二十二了。”思怡突然低声说。
我扶住思怡的肩。她的脸变的绯红,更显得眉目如画,丰姿卓约。我的心中对她爱怜至极,真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才好。
“好,明天攻城,我要去协助钱程。事情结束以后,我就娶你,好不好?”
思怡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沉默了片刻,从腰间取出一支笛子,凑到唇边吹起来。婉转悠扬的笛声在夜幕下的森林里飘扬开来,给这充满血腥的大地加入一点点祥和安宁的气息。
攻城的时刻终于到了。在嘹亮的号角声中,我冲在“风云”的第一线,充当武士的角色,“邪眼”的高级武士遇到我的剑锋便被斩断,我方势如破竹,掩杀过去。攻进大门后,我率先冲到城墙上,那里有很多法师,他们不停的向我方放闪电,已经有不少弟兄被劈死了。我的出现让他们方寸大乱,城墙上很窄,只能通过一人,他们无路可逃。于是我像切豆腐一样将三十多个法师一一切掉。我登上城头,一脚踢掉“邪眼”的旗帜。回头看城内,烟火四起,哭号声冲天,弟兄们开始屠城了。浴过血的微风拂过我的面庞,让我感受到一种异样的痛快感觉。我跃下城头,加入到屠城的队伍中去。
到了傍晚,战斗基本结束了。“邪眼”的人死伤殆尽,一个显赫一时的大帮派从此消失了。
我走在沙巴克的街上,心中升起冲天豪情,天下谁能敌我?
“道爷,皇上召您,说是要封您做王呢!”一个笑喽罗满脸堆笑的对我说。
“皇上?谁?钱程吗?”
我快步奔进皇宫,钱程正在宣读诏书。
“朕自‘风云’兴兵,至今二十年矣。马鞭所指,英雄折腰,天下莫可当。今南面称帝,乃天负重任于朕,朕虽驽钝,然必兢兢业业,不负天下民厚望。。。。。。朕麾下十杰征伐有功,赐勋以示荣宠。茅山道爷听封。”
我一言不发,走上前去,钱程笑盈盈的说:“封你为荣王,节制诸王。”我怒道:“你何德何能?居我之上?”钱程变色道:“茅山道爷,你想反吗?”我刷的拔出血饮剑,斩了他的双腿。群臣惊叫后退。皇宫两边的屏风突然倒塌,涌出数十名战士,有几名法师向我狂劈闪电。早在攻城时我就已经知道,利器只能近身使用,远距离攻击却是奈何不了。只可惜这几个法师离我太近了,我猱身上前,挥剑斩断他们,返身用剑指着那群武士,他们略一迟疑,眼见钱程已没有指望,返身逃出皇宫。
钱程呵呵惨笑。我提着剑向他走去,只见他额上汗如雨下,双腿的血仍流个不停。他仰面躺在龙椅前的地毯上,说:“茅山,我原设有伏兵刺杀你,终究没有你快。我原想咋们兄弟一场,本不必如此,于是想封你做大官,可是又实在没有把握。。。。。。所谓容情不下手,下手不容情。我没有做到,你做到了,你赢了。”他颓然的闭上眼睛等死。我迟疑的举起剑,对准他的心脏缓缓刺下去。他的身体猛的一阵痉挛。我杀过那么多的人,可从来没有对将逝的生命有如此深的感受,我慌乱的拔出剑,一股鲜血沿着剑体向上喷出。又沿着剑锋流下来。
我突然发现我的剑变得晶莹剔透,仿佛美玉雕成的一般。那鲜艳的红色再也不是凝滞的,似乎在流动,在循环。我虚劈一招,一道血影激射而出,将黄金铸的龙椅炸成碎块!
成功了!它现在是真正的血饮剑了。我是天下无敌了。从此以后这万顷河山全是我的,芸芸众生,都是我的奴仆。。。。。。
身后响起脚步声,我回头一看,原来是思怡。
我喜道:“思怡,你看,我铸成‘血饮神剑’了,从此我是天下无敌了。”
思怡疑惑的问:“他们说你杀了钱程,是真的吗?”
我点点头:“这只是为了铸剑。思怡,别管他们了,他们死都死了。从此以后,我做皇帝,你做皇后,天下所有的东西都是我们的了。”
“铸剑?为了一把剑杀掉这么多人吗?钱程,他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我向思怡招招手说:“思怡,过来,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咱们两个再也不要分开好吗?”
思怡惊恐的向后退了一步。我有些后悔让她看到这血腥的一幕。迟疑了片刻,她终于还是向我走来,她伸出右手握住我的左手。她的手细腻柔滑,却是冷冰冰的。
她的眼睛有些迷离,或许是泪水吧,看把她吓的!我把剑插在地上,伸手搂住她的腰。她的淡淡的体香掩去了血腥的气息,我心中的火渐渐平息了,刚才冲天的杀气烟消云散。我于是尽情的享受这分安宁。
突然小腹一阵刺痛,求生的本能让我缩回搂她的手,拔起血饮向上架去。思怡惨叫一声,向后跌倒。我怒呵道:“为什么?”却见她双臂齐肘而断,鲜血激射而出。低头看时,一只手正握在我的手中,另一只手持着一把匕首,刺入我小腹。
我冷笑道:“这样也能杀得了我吗?”
思怡脸色惨白,挣扎着站起来,眼中有几多哀怨。她喘着气,断断续续的说:“我。。。。。。舍不得杀你。。。。。。可是。。。。。。你做下伤天害理的事。。。。。。。我又。。。。。。我又怎能与你相偕。。。。。。只有让你把我也杀了。。。。。。算是我代你赎罪。。。。。。”说完呵呵惨笑,笑声中有无限凄凉。
我心中大恸,欲待上前为她疗伤。思怡怒喝道:“不要过来!我再也不要你碰我!”转身跌跌撞撞的往宫外跑去,沿途洒下两行热血。。。。。。
我握着冰冷的断手,心中疼痛难忍。但心里终究挂念她的生死,于是追了出去。跨出宫门,我看见思怡趴在城门边一动不动,她的娇小的身体显得那样的无助。
我走上前去抱起我的思怡,一回头看见巍峨的皇宫被夕阳的余晖映衬得绚丽多彩,心中不由得大怒,拔出血饮神剑凌空虚劈,一道道血红的剑影激射而出,华厦在隆隆声中崩殂。我仰天狂笑,搂紧思怡,向夜幕中走去。何去何从,又何必时时都弄得很清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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