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突骤起
天气逐渐变得闷热起来。
花不敢再在晚上睡觉了。夸父每天一大早就跟着族人出去打猎，黄昏回来时再把熟睡的花叫醒。
这天，夸父杀死了一头雄鹿。他想让花看看自己的战果，一回到部落就兴冲冲地拐到自己的草棚前。还没进屋，他突然听到里面传出搏斗的声音。他心里一紧，掼下死鹿就冲进屋里。他看见祝昊的脸上和身上滴着血，正在拼命把花往草铺上按。花脸色苍白、气喘吁吁，眼看就没有继续反抗的力气了。这时，花看到了夸父。
“夸父啊1她用变调的声音喊了一声，全身一下瘫软了。
祝昊扭过头看见夸父，惊得跳起来闪到一边。他咽下一口唾沫，瞪着被欲火烧得通红的眼睛说：
“夸父……夸父……就这一回！我就要她一回1
夸父攥紧了拳头，牙齿咬得格格直响。花在一边悲声哭起来：
“不！我不让他们碰我！夸父碍…快让他滚出去……”
“夸父1祝昊绝望地叫起来。
“不！夸父！让他走1
夸父抓住祝昊，猛地把他推出门外：
“你没听到吗，她不要你！去找要你的女人吧1
祝昊恼羞成怒，胀红了脸说：
“呸！她根本不是女人1
“你说什么？”夸父冷冷地问。
“她不是人！她是女鬼！女鬼1祝昊恶狠狠地说。
“你再说一遍1夸父一把抓住了祝昊的头发。
“我就是要说！她就是女鬼1
祝昊的脸上挨了重重的一拳。他的鼻血喷出来，溅到夸父的胸膛上。
“女鬼！女鬼-…”
又是重重的几拳，打得祝昊仰天摔到地上。花从草棚里跑出来，紧紧拉住夸父的胳膊：
“夸父！不要打了！让他走吧1
祝昊昏头昏脑地爬起来，他的脸看起来像是开了花。
“夸父，你就等着吧……”他转过身，摇摇晃晃地往神社方向走去。
花忧郁地看着夸父的眼睛说：
“夸父，我怕……”
夸父搂住她的肩膀。他们一起回到屋里。
“他们都说我是女鬼，”她的眼泪扑簌簌地流出来，“可我不是女鬼啊，你知道的，夸父……”
“别怕，有我在呢，没人能把你怎么样……”夸父摩挲着她的头发，心疼地说，“你要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我真的很害怕！要是部落里出了什么事，他们一定会说是我带来的。”
“不会的，他们不会这样想的……”
“夸父1花又哭起来，“我，我真的不是女鬼啊1
“你不是。”夸父郁闷地说，“别再说这些了，好吗？”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外面有人在叫夸父，说是后土让他马上到神社去。
“在家等着我，没事的。”他拍拍花的后背，然后钻出草棚，扛起死鹿大步流星地赶到神社。他看到祝昊正激动地向后土说着什么。后土见他过来了，满面怒容地呵斥道：
“夸父！你不知道殴打族人是要受惩罚的吗！看你把祝昊打成什么样子了？快过来给我跪下1
夸父用力掼下死鹿，梗着脖子不说话。
“快给我跪下1
“我没有错，为什么要跪下1
“你怎么没有错？难道是祝昊错了吗1
“这是他自找的，你问问他好了1
“他什么都对我说了1后土怒气冲冲地说，“为了一个女人，把从小在一起长大的伙伴打成这个样子，值得吗？你还是人吗1
“别的女人可能不值得，但是花值得1夸父倔强地说。
后土气得浑身颤抖，指着夸父的鼻子说：
“你真是气死我了！快给我跪下1
夸父想了想，转过身对着神柱跪下了。
“我就是没有错1他悲愤地大声叫起来，“要不是为了祖宗的规矩，我决不会跪下来1
后土丢给祝昊一根木棍，吩咐说：
“上去！狠狠地打他1
祝昊拣起木棍，迟疑地站起身来，他的头上冒出一层汗来。
“祝昊！打呀1后土恨恨地说。
祝昊用胳膊擦擦汗，一跺脚走了过去，抡起木棍，照着夸父的后背猛打起来，一边打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着：
“她是女鬼！她就是女鬼啊！她会把你的血吸干的1他扔下木棍，痛哭着跑开了。
夸父疼得呲牙咧嘴的，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他慢慢地站起身，仰头看了看神鸟，然后头也不回地向自己的草棚走去。
“给我回来1后土在后面喝了一声。
“还有什么事？”
“你进来，我和你说件事1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神社，在燃着暗火的火塘边坐下来。有好大一会儿，他们谁都不说话。后土一直炯炯地看着夸父，他满脸的白胡须在火光的映照下泛出阵阵红光。半晌，他终于缓缓地开口了：
“在我们巨人族，曾经出过一个漂亮的女人……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哪个女人比她更好看……男人们都想和她在一起，都想和她睡觉。但是，她只看上了一个男人……除了那个男人，她从来不让别的男人沾身……那女人喜欢拣蘑菇，一到雨季，天天往树林里钻。有一天，她在黑林拣蘑菇的时候，遇上了一只大豹子……”
“你说的是姬，我的母亲？”
“对，她就是姬，你的母亲……从那天起，她就被鬼附了身，一直到死都没好过……”
“你对我说这些干什么？这些我早就知道了呀1夸父不解地问。
后土长叹了一口气，又接着说：
“你打死豹子那天，花跟着你回来了……所有见过姬的族人都吓了一跳：这个叫花的女人，长得实在太像姬了！夸父啊，你想想，同一片黑林，两个长得一样的女人同样在拣蘑菇，又遇上了同一只豹子……难道你不觉得这事太奇怪了吗？”
在后土的逼视下，夸父不禁打了个寒战。
“不，”他嘶哑着声音说，“你们都搞错了，花是人，我知道她是人……”
“胡说1后土厉声说，“花是个女鬼！她就是姬的鬼魂变的1
夸父大吃一惊，脸色变得煞白。只听后土冷冷地继续说：
“有一件事我没和任何人说过……就在姬死去的那天晚上，你出生以后，大家都高兴地抱着你看，没人注意到姬说的一句话……她拼命扭过头想看到你，她说，她说……”
后土停住了。整个神社似乎被一阵神秘的恐惧笼罩起来了。
“她……她说……什么了？”夸父颤抖着声音问。
“她的声音很微弱，只有我听见了……她说：孩子，我一定会回来找你……我知道，她现在已经回来了……她换了一个名字，但我知道就是她！最可怕的是，她不光自己回来了，还带着豹子的鬼魂一起回来了！你已经看到了，她一回来就给我们巨人族带来了这么多的麻烦……”
“不1夸父痛苦地叫起来，“这不是真的！花就是花！她是人！她不是鬼1
“她就是女鬼1后土说，“巫伯对我说过很多次了，如果不除掉她，巨人族一定会陷进深重的灾难里，永远不得安宁的1
夸父唰地站起来，大声说道：
“我说过了，她是人，她不是女鬼！我不许谁碰她一根毫毛！要是花死了，我一定会跟着她去的1
后土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无力地摇着头说：
“要不你就把她赶走吧，别让她再留在部落里了。”
“那好，明天我就带着她一块儿走1
后土抚弄着胡须沉吟不语，原先炯炯的目光逐渐黯淡下去。夸父又说：
“花叫是因为豹神在夜晚来咬她。如果她是鬼，她会害怕豹神吗？想办法赶走豹神，这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1
“你会后悔的，夸父……我们都会后悔的。”后土无可奈河地说。他的模样看起来一下衰老了许多……
夸父垂头丧气地回到草棚。花不安地看着他，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闷着头坐在铺沿上。天渐渐黑下来了。朦胧中，花胆怯地贴着夸父坐了下来。
“夸父……他们，会打死我吗？”
夸父伸过手搂住她，说：
“没人敢动你的。只要有我在，他们不敢动你。”
“我害怕极了……”她低声哭着说，“要不，我还是明天就走吧。”
“不，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夸父拍拍她的后背，发现她的背上出了很多冷汗，又凉又粘的。他突然想起什么，轻轻放开花，从草铺下摸出一串东西。
“看，这是给你的1
花看到一串用豹牙串成的项圈，在夸父的大手里发出微亮的光芒。
“这是用我自己的头发串起来的，”夸父温柔地说，“别人都没有豹牙磨成的项圈。戴上它，你会更好看的……”
他把豹牙项圈挂在了花的脖子上。花含着泪扑到他的怀里，喃喃地说：
“夸父……我永远不会把它摘下来，一直到死我都会戴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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