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纳的家是个温馨的好地方。作为士官长级待遇,她有一栋属于自己的独立别墅,还有大车库。
夜深了,罗贝尔汉和汤姆并排躺在一张大床上,总是睡不着。唐纳的被子散发着任何光棍闻了都会睡不着的幽香,何况巡逻车的灯光映在窗户上,一次又一次在天花板拖出可怖的形状,使得两个大男人在半夜里联床夜话非得窃窃私语不可。
“那是很久以前,很久、很久以前。”罗贝尔汉躺在床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怎么会觉得那么遥远……”
汤姆和他并排躺着,“嗯”了一声:“是这些年太苦了,很多兄弟死了,每一天都像一年一样。”
罗贝尔汉喃喃地说:“其实唐纳和杰瑞,他们不是我的亲兄妹。我是弃婴,在孤儿院长大的,院长是迪士尼卡通迷。”
“看出来了。有人照顾,也是不错的童年。”
“院长上街,给最小的那个家伙买尿片的时候被酗酒的议员打死了——白白打死了,我们的日子就变得很难过。”他恨恨地说,“我永远,永远都忘不了那家伙的嘴脸,穿着呢子大衣蓄养胡须的人,草菅人命的政客!”
“对不起。”
“算了,人都长大了,都过去了,就像是做过噩梦而已。”
罗贝尔汉望着天花板,月光就从窗子里透进来照在他脸上。他闭上眼睛,深深地陶醉了,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儿时的回忆百般萦绕,回转心头。
童音——
“再等一下,这扇门就开了!”
“加油杰瑞,我就知道这些电子门锁难不倒你。你是天才骇客嘛!”
“天才骇客就在这里偷面包?可是米奇哥,这样很危险的!”
“谁让我们穷哪?要不——下次直接破解中央银行的账户?一劳永逸啊,你又不敢。好啦,你是老鼠杰瑞,你不偷面包谁偷面包?大家都饿着呢。”
“你记得算是欠我五十块钱哦!”
“我回头发了财给你五万行不行?我们需要那些面包,和未来即将得到的权利与自由相比,些许犯罪算得了什么?”
“好啦好啦,打开了!”
“不好,有人来了,杰瑞,快跑!”
“咦?不要,等等我……”
童年的故事让大块儿头汤姆毛骨悚然:“这么说是你让杰瑞偷面包,所以坐牢改服兵役?”
“他年纪小,判刑会宽松啊。”
汤姆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有这样的故事你还指望他帮我们?所以他才说,你是为了理想参军的而他不是。他不举报我们已经很仗义了!”
罗贝尔汉翻了个身,对着墙壁,发狠似的说:“他会跟我走。会的。”
※※※
酒吧间里,客人都走光了。
杰瑞也在沐浴着月光,听着只为他演奏的钢琴曲。他坐在罗贝尔汉坐过的椅子上,月光从窗户透进来,偶尔有巡逻车的探照灯从脸上晃过。他呆呆地望着那小脆饼堆砌成的房屋,不让任何人动。他就那样坐着,一动不动。桌子上跃动的红烛火焰不知为何,就是很像孤儿院里点不起灯的那几个年头,耳中仿佛有童音响起。
“这些小脆饼不够我们吃。”
“那就一边吃一边玩好了。不如这样啊,堆房子,大房子——像这样,然后每人从下面拿一块。谁要是碰塌了就不许吃了,然后剩下的人再堆,再吃。”
主意是罗贝尔汉出的,但是每次都是他先把饼干房子碰倒了,所以只能吃一块。
往事滑过,杰瑞无声地仰起头,一丝泪水沿着面颊滑了下去。
琴声停了,哽咽,那爱唱歌的姑娘哭了:“你要走了?是不是?别骗我,我知道!”
杰瑞没有回答,眼神却渐渐像电光般犀利。
※※※
天亮的时候,宵禁解除了。
一些疲惫的年轻人打着呵欠,应邀来到了唐纳家里,有的已经二十多岁,有的还只有十来岁。他们见到罗贝尔汉就全都大叫了起来:“啊,你这家伙!”
“安静,米奇哥需要帮助。”唐纳俨然是个独断的姐姐,所有的弟弟们顿时安静下来。
“都长大了!”罗贝尔汉和孤儿院的弟弟们依次拥抱过,然后掏出一张卡丢给最大的孩子,“这是货运仓库的密码,我定做了一批荧光风筝,应该已经运到库房了——是正常渠道的东西。你们把那些风筝拿到街心公园或者广场,去送给小孩儿和漂亮的小姐们!”
“一万只风筝免费送人?”那弟弟看了看货单,“你改行当慈善家?”
“是广告宣传。”罗贝尔汉一本正经地说,“你们只需要替我把风筝送人就行了,小心别让人给拍下来。”
“肯定不是好事儿。”他们再次拥抱了,“我们爱你,你自己小心。”
然后他们一窝蜂一样跑出去了,留下唐纳在后面偷笑。“他们还是很爱你。不过你打什么鬼主意?别把我们都害了!”
罗贝尔汉叹了口气:“本来便是我把大家都害了。我自己参军还不够,还要大家和我一起参加殖民。我现在努力做的,只是想偿还而已。”
“别说了,米奇哥。”唐纳扑到他肩头,抱着他的后背哭了起来,“殖民计划会这样,谁也想不到的。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在一起,杰瑞哥也在,大家都在,不是很好么?”
“但是我发誓给你们的权利和自由不在。”罗贝尔汉大声叱责,“人们还在受着军阀统治,那些该死的家伙比地球的政治家们还要狠心!所有的食物按照配额供应,每个人都像是军人听广播号起床干活儿,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听话连干净水都喝不到!我一定要……一定要……”
“别说了,我相信你,我都相信,我们一直相信!”唐纳呜咽着,“带我走吧,我们大家一起去新联邦。”
“我就知道。”罗贝尔汉猛地转过身,紧紧地将唐纳抱住,喃喃地说,“我就知道,唐纳,谢谢你。”
唐纳眼睛里湿湿的:“罗贝尔汉哥哥!”
“咳!”大块头汤姆用力咳了一声,“你们当我死了不成?”
他们都腼腆地笑了起来。
他们在屋里休息了一天,等候着弟弟们回来。临近傍晚的时候,突然有人按门铃,从监视器望去,是两个全副武装的装甲士兵。
“唐纳士官长?请开门,我们奉命问您两个问题。”
唐纳一惊,和罗贝尔汉交换了一下眼色,汤姆已经把手枪掏了出来:“干掉他们。我们暴露了,只是来问话的人不会穿着机动铠甲。很可能就是杰瑞出卖我们!”
突然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他脸上,唐纳怒道:“不许侮蔑我们兄弟!”
她随即将床铺一掀,下面赫然是一套印有地球共和国徽记的特制机械攻击铠甲。那东西通常只有巨汉才穿得动,唐纳的特制铠甲似乎轻便了许多,但是火力却不容小觑。她轻蔑地对汤姆说:“把你的小枪收起来吧,这里我说了算。”
“女人穿这种东西?”汤姆惊讶之余扭头对罗贝尔汉说,“罗贝尔汉,我说话你们不爱听,但是七年很长,人会变的!”
“也有很多不会。”罗贝尔汉始终坐在餐桌前,微笑着,示意他把枪放下。
唐纳戴上头盔之后,整个人都高大了一截。她从面罩里狠狠瞪了汤姆一眼,突然便飞跃起来,一脚踏在自家的大门上。
门外的宪兵正一边按门铃一边喊话:“唐纳士官长,我们知道你在里面,如果你不开门我们就要闯进去了!”
那宪兵刚刚将枪举起来,突然整扇门板砸到他身上,将他撞得倒飞出去。唐纳抢身而出,步伐蝴蝶一般翻飞,一拳就撂倒了另一个机甲士兵。带着炮管的铁拳突破面罩直砸进去,那士兵穿着沉重的铁甲踉跄倒退了两步就再也站不起来。随即唐纳的手腕上镭光爆闪,门板下面的机甲士兵一阵抽搐,举起枪的手臂软了下去。两边的树丛里瞬间出现许多全副武装的士兵,向着唐纳乱射。子弹打到坚固的铠甲上,窜出一串串火星。唐纳一声娇喝,跑动躲避的同时,双臂大口径转轮机关炮分别向两个方向扫荡,镭射子弹以每分钟六百发的速度密集窜出枪管。伏击的士兵惨叫着,就像筛子一样倒在地上。
罗贝尔汉喝着茶问道:“我妹妹很不错吧?”
汤姆拿着小枪在屋里看得心惊肉跳:“黑心的女人啊,共和国培养她精湛的战技,都用来杀戮同胞。”
罗贝尔汉无奈道:“宪兵的本职工作就是杀戮同胞。”
说话的时候,转轮机关炮的声音停了,门外已经都是尸体。唐纳走进屋里说:“车库里有辆车,我们快跑吧。”
罗贝尔汉放下茶杯:“嗯,和我最初的计划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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