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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像指间沙/不要用力/不要试图把握
沙子要走了现在。我们挨这坐在沙滩上，却分明感到沙子在离我远去。橙子在一边百无聊懒地玩着一只贝壳。我们三个是死党(应该是曾经是)。橙子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乐天派，没个人都会被她阳光般的笑容所感染，这一次沙子的离开似乎也没能教会她忧愁，她一听说沙子将要去的城市，居然笑着拍拍沙子的肩：“哪个地方很不错啊！什么时候走？我们好去送你1橙子永远是明丽的橘红色，酸甜的汁令人感到活力充沛。这似乎很符合她的性格，对于我们这样称呼她也无可置否。沙子是我们中最野的，也是最我行我素的一个，以至于让别人觉得她很难相处。她会在上课时突然手痒痒，就谎称去上厕所，结果下课以后还没回来。我和橙子到处找，原来她在篮球场一个人自我陶醉着打篮球呢；她会在半夜打电话给我，然后告诉我今晚的星空很美，明天肯定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然后就挂；她会在大考将至时突然消失不见，只给我们寄来一张来自西藏的明信片，上面写这她消失的原因：因为她突然想要去很远。她不喜欢受束缚，也亏得她父母这么纵容她，让她逍遥了这么多年。但条件是现在她必须跟他们出国去。沙子，她对自己的名字很满意，她希望她的脚步也能想沙子一样遍布天涯海角，而沙子的随风飞扬像极了她自由的思维。沙子说她最不放心的就是我——苹果。我是会生锈的苹果。一旦有人在心里烙上痕迹就难以抹去。我自己也深知这一点。我不喜欢遗忘，沙子走了，我会自然地把沙子的位置空出来，没有人会再代替她。那个空着的位置只是沙子的。这样，我心里的空位置越来越多，就没有空间再留给新的朋友。
此刻，沙子略带担忧地望着我，我一言不发。刺耳的喇叭声在催促这她。她站起身。“苹果，张开你的手掌。”她说。我照做了。我看着我紧紧并拢而颤抖的手，他们在流泪，冰冷的泪。沙子抓起一把金灿灿的黄沙，放在我手上，说：“请你抓住我，留下我。”于是我奋力地握紧拳头，可我越用力，那些黄沙就越多地从我的指间溜走了。一把沙子转眼间就回到了它们原来的家。我一抬头，已不复见沙子的踪影了。我用那只无法抓住沙子的手，紧紧牵着橙子。橙子说：“苹果，我们该回家了。擦干你的眼泪。”我无言照做。我想我始终需要一个人来告诉我接下来该干什么。我是苹果，很容易就被烙上伤痕的苹果。
所有的把握只能加速一种失去/就像我们手指间的沙
我和橙子两个人继续着生活，忙碌着，只是少了沙子。橙子可以和任何人继续疯狂，可我不行。明显的，我有些适应不了。我发现下课时，我仍会等待沙子将耳机塞到我耳朵里，重金属的乐声会刺痛我的耳膜。可每次我一回头，望见的只有沙子空空的座位。这时，我就似乎看到了那个棕色的伤口，属于苹果的伤口。橙子说生活本来就是要不断习惯。我也知道，只是她笑成了习惯，而我，回忆成了习惯。沙子偶尔会打国际长途来，有一次还寄来了照片。照片上的沙子还是一样随性、自由，一看到她我就想起风，一阵从远方吹来的带有泥土气息的风，就想我一看到橙子就想到阳光一样。慢慢发现，我和沙子之间可聊的东西少了。我明白，沙子有了自己的圈子。有一次她打电话来，告诉我说她有了boyfriend，我说恭喜你啊，找了个金发碧眼的帅哥，她笑了，接着是冗长的沉默。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她也一声不吭。我望着桌上沙子的照片，甚至可以想象到她现在手执电话时的样子，但却始终觉得隔着点什么。。我机械地执着话筒，最后，沙子以一句标准的法语“再见”，结束了这通令人窒息的通话。在放下电话的那一刻，我真正意识到物品和沙子之间的距离，和那句“再见”的意义。这一天，我失去了沙子。
沙子们最后都走了/留下我们的手/孤独地停在半空
沙子之后果真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和我联系，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进入学期末，学习也紧张起来了。我从一大堆试卷中抬起酸涩的眼睛，望着窗外——高大的树木随着风来回摇动。假如你看的够仔细，你就能看见风——一些小小的碎片，记忆的碎片，高高在空中奔去。这好像是某的诗人说的。那么，风又是谁丢弃了的记忆呢？哪一个粗心大意的人把记忆的碎片丢在空中？或许，有些时候，就是要释放一些记忆在空中，总是抓着没一个记忆不放，就再没有位置留给现实了。“真是不懂放弃1我自嘲地想。橙子的身影出现在桌前，依然是她招牌式的微笑。“我准备转学了，去南京1“南京？”我自言自语式地轻声重复着。“恩！那里很美的，学习也轻松，还有很多好吃的！哈哈1她自顾自陶醉的。我不敢相信，仿佛又回到沙子走的那天，我紧紧抓着橙子的手，可是现在呢？我又该抓着谁的手呢？我不由惶恐起来。“什么时候走？”我听见自己这样问。“明天一早的飞机！到时候来送机啊1橙子丝毫没有离别的伤感。“别难过，以后还可以再联系，我会经常给你打电话，我、沙子和你永远都是好朋友啊1橙子一直这样安慰我。
天还没亮，我就起床去机场，我想走去，不想坐车。一路上，风很大，少有行人、车辆。我很想就这样把关于沙子和橙子的记忆丢在风里，因为它们即将退出我的生活。可是我似乎找不到打开记忆的钥匙，我觉得头很沉。
6：30，机场大厅。橙子对即将开始的新生活新奇万分，十分兴奋，拿着机票手舞足蹈。我坐在一边看者她和每一个不相识的人微笑。这样的女孩，怕是再找不到第二个，像一缕温暖的阳光。橙子一步步朝登机口走去，我的双手因为不由自主地握紧，仿佛感到一颗颗细纱正从我的指间溜走。橙子拍拍我的肩，把我的左手放到我的右手上，说：“苹果，你该回家了，擦干你的眼泪。”于是我无言照做，左手紧紧握着右手，一步步往回走，猛一回头，橙子的声影已经消失不见了。我就像一个被丢弃在野地里的孩子，除了哭，不知道该干什么。桌上的沙子在对我微笑，不知什么时候，旁边会多一个橙子。它们都去异乡寻找它们的梦了，而我得继续照料我的那些伤口，棕色的伤口。我是苹果，不能丢弃伤口的苹果。
所有的手都走了/曾经闪光的不是手/留下的也不是手/而是指间沙
所有的一切都在有序地进行着。我想念沙子，想念橙子，想念重金属乐声的刺痛感，想念橙子的微笑。我骑车从学校回家，风“呼呼”从耳边吹过。每当这时，我总是会产生幻觉，但往两边一看，既没有沙子，也没有橙子，而是匆匆而过的行人。那一刻，我看到了身上的两个伤口在对我微笑，棕色的微笑。
我也决定要去另一个城市了，把所有的一切都丢在这里，我需要新的开始。我终于找到了打开记忆的钥匙——离开。让过去的记忆在这个城市的风里流浪。我在走之前给沙子和橙子寄了两个邮包，里面有一包沙和我抄的一首诗——
指间沙
纪伯伦
一切都像指尖沙
不要用力
不要试图把握
所有的把握只能加速一种失去
就想我们手指间的沙
沙子们最后都走了
留下我们的手
孤独地停在半空
所有的手都走了
曾经闪光的不是手
留下的也不是手
而是指尖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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