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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
曾经有人告诉我人间有一种来自天堂的生物叫做天使，纯洁而善良，它们传达神的旨意，指引人们走出生活的阴影。天使的存在是一种希望，是孤独寂寞和无助中人们永远可以依赖的光芒。
我记得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手里还抱着一本圣经，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我说你别跟我讲圣经我不信这个，他说我没跟你讲圣经有些话是我自己理解的圣经里可没这么说，我说连圣经我都不信你说的能算数吗，他就忿忿然在我身边坐下，说，你凭什么觉得我说的不能算数。
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已经不太记得他的样子，只记得他应该穿的是蓝白格子或是绿白格子或是赭褐色和白色格子的大的棉布衬衫，旧的蓝牛仔裤，他总喜欢这么穿，舒服的，安闲的，漂亮得一点都不危险。他是隔壁老女人的亲戚，虽然不太看的出他们有亲密的血缘。他突然出现于几年前毫无纪念意义的某一天，是个虔诚的基督徒。
我那时应该是在德罗比特的河边抽烟。我那时还不满20岁但是我有习惯性忧郁或是习惯性思考癖或是习惯性心不在焉或者习惯性无聊——随便你叫什么——总之我是很喜欢一个人安静地呆着，在空气可以流动但是除了空气流动的声音以外再没有别的声音的地方抽烟，想一些事情，或是什么都不想，只是看着一个个薄而飘渺的烟圈在空气中无声地散开，无声的碎掉，像童年薄而飘渺的梦想，有时候我会轻轻地笑，笑声很空洞，并且也会薄薄地在空气中碎掉。
“你的烟会被雨水浇熄的。”
他那天就忽然出现在我身后，这样对我说。我发现天已经开始下雨的一刻，我已经被他用伞遮祝然后他给我打着伞，好象是我说了些什么吧，他就忽然给我讲了一大堆基督教义之类的东西，还有天使，我于是笑，说上帝给你多少钱啊你这么信他，他就生气了，说你怎么能这么说，上帝对每个人都是宽厚而仁慈的，上帝是我们所有人的神。现在想来我宁愿他说的是真的，我宁愿相信他所说的，上帝对每个人都宽厚而仁慈，因为向我传教的第二天，他就死了。
他那时的病情应该已经相当严重，只是我全然不知。后来我听说他最初到我们那个地方就是为了调养身体。我记得那天后来雨下得特别大，风也很大，我们全身都湿透了，他说他冷得不行了我才陪他回家，隔壁的老女人说，他半夜就发起高烧，天快亮的时候就死了。
我倒没有很难过，我想他的死和别的谁的死或是我自己的死一样，都不会让我太难过。我想人大约都是这样的，当你把许许多多事情前前后后地想清楚了，你就很难再觉得生活中有什么值得你高兴或是悲伤或是哪怕仅有的一点点在意的事情了。我仍旧是喜欢一个人抽烟，一个人安静地坐着，没有谁搭理我我也不搭理谁。我偶尔会想起他，当然是很偶尔，想起他的格子衬衫，他站在我身后撑着伞说你的烟会被雨水浇熄，还有，天使。
后来我离开了这个呆了很久的地方，可能是我记性不太好，我觉得我把很多东西都忘在那里了，包括回忆。
基本上你看不出我是个这么忧郁或是思考癖或是心不在焉或是无聊的一个人，你应该会认为我是个很容易相处也有些狡诘，但不至于缺德的人。我在一个组织里做事，人缘不错，是配罗那东北这一片儿的小头目。我仍旧是一个人没什么朋友，因为在这个组织里你没办法相信谁，你也没办法和谁有什么深交，大家表现出来的都未必是真正的属性，比如我自己。大家也只是知道，哦，迷羊啊，是那个在配东北很吃得开的爱穿绿衣服的小家伙吗？如此而已。
但是昼夜是不一样的。我想如果有人问起他，他也许会说，哦，迷羊啊，她喜欢一个人抽着烟发呆。
那天我坐在埃斯洛尼安边缘安静的河边的一条破破烂烂的小船上，天下雨了，但是不大，我没动，雨就那么小小地飘着，可以连带地无孔不入地飘进心里，我喜欢。薄薄的雨雾里烟圈仍然是薄薄地散开轻轻地碎掉，什么都很平淡。昼夜也许是路过，也许是他原本就在那里，总之他忽然就站在我身后撑着一把伞对我说，你的烟会被雨水浇熄的。
我回头仰望着他，我想起一些人和一些事。他伞下的表情是平淡而冷漠的。我忽然微笑起来，我问，你相不相信有天使。
chapter2
昼夜是组织里所有小辈的偶像和奋斗目标，这是我认识他以前便早有耳闻的，头目手下的红人，甚至是血族的骄傲。他永远是独来独往地做他分内的事，所以有人曾说夜孤傲得很高尚，他不会因为自己的独立惹来任何麻烦，你也不要企图因为他的独立想算计他什么。我不能说我就像别人那么崇拜他，但是至少，我欣赏他的个性。我从来没想过我会有机会认识他，因为他的冷漠可以随时拒任何想接近他的人于千里之外，而且我几乎没有看见他微笑以外的人笑过。
有件事我好象忘记告诉你了，我们是吸血鬼，居住在黄昏之城——林宝。
说到夜我实在不可以不说微笑，他们注定是被一根命运之线连在一起的两个人。特别是当我和夜熟识甚至成为朋友，成为他生活中时时存在的一部分之后，我就不能不说微笑。
第一次见到微笑是一个晚上，大约10点多的时候忽然接到昼夜的电话，说迷羊你帮我把埃斯洛尼安西北的详细图纸拿过来。昼夜就是这样，他没有命令的语气也没有请求的语气，他只有陈述的语气，我说好的，我看了一下表说大约1个小时以后赶到。我承认我愿意为昼夜做些什么，因为他是特别的。
我不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图纸，我开着车往昼夜家赶的时候想，一定是昼夜突然接到什么很急的CASE，他在家里做准备，就要我送图纸过去，否则昼夜很少开口要别人做什么的。
我按他电话里给我的地址找到地方，停好车子，下车，我有点意外地看见一幢公寓，我以为夜家该是私家别墅的。我按响楼下的门铃，他家在顶层。
上去的时候他已经站在门口等我，穿一身蓝白格子的睡衣，浅黑色的头发还是半掩着眼睛，眼神淡淡的，我忽然觉得今天的昼夜很不一样，不止是衣着，还有别的什么，但是具体是什么，我又说不上来。
他冲我做个手势示意我安静，然后侧身把我让进屋里。我把背包放在桌子上从里面拿出图纸递给他，他也没说话，安静地坐下来看。
我有些无聊地四处打量起房间来。房间不算很大，但是很干净，原木色的配套家具，设计非常简单明朗，窗帘和桌布都是绿白色格子棉布，居然家居气十足。我承认我喜欢这种设计，会让我想起曾经住过的地方的干净清爽的空气。
“迷羊今天晚上有没有事？”好一会儿他才轻轻问了一句，不过头也没抬。
我一愣：“没事儿，要我陪你去埃吗？反正我很熟的。”
“不是，我有个朋友病了，你能不能留在这里照顾她一下？”
说这些话的时候夜微微用眼神指了指一间关着门的卧室。我有些意外但是我很快就说，好的。
昼夜实在是个做事细心周到的人，我惊讶于他居然会把整个过程中可能会出现的一点点小的意外和漏洞也考虑在内，相比之下我提供的图纸就过于粗略，昼夜问的一些细节我无以作答，只好打电话回林宝叫还在那边的兄弟临时去checkout。
我打电话的时候夜去了卧室，我听见他在里面低低地说，我把水放在这里了，迷羊在外面，不舒服的话就喊她。他的声音低低的口气柔柔的，导致我一时间竟忘了要对电话里的兄弟说什么，我足足发了好几秒钟的呆，我不敢相信这样的口气和话语居然是出自一向冷漠的昼夜。直到电话那边“喂”了许多声我才回过神来。我挂下电话之后，夜在卧室门口叫我进去。
“微笑她发烧了，吃了退烧药，你不要让她踢被子。”
我走到床前然后我看见一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子，人类的女孩子。夜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说，微，不要乱蹬被，我很快就回来。我现在想起微笑那时的样子还觉得很好笑，她根本就不太清醒，两只眼睛一大一小地眯着，眼皮也是一单一双，橙褐色的长头发乱七八糟地铺在枕头上，还死死拉着昼夜的手说，你干什么去埃昼夜摸摸她的额头说，人家叫我去办事啊，你自己在家乖好不好。微笑就一阵迷迷糊糊地乱点头。昼夜眼睛里全是宠爱，即使房间里光线很暗我也感觉得到，他连声音里都满是笑意，而我从来没见他笑过。
凌晨一点多的时候昼夜准备好就出去了。其实我有些讶异于他的平淡，我那时一点都不了解他们这些被人类称为恶魔的吸血鬼的想法，为什么明知到自己将为一个人带来死亡，还有之后一连串的愤怒，怨恨，悲伤，他还能这么平淡。
他走以后我就坐在客厅里无聊地看电视，间或地去卧室看看微笑，她似乎睡得很好，可能是因为药物的缘故。我什么电视都没看进去我觉得我很混乱。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我虽然在乎的事情很少但是我想的事情却很多，我会把某一件事情一直想一直想知道有人告诉我结果或是我自己想出了答案，否则我始终不会安心。我并不了解夜和微笑的事情为什么这么值得我想，但是我的确是想了很久很久。
差不多凌晨四点的时候夜回来了，表情还是很淡然，但是我看得出他眼底的一抹疲惫。他先是什么都没说，冲我点了点头就直接进了卧室，出来的时候表情很轻松。
“退烧了吧？微笑一直睡得很好。”我说。
“嗯，谢谢你，迷羊。”
夜脱掉黑色的外套在我旁边坐下，我侧头看着他的侧面，他轻轻吁出一口气的时候微微闭了一下眼睛，睫毛的颜色淡淡的，和白皙的皮肤很和称。忽然觉得昼夜其实很好看，有些几乎不该属于男孩子的漂亮，只是平时的他酷得让人不敢接近。
“夜很喜欢微笑？”我忽然很冒昧地问。我知道也许我和他的关系还没有资格问这个问题，但是我真的很想问，我已经不想再疲惫地想下去了。
昼夜没看我，也没说话，默默点燃一支烟，只是抽了一口就夹在修长的指间，然后伸手整理了一下茶几上绿白色格子的棉桌布。
我忽然觉得问得很多余，也很——尴尬。
“……微笑对我来说，很重要。”好久昼夜才轻轻地说，声音轻得像是怕碰破什么。
我忽然释然了，没来由地微笑起来，我盯着他漂亮的侧脸好一会儿，忽然笑着说，昼夜你知不知道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昼夜还是那种平淡而冷漠的表情，我却并不难过。我甚至听见心底大笑的声音，于是我觉得自己很邪恶。
然后我说我要走了，昼夜没有挽留，但是站起来送我。我打开大门走出去，他忽然拉住我说，迷羊，你知道认识你的那天我为什么先过去和你说话。
我没说话，看着他。
他说“因为你很像我妹妹。”
我微笑着点了一下头，转身离开。
chapter3
“没错，是妹妹。”微笑一边吃碟子里的蛋糕一边头也没抬地说。她吃东西的样子总是让我想起某种灵长类动物。特别是后来我很习惯在昼夜家来来往往以后时常看见这个家伙打游戏打输了还赖皮不洗碗吊在昼夜身上荡来荡去直到昼夜说你不下来我怎么洗碗她才得意地跳下来之后，我就更加证实了自己关于“这只生物进化不完全”的想法。
“昼夜有妹妹？从来没听他提过埃”我说。
这是我第一次见微笑大约一个月以后的某个下午，因为很闲所以拖微笑出来喝下午茶。我喜欢那家咖啡厅的感觉，也是原木色的桌椅和绿白色棉质桌布，还有半掩着落地窗的同系的窗帘，零零落落地透露着下午阳光的温暖，其实和昼夜家的感觉非常相近，但我想也许是因为昼夜家里空间比较小的缘故，总觉得家居的气息还要浓一些。这个时候我已经与微笑非常熟悉，可以说是经常滚做一团的死党。微笑并不是像昼夜那么冷漠的人，她有点单纯，有点固执，孩子气十足做事不经大脑，总之很容易相处。我想我是有洁癖的人，所以只喜欢和昼夜和微这样气质干净的吸血鬼以及人接近。
“他不太喜欢提这件事情，不过见到你的第一天，他回来之后的确对我说，他遇见一个和April很像的孩子。”
“就是昼夜的妹妹？”
“恩，你们真的很像，相貌和气质都是，April也是个悠闲安静的孩子，如果她能活到20岁我想她跟你长得一模一样也说不定。”
“她已经……”我犹豫着没问出口。
微笑从碟子里抬头看我一眼，很善解人意的继续说下去：“April也是昼夜长久以来心里的伤疤吧，所以他才不愿意提起。昼夜刚刚跟其他吸血鬼出来混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和别人，那时April才14岁，昼夜一天到晚在外面跑根本顾不了她，有几个人类上门寻仇没看见昼夜，就把April给害死了。”
“那时候你呢？”我问。
微笑白了我一眼：“我还不认识他呢！我要是那时候就认识他肯定会帮他保护April的。后来昼夜也拿着April的照片对我说，如果可以早一些找到一个可以信赖的人，April一定不会死的。”
微笑说到可以信赖的人的时候，脸有一点点红。
虽然是个小小的细节但是没能逃过我的眼睛，我笑起来，伸手揉乱她的头发说，猴子你好可爱。
她不服气地叫，迷羊你得意什么！要不要我用大蒜水来招待你！
我笑着看向窗外，天气很好阳光也很好，我想那个叫April的孩子，如果能成为天使，应该也在天堂过得很好。
我忽然开始相信美好的东西，还有天使。
后来的一段日子真的很快乐，我真的没有想到我淡得清水一般的生活中还可以有如此的快乐，我常常混在昼夜家里，有时候索性带着换洗衣服一住就是好几天，我愿意和他们在一起，我也看到他们对我的信任和喜爱。我看得出昼夜喜欢我，像喜欢真正的妹妹一样，我和微笑混在一起从沙发上闹到地板上的时候他总是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好象是在看一只猴子和另一只猴子打架。微笑永远可以让你觉得没有忧虑，可以笑得一点负担都没有，她还在牧师学院读四年级，但是喜欢逃课，有时候昼夜不得不把她从床上掀到地上叫她起床去上课，我总是在一边笑，微笑就气急败坏地叫我马上就要学会牙签你们这些吸血鬼不要得意！
我渐渐可以理解微笑对于昼夜的“不一样”。我没有办法具体表达出来，但是我可以说，如果有天使，如果每个人都有一个天使，那昼夜的天使，一定是微笑。
一段时间以后我开始发现原来微笑有时候也会发呆，一点都不象她平时淘气长不大的样子，默默的看着窗外，直到我给她泡的茶完完全全凉透，这个时候房间里总是流溢着清茶的味道，安详得让人不忍碰触，我总是在旁边看着微笑，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想该是和昼夜有关的，因为他们注定是被命运牵系在一起的两个人。
“羊羊，你觉不觉得昼夜好可怜？”有一次微笑忽然就把看向窗外的眼神移到我身上，我用眼睛笑了笑，给她杯子里换上新的茶水，等着她说下去。
“他晚上经常失眠。”微笑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他还做噩梦，有时候会半夜突然抱着我哭起来，真的好可怜哦。”
我很惊讶，我不知道昼夜会这样。
“也许他们这种人都是这样的吧，平时不怎么说话，其实心里压的事情很多的。”我说。
“他总是说手上好多血，怎么洗也洗不干净，说到处都是血的味道，我哄他他还躲在角落里叫我不要碰他，他说他很脏很脏浑身都是血。”
我有些愕然，然后我看见微笑眼圈红了。
“我好想叫他不要做了，我们可以一起逃开，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其实他每次出去我都好害怕，我有时候心跳会快得让我气都喘不上来，我……”
眼泪盈满她的眼眶之后理所应当地滚落下来，不是一颗，而是一串。
我觉得心脏的部位有些揪紧的疼痛，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我拼命做了几次深呼吸来调整，然后我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微笑身边，轻轻把她圈在怀里。
微笑立即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抱住我，哭出声来。
我有点慌，我都手忙脚乱了。我笨拙地抱住她摸摸她的头发，我想她一定也忍耐了很久了，也许负担根本就是一种相互的东西，是不是微笑长久以来负担的，其实比昼夜还要多？
“我们叫他不要做了好不好，羊羊？”她抬起泪汪汪的眼睛看着我。我还能说什么呢？我无声地点了点头。
但是点头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们三个要为这个决定付出多少。
chapter4
“微，这是你做的？”昼夜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满满一桌丰盛的菜肴，眼睛有点直。
“对啊对啊，我只是平时不显山露水而已1微笑得意洋洋。
昼夜呆看了一会儿，低声说：“迷羊，我们还是出去吃吧1
我笑起来，微笑则气急败坏：“你个死鬼什么意思1
昼夜也笑起来，那一瞬间我忽然有些失神，我隐隐在担忧这样的笑容和这样的幸福还能维系多久。
“好了不闹了。”昼夜笑着在桌旁坐下，“微，不会真的都是你做的吧？”
“呃……差不多啦，不过羊羊，帮了一点点，一点点小忙。”她用眼睛冲我偷笑，哪里是我帮的忙，根本就是我做的嘛！
我去冰箱拿了罐装的可乐和啤酒，吸血鬼不喝啤酒我是知道的，但是微笑就很喜欢了。
饭吃得热闹，大多数时候就是微笑一个人在不停地说，昼夜只是用眼睛笑，有时候打击她一两句话，猴子就有些抓狂，我有时也和猴子斗两句嘴，必然昼夜就立即被她拖出来做靠山。我真的很喜欢这种气氛，我甚至开始想象很久很久以后我们三个还能这样吃饭，虽然我只是个“妹妹”，可是也许注定我最大的幸福，就是能观望他们的幸福。
可是越平淡的幸福，就越难实现。
微笑忽然放下筷子扯着昼夜问，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昼夜想了想说，认识你是你刚上大学一年级的时候，你开始赖在我家不走是从去年圣诞节开始。
微笑怪叫，什么叫赖在你家不走？
昼夜光是笑，说猴子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微笑说，我和你在一起这么久了你有没有向我求过婚？
我一口可乐都喷出来了，手忙脚乱找了张餐巾纸擦嘴。昼夜也是一脸无奈，说，你想让我求婚吗？
当然！微笑理直气壮。
昼夜笑着拣起桌子上一只可乐罐拉环，拉过微笑的手给她戴在无名指上，说，嫁给我好不好？
微笑抱住昼夜亲了又亲，说好啊好埃
我觉得我认识他们之后就开始变的感情丰富了，这种微笑胡乱玩笑的场面，都已经开始让我有点想哭。
“可是，昼夜答应我一件事情好不好？”微笑玩着手上的拉环开始发话，我知道她要提了。
“什么？”昼夜大概还以为是求婚之类的要求。
“你……别做杀手了好不好？”
昼夜愣了一下，看着微笑的眼睛。
“别再杀人了……好不好？”微笑像是鼓足勇气一般又说了一次。
昼夜移开眼睛，默默掏出一支烟，点燃。
“哥……”我有点不安。
“我们一起出国吧，我爸爸妈妈一直想让我出去，我可以申请一份奖学金，我们还可以一起去打工挣钱，……好不好？”微笑的声音越来越校
然后是一直一直没有人打破的沉默，微笑时而不安地看着昼夜，时而不安地看着我，我只是一直看着昼夜，其实我知道答案，我比他们都要清楚昼夜必然要做的决定。
因为我是他们感情之外的一个人。有些东西的定律，必然只有局外人才可以看出来。
好久以后昼夜忽然笑着看着微笑说，好。
微笑很高兴，当然很高兴，其实从她得到昼夜那一刻，她就该很高兴了。
昼夜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我故意别开眼睛。
吃完饭理所应当是我们收拾残局，微笑一个人和电脑做游戏拼杀去了。昼夜无声无息端着还没洗的盘子走到我身后。
我说，哥你别管了，放那儿吧。
他没动，也没说话。
我回头，看着他，说，哥你有话要跟我说？
他点头。
然后他忽然低下头笑起来，问我，迷羊，你说我是不是太宠微笑了？
我说，哥，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他还是那种淡得几乎不着痕迹的微笑，说，迷羊，无论发生什么事，你照顾好微笑。
我的心一下子要被胸腔压碎，我还是很若无其事地点头说，当然啦。
这件事情当然很麻烦，而且是微笑，甚至是我和昼夜想象不到的麻烦。组织里的头目不可能对昼夜放手，而昼夜这样的人物突然消失更不可能，我想即使是我这样的配罗那一角的小头目突然消失也许都会引起一些震动，更别说组织是最值得骄傲的招牌人物，而他们这些头目的一致理念是，我得不到的东西也一定不让别人得到，宁愿把东西毁掉也不可以增加自己方面以后可能出现的危险，所以我觉得昼夜这样的吸血鬼，尤其棘手。
所以我想，让昼夜假装死掉，然后再换个身份，也许是唯一的办法。
可是我在计划这件事情的时候，不知道是手下的人口风不严，还是组织根本就对昼夜盯得很紧，总之是还没有进行就被破坏了。
chapter5
那几天只觉得昼夜家附近会有些奇怪的人，还没等我意识到什么，最糟糕的事情就发生了。
有一天微笑早上出去上课，就一直没有回来。
我出去找了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昼夜一直在家里等电话。晚上我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昼夜的神情比我还要疲倦得多。
“他们打电话了吗？是--他们？”我心里揪得紧。
昼夜摇摇头，我看见地上一堆长长短短的烟头，其实昼夜并不是那么爱抽烟的。
“我去找他们好了。”昼夜声音已经有些嘶哑了，我觉得他像是一种快被逼疯的野兽，也许他平时是温驯的，只是，你绝对不可以碰触他最柔嫩的伤口。
他给他们打了电话，然后铁青着脸去穿外套，我说我开车送你去，他不说话只是摇头，我真怕他自己开车会出事，但是他坚持不要我去，我只好留下。
将近十个小时以后他把微笑带了回来。
天知道我已经要等疯了。
微笑神智不太清醒，我看着她那个样子心一下就提了上来。
但是我没敢问昼夜，什么都没敢问，我知道他现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只是一个人把微笑扶到卧室的床上，然后帮她整理了床铺，盖好被子。
我没去扶微笑，她是他的宝贝，这个时候他不抱着她，他会疯掉。
然后，他悄无声息地走出来，轻轻带上门。
突然他就跌跪在卧室门口的地板上。
我吓了一跳，赶快上去扶着他，他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好久没动。
我也不敢动，我怕吓到他。
……好久，他才缓缓地说，
迷羊，他们给她打了药。
他的声音里一点力气都没有，像是活活地被抽空了一般。
我的心抽搐了一下，我努力平静着声音问，哪种。
不知道，他们说是最新的药，一次就可以上瘾的，而且，药量很大。
哥，哥你别这样，我们可以给微笑戒掉的，她刚被打过不是吗？肯定很好戒的，我语无伦次地不知道到底在安慰着谁，他，或者是我。
我突然知道不管昼夜除了微笑以外还有什么，没有了微笑，昼夜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说，没办法戒，他们给我看了她犯瘾的样子，我……没有办法让她戒。
他们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我忽然愤怒起来，无辜的微笑，原本该是与这个世界无关的不是吗？
他们说，微笑再用别的药就根本没有用了，而这种药，只有他们手里有。
我说不出话来。
事情是明显的，如果鸟儿想飞，主人只会断掉鸟儿的翅膀。
也许越是美丽的鸟儿，主人就宁愿让它死在笼子里换来一声叹息也不愿让它飞走。
“他们已经定下今天晚上要我办的事。”昼夜从我肩上抬起头，看着我，“我还是要做下去，否则微笑没有药。”
中午我给昼夜做了点吃的，他吃不下去，我揪着他的衣领子说你这个样子你叫微笑怎么办呢？他眼神直直地看着我，眼神里却空得什么都没有。后来他被我逼着吃了一点东西，我什么都没吃。
微笑一直在睡，像是睡得再也醒不来了一样。
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烟圈渐渐飘散开的声音。
晚上昼夜出去的时候我看得出来他有多不放心，说，哥，你安心做你的事情，我照顾微笑。
昼夜走了一会儿之后微笑醒了，默默地从卧室走出来，我赶紧上去扶着她，问你行不行，有没有不舒服。
她看着我的那一秒钟眼泪就掉下来了。
羊羊我好笨，我怎么就这么笨，我总是给他添麻烦，从我们在一起他就不知道有多麻烦，我真是个混蛋我早该离开他了他会比现在好得多根本不用顾及我这个笨蛋我除了给他添麻烦我什么都不会，微笑一直一直抱怨着自己，一边哭一边说，委屈得像个孩子。
他愿意的。我说。
微笑停下抱怨，怔怔地看着我。
我说，因为是你，所以他愿意的，为了你。
你以为你什么都依赖他，其实他也是依赖你的。我擦掉微笑脸上亮亮的泪水，微笑着说，你对于他很重要，所以他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曾经有一个日光慵懒的下午我用钥匙打开他们家的门，一眼就看见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像是在看电视的样子，正要说话微笑就拼命向我做手势叫我安静，仔细看才发现昼夜已经睡着了，靠在微笑的肩上，他放松的表情真的很天真，微笑却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一动也不敢动，她用另一只手指指肩膀，做了一个“这里好酸好痛的表情”，好可爱。
我不禁失笑。
那天日光很温暖。
微笑，昼夜喜欢你喜欢靠在你肩上睡觉，他绝对不会这样对待别人，只是因为你就是你，你是他的微笑。
然后我故做轻松地揉乱她的头发笑着说，真不知道昼夜喜欢你什么，笨猴子！
她没笑，她还是特别认真地看着我说，真的吗？
我收起笑容，也认真地说，真的。
她说，我觉得我可以戒，我戒了就好了，昼夜就不用被他们控制了，我们可以等他们不注意的时候走掉。
她说，虽然挺难受的。
我说，微，你肯定行。
其实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我刚刚才打电话问过配罗那一个玩药品的小子有没有听说过组织里新开发的毒品，他倒抽了一口气说，我靠，那可是要人命的东西，绝对戒不掉，我当时心就沉了，那小子还说，他一个朋友参加了这种药的研究，听说现在还没有完全的成品，连他们都还不能把握药量，如果量掌握得不好当时就丧命也不是没可能，而且要因人类体质而异。他最后说，迷羊，只要是你的朋友就别叫他碰这个药，死人太快。
我说，微，你肯定能戒掉，只要是为了昼夜。
我想如果奇迹出现呢？如果他们当初给她用量就不足呢？如果微笑体质良好可以很快摆脱这种药呢？如果……无数个如果的碎片也许可以拼凑一个完美的结局，我是这么希望着。
虽然机会是那么那么校
chapter6
昼夜回来的时候带回了药，我看着他，但是“哥你气色好差”这句话始终没有说出口。我觉得一秒钟没有看见他都会觉得他更加疲惫和憔悴，只是他现在已经完全不知道还有自己这个人了。
“我不要。”微笑看着他，眼神坚定，“我不要这个。”
昼夜盯着微笑的眼睛，好久没说话，突然扔下手里所有的东西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抱得微笑要窒息。
“……昼夜？怎么了？”微笑有点慌，也抱住昼夜，拍着他问，“怎么了？”
“……对不起，对不起，微……对不起……”
“不是，是我该说……对不起……”微笑眼圈又红了，声音也哽哽的。
“不是的……”
“昼夜你不要这样，我可以戒掉的，我忍一下就好了，要不了几天，我没事的，我……挺好，挺好的。”
昼夜放开微笑，近近地端详她的脸，然后伸手抹掉她眼角滚落的泪珠。
“微……不要哭，不要哭，对不起……”
“我不哭。”微笑努力笑了一下，却笑了一个泪如泉涌的笑容。
像是两个迷路的孩子在森林中互相安慰，彼此只剩下对方。
我想起曾经有人对我说，天使的存在是一种希望，是孤独寂寞和无助中人们永远可以依赖的光芒。
有没有天使？
有没有希望？
“你们出去好不好？1微笑无可奈何地看着我和昼夜说，“我不想让你们看见啊1
“微，你……真的不能没有人在身边的。”我说，“到时候你神智都不是很清醒，不知道你会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我们不能走的。”
“不会啦！！我是谁啊我跟别人能一样吗？！昼夜你放心去迷羊家住几天好了！你看家里吃的用的什么都有，过几天回来保证让你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我。”
“我不走。”
“昼夜1
“我不走，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在家。”
“我没事……”
“不行。”
“……”
“迷羊，你回去休息一下吧，眼圈好黑。”
“是吗？”我笑着摸摸眼睛，其实昼夜又何尝不是呢？
“没有你，可能我和微都乱了……”
“哥，那我先回去一下了，看配东北有没有什么乱子。”我急急打断他的话，我怕听他说这个。
从来没人说谢我，因为我从来不做值得别人说谢谢的事。
“迷羊……谢谢。”昼夜认真地说。
我笑笑，打开门走了。
昼夜，你，你们，是特别的。
“迷羊姐1刚开车进了配东北没多久，一个小子就突然从路边跳出来拦我的车，吓得我赶快踩刹车。
“想死啊！突然跳出来1我有点生气，仔细看才发现是一个小弟，“怎么了？”
“迷羊姐这几天去哪儿了？大家都找不到你。”他说。
“有点事。”
“呃，Stan好象一直在找你。”
“哦？”Stan是我最贴身的一个兄弟，很重要的事他才会找我，而且也只有他能找到我，但是这几天在昼夜家手机一直没电了，我又走不开，大概他一直没能找到我。
“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去找他的。”
一进家门我就给Stan挂了电话。他一开始也说了和头一个小弟一样的话。我心情有点烦躁，只是问，什么事。
“听说过几天有个大交易要在德罗比特进行。”
“什么交易？”
“好象是药品。”
“……”我听到药品两个字心就会抽痛，以前自己也不是没给别人牵线做过这种生意，只是直到身边的人受害，才觉得这种东西尤其可恶。
“迷羊，可能要出乱子的。”
“什么意思？”
“老大是叫我找交易地点，我定在了罗姆地牢，我说要找你商量一下的时候老大的口气怪怪的，说叫我别管你。……迷羊，出事了么？”
“……没有。”我暗笑，他当然不想交给我做。
“我感觉不太好。”
“怎么了？”
“直觉，好象有事情要发生。老大叫我到时候带些兄弟过去，除了要钱，好象是有想要把对方人类也搞过来的意思。”
“罗姆地牢是火拼的好地方。”我笑，我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懒得管这些事情了。
“对方是E.V.E的大组织，其实我觉得老大这次有点蠢。”
“他一直很蠢。”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那边似乎愣了一下，我想也许是我很少把话说得这么直接的缘故。
“Stan，是什么时候交易？”
“五天后。”
“好了知道了，你帮我料理吧。”
“迷羊……”
“我最近要忙点自己的事情。”
“……好的。我知道，我来处理。”
“要小心，叫兄弟也小心。”
“知道。”
我挂掉电话，把自己丢进沙发，看着天花板想，到底有没有天使。
然后我睡着了，好象睡了很久的样子，我甚至还做了梦，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我好象在很拥挤的街道上，空气里是混着灰尘的耀眼的阳光，我很茫然地站在那里，很多很多人从我旁边走过，全世界似乎都是忙碌的只有我一个人在人群中不知所措，然后我看见一个人，头低低的向我这边走来，眼神干净而冷漠，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就会在人群中注意到他，我只是……什么人都忽略了地，似乎全世界都安静了，只有他在我的视线里。他慢慢走过来，没有在看谁也没有在不看谁，所以我想他一定也没有看到我。我呆在原地一直看着他，直到他和我擦肩而过，经过的那一秒钟之后他忽然回头看着我的眼睛微笑起来，然后他的身后，有一对巨大的白色翅膀缓缓张开……
我猛地醒来，身边的似乎还有空气和羽毛摩擦的声音。
我不知道这个梦是什么意思。
我看表，我睡了10分钟。
也许天使的降临总是短暂。
也许幸福总是转瞬即逝。
chapter7
我觉得我还是在家里不怎么呆得住，而且既然有Stan，我实在不用操什么心，他当然会把交易地点处理好，排除闲杂因素，给老大提供想要的条件。不管他想的是什么的，我觉得都与我无关了。
收拾了几样东西我又开车去了昼夜家，他们精神都太差，我在路上给他们买了点儿平时喜欢吃的东西，我得让他们好好活着。
刚打开门我就听到什么东西滚落到地上的撞击声，然后是昼夜轻轻的喊微笑你好不好？我赶紧进去看，微笑已经咬着牙脸色惨白地倒在地上，昼夜抱着她，一直一直轻轻说着安慰的话，看见我昼夜立即转动了一下身体尽量挡住微笑，然后回头看了我一眼，算是打过了招呼。
我看见昼夜脸色也惨白，额头上细细的汗珠不停渗出来，我知道他精神上受到的折磨比微笑肉体上的痛苦更刻骨。
我静静靠在门边没有动，也什么都没有说，我知道昼夜不想让我看微笑现在的样子，她太爱面子，所以我甚至都没有过去帮昼夜把她扶起来。我安静的瞬间忽然想起梦里那个人干净而冷漠的眼神，我记得他的翅膀张开的时候与空气摩擦的声音，那就是一种类似于撕裂的疼痛的声音。
昼夜，你现在仍旧是幸福的，你……至少还可以抱着微笑……
我一直都没有告诉昼夜，随着这种要需求量的急剧增大，人类的神经中枢会被迅速催垮。从沾上这种药，微笑的日子，就不会太多了。
我想，也许会有奇迹出现。
“头……疼……”微笑似乎是牙缝里勉强挤出这几个字，我发现她抖得厉害，似乎已经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昼夜一手抱着她，一手就在床头柜的抽屉里翻着，好一会儿找出两瓶药，想开却怎么也打不开，我默默走过去拿过瓶子，拧开，我认识这两钟药，一种是镇痛剂，一种是安眠药，我各倒了两颗在昼夜的手心上，又转身到客厅倒了一杯水，看着微笑把药吃下去。
我伸手摸摸微笑的苍白的小脸，脸上都是冰凉的汗，几丝头发乱乱地被汗粘在脸上，想伸手去拨，却被昼夜抢先拨开。我注意到他拨开她头发的动作很轻很熟悉，熟悉到像是自己身体的一个部分。
爱哭的微笑，现在很难受，却依然没有哭。
一会儿之后，她的眼睛渐渐露出疲惫的样子，偎在昼夜怀里，睡了。
昼夜把他抱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然后，吻了她的大耳朵。然后轻轻走出卧室，带上门。
他眼中有类似于哭泣的神色，但是没有眼泪。
我说，哥，吃点东西吧，你好好的微笑才能好好的。
他摇头，忽然抬起头盯着我的眼睛说，迷羊，你告诉我，这种药最糟糕的效果是什么。
我紧张起来，但还是努力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可能就是不太好戒。
昼夜看着我，那个神色分明就是说，迷羊，你给我说实话。
我能说什么？告诉他惹上这种药微笑死定了她现在日子已经不多了？！我怎么能说得出口呢？
我说，真的，就是很难戒。
他低头，说，迷羊，你不要骗我，把最糟糕的结果告诉我。
微笑是什么体质我太清楚了，她该是什么样子的不该是什么样子的，我都很清楚，我只是……我抱着她的时候突然觉得她的生命在一点点流失掉，我很害怕，所以，迷羊，请你告诉我。
我艰难地说了，我也知道，早晚要说的。
昼夜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平静，他只是安静的看着我，眼睛里没有任何神色。
然后客厅里就是难以打破的沉默，我们都没有勇气先开口说话。我知道现在所有的安慰，都是徒劳。
……很久都是沉默……
最后我挤出一句话，说，哥，你要好好活着。
他忽然微笑起来，看着我说，迷羊，你要好好活着。
我慌了，我说，哥，你什么意思。
卧室里传出一点声音，也许是微笑醒了，昼夜赶快进去了。
我害怕知道他那句话的意思，特别特别害怕。
微笑一醒来就在哭，抱着昼夜说，你会不会不要我了，我梦见你说你不要我了。
昼夜像哄小孩子一样，说，我怎么会不要你呢？我不可能不要你的。
你保证你不会不要我？
我保证，但是你也要保证任何时候都不能从我身边跑掉，好不好微？
恩……我保证。
我稍稍松了一口气，我想我对昼夜那句话是误会了，有他们这个约定，我想昼夜不会做什么傻事。我想无论昼夜平时是多么现实和冷漠，一旦到了关系微的事情，也许他也会像个做梦的孩子，期待天使降临。
一会儿之后微笑又开始难受，原本镇痛剂和安眠药的效力就在这种药面前显得太微不足道，她抖动得更厉害，整个脸都惨白惨白的，恍惚的时候还要把头往地上撞，稍稍缓和一会儿的时候就不停的哭，哭得什么都说不出来，知道后来四肢抽搐，她把嘴唇里里外外都咬烂了，血顺着嘴角缓缓流下来，我不忍心看了，掉头出了卧室。昼夜心疼得几乎都要扶不住她，忽然把微放在床上，疯了一样冲到另一个房间里拿来药品和注射器，手忙脚乱地给微笑打了药。
我知道昼夜鲜血淋漓的心，已经无所谓对和错了。
我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
chapter8
之后的几天微笑就是醒的时候打药，然后就一直睡，她迅速地消瘦下去，而且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只是不停地睡，睡到有时会恍恍惚惚地不知道我是谁。有时候她会忽然叫不出昼夜的名字，但是她会一直拖着他的衣角，或是抱着他的胳膊不放。她很安静，常常用因为消瘦而显得大而突兀的眼睛看着窗外，一会之后又睡去了。
昼夜也迅速消瘦了，我知道他可以从拥抱来感觉微笑生命的迅速流失，而我可以从昼夜的眼睛看到他生命的迅速流失。
吸血鬼是不死的种族。可是他没了微笑，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四天后昼夜接了个电话，我听见他疲惫地对对方说，好的。
我说，怎么了？
好象有个交易，他们让我去。
我哦了一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追问，是不是明天？是不是德罗比特的罗姆地牢？
昼夜奇怪地看着我说，怎么了？
我说，别去，你会死。
他苦笑，说，微笑的药快没有了。
然后他转过头去看窗外，声音幽幽地说，微笑的日子，真的不多了，果然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我心里好难受，我想他也许现在需要一个拥抱，但是我给不了，全世界昼夜只有那一个依赖，如今却要活生生从他手中消失。
我说，哥，你要小心，他们准备火拼的，你要小心。
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我觉得他根本什么都没有听见。
晚上我给Stan打了电话，明天他也要带兄弟过去，因为不放心微笑我实在不可以走开。我说，老大会带昼夜去，他有些惊讶，昼夜不是杀手吗？这该不归他插手的。我说，他精神不太好，你要看住他，必要的时候别的谁都可以不管但是一定要保护他，可以吗？Stan沉吟了很久说，迷羊，怎么了？
我忽然很难过很难过，长久以来我都没有这么难过过，我甚至……我甚至哭了，我觉得眼中两道泪水忽然间就很突兀地流了下来，我说，他很重要，昼夜对于我，真的很重要……
清早醒来，忽然听见窗外有鸟儿的叫声，很意外，好象很久没有听见过这么纯粹的自然的声音了。昼夜已经起来了，帮微笑洗漱好，对我说，迷羊，微就拜托你了。
我说，哥，你也要小心。
他点头，这几天他的已经苍白得不见血色，长长的浅黑色刘海后面是干净而冷漠的眼神，昼夜仍旧是很漂亮，即使是他现在的样子。
微笑说，你回来吃午饭吗？
昼夜微笑地点头，说，你还能做一顿给我吃吗？
微笑说，好埃
昼夜说，我走了。
我点头说，哥，小心。
他打开大门，踏了一步出去，停了一秒钟，忽然转身冲到微笑身边紧紧抱着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抱着她，像是一辈子也不愿意放手。
微笑出奇地平静，她伸手圈住昼夜，轻轻说，我在这儿，我一直在这儿。
昼夜声音低低地说，微，爱你。
我也爱你，一直爱你。微笑合上可爱的眼睛，收紧双臂更紧地抱着昼夜，说，真的爱你。
几秒钟之后昼夜忽然猛地挣脱微笑，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砰”地关上，微笑看着我，说，他哭了。
我说不出话来。
微笑继续用可爱的眼睛看着我说，他不想让我们看见，可是我还是知道他哭了。
微笑的眼神还是干净而天真，一如我认识她的时候，从来不因为这个世界而有一点点改变。
她说，昼夜叫我做午饭，羊羊你去买菜好吗？买超市的净菜，今天我炒给他吃。
我说，不能让你一个人在家。
没关系，她的眼睛笑笑的，还是那种可以让人忘掉许多忧郁和顾虑的笑容，昼夜早上刚给我打了药，我最多睡一下下，不会太难受，你回来叫我起来就好了。
可以吗？微笑。
你放心啦，我是你姐！我当然会照顾自己。微笑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我觉得没有办法拒绝她。
我妥协了，那家超市有点远，加上现在是人类上班高峰来回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我说，我尽快回来，有事儿你就给我打电话。
微笑很乖很乖的点头，说，好埃
我开车出去的时候心里很乱，我一向是个有预感的人，但是最近我什么事情都感觉不到，我觉得我所有的感官都被封住了，我只是束手无策地看着事情一步一步演进，一步一步由幸福变成悲伤，我脑子里乱乱地有很多很多的细节，微，昼夜，梦里那个眼神干净而冷漠的男子，浑浑噩噩的空气，窒息，盲目，不知所措，时间和幸福从指尖穿过我想抓住的时候却看到一手的鲜血，红色，黑色，断落的白色翅膀，绝望，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个看不清楚样子的男孩子，穿大的格子衬衫，歪着头笑笑地问，你相不相信有天使？
我猛的偏转车子的方向在路边一个地方停下，抱着头靠在方向盘上。
我要冷静一下。
然后我掉转车头往回开。
我觉得不对劲。
我越想心越慌，最后整颗心都要揪起来了。
我不该留微笑一个人在家。
路上塞车我被堵了很久，我快要急疯了，怎么挤也挤不进任何一条车道的夹缝。我每隔五秒钟就要看一次表，可是五秒钟我已经觉得太久太久。
chapter9
最后我终于回到了昼夜家。
我手忙脚乱地掏钥匙开门，钥匙却在我手中抖动得厉害，我几乎没办法把它插进钥匙孔，最后我用左手紧紧握着抖动的右手才终于把钥匙插进去，打开门，我觉得四处都是让人害怕的安静。
微！我大声叫，我只想让自己不那么害怕。
……没有人回答。
客厅没有，饭厅没有，卧室没有，她说她可能会睡一会儿的，她叫我回来叫醒她的，她骗我！她骗我！！
最后只有浴室还没有找。
我站在门口，心跳好快，快到似乎下一秒就要因为压出了所有的血液而停止跳动。
我在浴室门口听到细细的水流的声音。
微，你在里面吗？我叫。
没有人回答。
我轻轻转动把手。我打开门。
我看见了微笑。
我，看见微笑，靠在浴缸旁边，一只手臂浸在浴缸中。
浴缸里是一池的血水。
她死了。
我碰触他的皮肤，已经开始冰凉了。
……微笑……死了……
……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她笑的样子了？
……微笑，再也不能笑给我，笑给昼夜看了。
我瘫倒在她身边，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我也许已经开始思念她，思念到我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地上有几个空的安眠药的瓶子，和一块有血迹的玻璃的碎片。
锋利得让我想哭。
微笑一定是想了好久才割下去的，她怕疼的，我知道的。
然后我看见药瓶旁边她轻轻攥着的手，像握住了什么东西。
我轻轻扳开她的手指。
拉环。
昼夜向她求婚的……可乐拉环。
她一直留着。
一直留到最后。
我坐近，然后，抱着她。
我知道她想给昼夜自由。
可是，没有你，昼夜的自由还会幸福吗？
我把我的脸贴在她的脸上，有凉凉的水迹。
你哭过吗？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手机响了。
我很努力才站起来，我真的已经没力气了。
是Stan，问，迷羊你在哪儿？
我说，什么事？
他顿了一下，没说话。
我说，怎么了？
昼夜……昼夜哥出事了。
我原本已经要停止的心跳猛地跳了起来，我说，他怎么了？
Stan吞吞吐吐地说，老大这边一翻脸，两边就干起来了，大家都乱做一团的时候昼夜哥就很奇怪地笑着站在那里，动都没动。
我说，他怎么了？！
他……中了好多枪，我当时根本没想到他会那样。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我问，他是不是死了。
我觉得那都不像是我发出的声音。
Stan沉默了一下说，是的。
我忽然想放声大笑。
很好，太好了，你们都约定不离不弃，然后你们一起背叛。
你们一起背叛然后你们一起守住这个诺言。
你们太有默契，你们太狡猾。
只留下我一个人在世界的背面是吗？
只留下我……一个人……
……一个人……
我把他们葬在了一起，还有那个拉环。
他们会一直在一起。
谁都没有抛弃谁，他们只是一起抛弃了世界，和我。
我摸着墓碑上的字，昼夜，微笑，似乎这两个名字摆在一起就是幸福了。
石碑是凉的，冰凉的感觉穿透皮肤，穿过手指一直钻到我心里。
我又是一个人了。
chapter10
我买了下午的机票，我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我需要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去，去想想我是谁。
离开这里，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有细细的雨丝落在我的手指上，我才发现下雨了。
我已经在这里呆了一个上午了，我就要离开了。
虽然想多陪陪你们，想帮微笑一起烧菜给昼夜吃，想和微笑斗嘴，看她嬉皮笑脸耍赖的样子，想听昼夜干净的低低的声音叫我的名字，很想和你们在一起，真的很想。
我从来没什么幸福，我后来终于记起原来我喜欢那个穿大的棉布衬衫的男孩，他死了以后我就不敢再奢望什么幸福了。
后来我的幸福就是守望你们的幸福。
现在你们也不在了。
其实是有天使的，只是天使不会在人间久留，天使至多是一种想念，让你在想起伤口之前有一个微笑。
然后就是长久都无法治愈的疼痛。
我的天使……都不在了……
下午我去机场稍稍早了一些，我没有急着进去，小雨下得很安详，我想也许可以抚慰一下我的疼痛，所以我在机场外某一个角落站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没有人注意到我，所以我的感官还是安静的，我可以听到烟圈在空气中渐渐散开和碎掉的声音。
又想了很多事情，我的记性不好，我想离开这里我也许就会忘记昼夜和微笑，一如我忘记了当初那个穿格子衬衫的男孩，我只是想在忘记之前再怀念一下，怀念一下曾经小小的幸福。
忽然我觉得雨停了，我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天空的时候却看到一把雨伞，撑伞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身边。
“你的烟会被雨水浇熄的……”
--TH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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