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大地在震动。

　　轰隆轰隆，轰隆轰拢

　　好像在熟睡的甜梦里被人用被子一包，扔进锅炉机里。

　　艾丝美拉达用力睁开眼睛。

　　纤细的指甲陷在泥土里，旁边是刚刚抬起头的珍妮。

　　一辉呢？？

　　……

　　瞬呢？

　　“气死我也！！1

　　黑风第一次发出那么刺耳的怒吼声音，震得女孩子们不得不捂住耳朵。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哇啊啊啊1

　　昏迷前的情节电影快放一样掠过艾丝美拉达的脑中。

　　眼睛努力看清楚面前的景象。

　　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个微笑。

　　瞬的微笑。

　　瞬朝着她们，给了一个无比温暖轻松的微笑。

　　瞬盘腿，面对她们坐着。

　　一辉亦盘腿，背对她们坐着。

　　环绕兄弟两人的，是令人惊异的景象。

　　石碑已经不见。

　　火焰一样的光芒，以两个盘坐的身影为中心，一波一波散步开去，变成不可跨越的屏障。

　　黑色的风不停试图去冲突那屏障，却总被反震地散了开去——要不是风而是什么实体的话，恐怕一早就头破血流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运气那么坏，总是碰到该死的天火族人！几百年前是这样，几百年后又是这样1黑风已经不是吼叫，而近乎哀泣。

　　“天……火……族人？”珍妮疑惑地望艾丝美拉达，艾丝美拉达正疑惑地望回去。

　　“听说，传说中的凤凰大侠是来自于中原之东的异族人士……难道说，一辉他们也是……所以封印在保护他的族人？”

　　“喂，你你你们不不不是人类吗？”珍妮皱着眉头撅着嘴喊过去。

　　瞬无奈地笑笑。

　　血液会变，灵魂中的种子却不会变……果然如金角大王所说。

　　“就算你们是天火族那又怎么样！你们不过是代替了那块石碑永远在这里陪我，陪我而已！你们也完了，你们不是凤凰，你们两个加起来才是天和火而已，你们一个也走不脱1

　　“哦，我们两个加起来，等于凤凰大侠么？”瞬不动声色地诱问。

　　“哼，凭你们也配和他比！他一个人就兼得天火两种血液，你们能吗？”

　　瞬几乎笑出来。“既然如此的话，我看我还是去附近走走好了……哥哥，你小心点哦。”

　　他施施然站起身，拍拍衣襟就把一辉留在那里。

　　珍妮尖叫出来，却见火焰屏障闪了一闪，毫无异像。

　　“傻风，你听不到我们之间兄弟相称吗？”瞬揶揄那风妖。

　　风尖利地吼叫着。

　　“极端！太极端了！我不相信！怎么会这样1

　　“你认命吧。”一辉陡然低喝，展开双手，如凤凰飞翔一般，将那墙火焰往前逼进了数米。

　　“哥哥1瞬激奋地握拳。原来一辉在微妙的感应过程当中，已经摸索着找到了控制那力量的大致法门。

　　“住手！快住手1风吓得求饶。“你消灭我的灵体，你弟弟和那女孩身上的毒就真的不可逆了1

　　一辉冷哼一声，收回火墙。

　　“风啊风，现在我们已经知道如何伤害你，不如我们扯平，你替我们解毒，我们放过你的灵体，如何？”瞬全权代表谈判。

　　“哼。”风哀痛地退到角落，嘤嘤似有哭泣之声。“你们不解开封印，我真的无能为力。我已经发过誓一定为你们解毒了，更何况你们那么厉害……我肯定会遵守诺言的啦1

　　“哥哥……”瞬迟疑。

　　“信。不信也得信。”一辉显露出在绝不拖泥带水这方面的英雄本色。

　　双手如翼回收，火墙慢慢消退。

　　那风盘旋急转，快速从哪怕一点点缝隙处钻了出来。

　　一股腥味使得艾丝美拉达掩鼻。

　　真正的妖风比起它所造出幻想中的风来说，面积大出数倍，腥味也不是常人可以忍耐。

　　“恶心的风……”瞬也忍不住腹诽。

　　刹那间，瞬与艾丝美拉达身心一振。

　　艾丝美拉达脸上的伤口，竟然自然愈合，草药纷纷掉落在地。

　　“太好了，太好了艾米1珍妮小心地用手擦去那丑陋的药草颜色。天姿国色的脸蛋更显得娇羞盈盈。

　　“我是遵守承诺的妖怪。”风聚拢作一条。“哈哈哈哈哈哈！可惜啊可惜……”

　　瞬一凛。“不好……”

　　“可惜你们这群傻瓜，我并没有说过不能再咬你们一次1

　　一条实体化的巨蟒倏忽出现在黑风之中！

　　“你——”一辉震怒。

　　“你什么你，当年凤凰收服我花了多少力气你们知道吗？居然那么轻信放了我出来，接下来就由不得你们了1巨蟒一个翻卷，袭向瞬等三人而来！

　　“珍妮，快带艾丝美拉达避开1瞬欲避而不能，怎么可以让身后两个女孩子直面攻击？

　　蛇身一卷，已将瞬紧紧裹起，抛到空中，再缠绕接祝

　　“瞬——”一辉心胆俱裂，双手引动火焰迎向巨蟒。

　　巨蟒少退。“哼，你最多保你自己不失而已，想伤到我已经没那么容易了1蛇身扭动灵活，竟从另一个方向以不可能的扭曲姿势硬是避开了火焰的攻击。

　　蛇尾扫过，珍妮忍住惊颤欲呕，咬牙拖着艾丝美拉达就地几个翻滚，躲进了一辉火墙卫护之下。

　　“再攻击我呀，攻击我呀1蛇怒张尖口，哈哈大笑。“越攻击我，被我缠住的那个就越受罪1

　　一辉拳头似要握碎，却真不敢再有所动作。“放了瞬，放了他1

　　巨蟒也暂时安静下来，将卷紧的瞬谨慎地扔下来，落在盘踞的范围之内。

　　“瞬，你怎么样？”一辉焦急地眼睁睁看着似乎昏迷的瞬，喉头似能冒出烟来。

　　“我……没事碍…”瞬挣扎着支起上身。巨蛇呲溜溜滑动，似监牢样圈住他双腿。“我飞了十八年，没道理这样就晕的……”边说却边忍不住转头欲呕。

　　“有没有搞错，不许吐我身上1巨蟒大叫。

　　珍妮实在忍不住想笑，眼内却止不住泪。“瞬……瞬。”

　　“你要是伤害了瞬，”一辉阴沉沉地，有点吓人。“我才不理这两个女人的生死，我一定与你同归于尽，你信不信，妖物？1

　　“你既然已经自由，何必冒险与我们为敌？”艾丝美拉达晓之以理。“放过瞬，你爱去哪里去哪里，爱做什么做什么……在这里与我们周旋，你不怕再次被封印的危险么？”

　　“再次被封印？别笑死我了。纵使这两个小子是凤凰后裔，他们哪里来找至亲至爱的人来行血祭？毛头大的小子，怕在家还吃妈妈的奶呢，哪来的老婆……哈哈哈哈哈哈1

　　……埃艾丝美拉达套话的本事不亚于瞬埃还是妖怪智商低呢？……

　　“哈，照你这么说，你当年还挺厉害的嘛，可以伤害到传说中的凤凰大侠的妻子……”

　　“我哪里伤害得了？凤凰是什么人？”蛇咬牙切齿是什么样子？“我最佩服他的就是这点，居然为了封我连自己老婆都杀！那血一股怨厉之气，连我也抗不住-…好了别废话，老子过了几百年的无聊日子，先打个牙祭再说1巨蟒嘶了一声，回头就盘上了瞬的身体，一圈圈缠绕上去，蛇头盘在他脖颈上，用力箍紧——

　　“瞬——”珍妮跪倒在地，已经哭得声嘶力竭。

　　“封黑风怪，埋居合剑，远走天涯，独孤终老……”艾丝美拉达却很有闲情逸致，喃喃回忆起小时候听过的传奇故事。

　　“一辉——”她转头。“救不了瞬的话，我们要怎么办呢？”

　　一辉一愣。

　　艾丝美拉达做了一件诡异之极的事情。

　　她投入一辉怀中。

　　软玉温香一下子冲淡了他紧握出血的铁拳。

　　艾米的嘴唇，软得象两片玫瑰花。

　　做什么，这是做什么？是准备瞬活不成了大家一齐去死同归于尽还是把自己当成了瞬还是已经陷入疯狂……大脑拒绝了思考。

　　手里有凉凉的东西塞过来。不自主地握祝

　　她贴得更近。

　　什么感觉？这是什么感觉？

　　三秒钟之内一辉已经控制住自己，狠狠地推开了艾丝美拉达。“你搞什么——……啊1

　　离开自己身体的艾丝美拉达柔软如棉絮，轻飘飘地落在泥土地上。

　　血溅落开去。

　　深紫色的血，满天遍野。

　　自己手上拿的，则是那把插在靴筒里的刀。刀尖还残留着含香的温度。

　　“投出去。”艾丝美拉达声音一如往时，柔弱如斯。

　　一辉双手发抖，却被魔法一样的柔弱声音控制。

　　刀投了出去。

　　三秒钟之内蟒蛇消失不见，还原成悠悠荡荡的风。

　　风消了黑色与腥味，而呈现出深紫与馨香的风情。

　　瞬跪在地上，半晌才有气力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艾丝美拉达身边，抱住她的身体。

　　一辉满身冷汗湿透衣襟，慢慢地，慢慢地，跪了下来。

　　“爱一个人，就要为他而死么？”一辉颤抖着伸手，想抚上艾丝美拉达的脸庞，却终于不敢。“谢谢你，谢谢你那么爱瞬……”

　　瞬苦笑着闭起眼睛。

　　怀里的人儿轻盈似梦。

　　“爱一个人，亦可以为他的弟弟而死。”艾丝美拉达的声音从未如此清晰过。

　　“什，什么？”一辉猛地抬起头。

　　瞬的泪水也落下来。

　　到这个时候，还不明白……艾米啊艾米，你的爱啊，如此，如此曲折迂绕……我的傻哥哥。

　　“这不可以，这不可能1一辉震惊地忘记了眼前女子濒临的是什么。

　　“不可以，瞬爱你，你怎么可以不爱他？你是唯一能让瞬笑的女子啊！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瞬心中痛得难受。傻哥哥，傻哥哥！让我笑的女子，让我笑的女子。……让你笑的女子呢？不是，原来他也细腻如斯，可是，一开始所见的便已错失！

　　“一辉，瞬不爱我……”她抽搐着，咳嗽起来。

　　“瞬不爱你的话，为什么你的血能够完成封印？至亲至爱……艾丝美拉达，不要吓我，你不要死，瞬怎么办，瞬怎么活下去？1一辉大骇地见她生命游离。

　　“你……”她已经没有能力再多说什么了，勉力抬起食指，抵住了一辉心房。“问这里……”

　　她看看瞬。瞬点头。

　　又看珍妮。珍妮已经哭得失去方向。

　　再看瞬。瞬再向她点头。

　　于是，她放心地将视线停留在一辉的脸庞上。

　　慢慢地，眼神停留着，失去了焦点。

　　抵住一辉心房的食指，滑落下来。

　　象一阵风，再也说不出一句思念或者幽怨。

　　“哥哥……我们该走了。”

　　瞬温柔地扶起来一辉。

　　“瞬……”走了几步的珍妮，忽然回头。“那风跟着你们……”

　　瞬伸手，从紫色的风里穿过。温柔的触觉。

　　“我们没有封印它在某个地方……哥哥，不如带它走吧。留些纪念也好。”

　　瞬与一辉两手相握。手腕上两条斑斓如星光的带子忽然裂开。风儿如游鱼一样滑入带子里。那么多风，居然均匀地灌满了两条手带，空气中再没有什么剩下。带子合上，斑斓的星光颜色里，透露出些许深紫的温柔。

　　“走了。”瞬轻轻对带子说。

　　这个故事，暂且告一个段落。

　　这是一个关于选择的故事。

　　迷宫里，人摸不定脚下的行程。迷宫外的你，又能不能摸清楚自己的心？

　　选谁来爱，选谁来被爱，选谁做兄弟，选谁做朋友，这些选择，真正能做的，受自我控制的，只有多少？

　　有些选择，一开始就错了。

　　有些人，错在一开始就不选择。

　　有的时候，你以为你选择了，结果发现，其实你根本没得选择。

　　更多的时候，你以为不选择就可以人畜无害。结果却告诉你，心一样会两败俱伤。

　　这里不是在说一辉，亦不是瞬。

　　这是来自坚强，独立，聪明而温柔的艾丝美拉达的忠告。她一直到底，坚持了她所有的选择。

　　“不知道冰河他们走出来没有。”一辉长叹一口气，把视线转移向万里晴空。

　　十二神殿之迷宫阵完。下一神殿，冰河的命运，星矢握剑的手，紫龙受伤的双眼，与暮云晨星指引下的一辉兄弟，将会合在马思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