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师伐明
明万历四十六年(天命三年,1618)四月十三日,努尔哈赤以“七大恨”呈告皇天,声讨明国之过,发军征明。
努尔哈赤的“七大恨”,是指责明朝政府欺凌自己和广大女真的七条大罪。第一恨为明军“无故生衅于边外”,杀其祖父觉昌安与父亲塔克世。第二恨是明朝违背誓言,“遣兵出边,护卫叶赫”。第三恨系明臣背誓,指责建州擅杀出边采参挖矿的汉民,逼令建州送献十人斩于边上。第四恨,乃明朝“遣兵出边,为叶赫防御”,使叶赫将其许聘与努尔哈赤及其子代善之女“转嫁蒙古”。第五恨是,明廷遣兵,驱逐居住柴河、齐拉、法纳哈三路耕田种谷的女真,“不容收获”。第六恨为明帝听取叶赫谗言,遣人持函,“备书恶言”,侮辱建州。第七恨是明廷逼迫努尔哈赤退出已经并吞的哈达地区。
“七大恨”集中反映了满族对明朝君臣欺凌女真和反对女真统一的愤怒。明朝的皇帝,从创业开国的太祖朱元璋,到沉湎酒色二十多年不上朝的昏君万历帝朱翊钧,都自视为承奉天命的真命天子,要女真尊他们为“天皇帝”。辽东文武官将,也狂妄自大,贱视各个少数民族,蔑称建州为“东夷”、蒙古为“西虏”、“北虏”,叫努尔哈亦为“奴儿哈赤”、“奴酋”,对他们任意欺凌,百般盘剥。查收贡品,辽东官员“验其方物,貂皮纯黑马肥大者,始令入贡,否则拒之”建州女真进入抚顺马市贸易,“例于日晡时开市,买卖未毕遽即驱逐胡人,所赍几尽遗失”,实为公开抢夺。一个小小的明朝游击胡大受,居然在万历二十四年差人持书,命令建州“王子”努尔哈赤要遵守国法,不许攻打朝鲜。其《宣谕文》竟然有下述言语:
尔达子若不量而妄动,则所欲如缘木求鱼,所为如以肉投虎。况皇灵震叠,敌国议后,一举足间而他日之大祸判焉。到此狼狈,虽悔无及。……(尔)当敬恭承命,体领至意,传谕各众头目,自此以后,务要各守封疆,永遵禁约,毋得仍前紊乱,越境起衅。
小小游击就敢这样飞扬跋扈颐指气使,那末威镇东北的辽东总兵官征虏将军、辽东巡抚,中央的兵部尚书,以至“天皇帝”其贱视女真的恶劣态度,更是不说自明了。
对于这种被贱视为奴的恶劣待遇,女真无不痛心疾首,十分愤恨。后来天聪汗皇太极援述“七大恨”和补充解释兴师伐明的原因时,对此讲得非常清楚。他说:
南朝皇帝高拱深宫之中,文武边官欺诳壅蔽,无怀柔之方略,有势利之机权,势不使尽不休,利不括尽不已,苦害欺凌,千态莫状。
我两国之所以构兵者,先因尔驻辽东、广宁各官,尊尔皇帝,如在天上,自视其身,犹如神人,俾天生诸国之君不得自主,不堪凌辱,遂告于天,兴师征讨。
“七大恨”还反映了满族对明朝“分而治之”的政策的反对。明王朝一贯害怕和坚决反对女真各部的统一,实行“不使归一”、“犬牙相制”的政策。暑礼部尚书杨道宾曾连上三道奏疏,详述明廷制定的这一重要国策。他说:
女直乃肃慎旧疆,亡金遗孽。……然必分女直为三,又析卫所地站为二百六十有二,各自雄长,不使归一者,盖以犬羊异类,欲其犬牙相制也。……臣阅金、辽二史,辽人尝言,女直兵若满万,则不可敌。必离其党而分之,护其群而存之,未有纵其蚕食,任其渔猎,以养其成而付之无可奈何者也。
因此,明朝政府顽固推行“以夷制夷”、“各自雄长,不使归一”的政策,不惜重金收买,巧言相骗,甚至调兵遣将武力镇压。从成化时的拘斩董山,到万历初年剿王杲、杀害海西名酋仰加奴、逞加奴,以及多次刁难努尔哈赤并准备兴师问罪,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即不许女真各部统一起来。分则争,争必弱,为明所喜,合则强,为明所惧,双方利害冲突,不可调和。努尔哈赤用“七大恨”,来表达了他和全体女真(满族)坚决反对明朝政府的欺凌、要求实现女真各部统一的强烈愿望。
“七大恨”所表述的基本思想和主要目标,是正义的,是合情合理的,对激励女真(满族)奋发图强,英勇冲杀,反抗明朝政府的压迫,起了巨大的作用。告天以后,在努尔哈赤的统率下,八旗官兵士气昂扬,飞驰前进,于天命三年(明万历四十六年,1618)四月十五日“乘隙突入”,轻取抚顺,连下东州、马根单等城堡五百余,掠人畜三十万,编降民一千户,又击败辽东总兵官张承胤、副将颇廷相来援之兵一万,杀总兵、副将、参将、游击及千把总等官五十余员,获马九千匹、甲七千副。努尔哈赤厚待抚顺降将李永芳,将其从游击擢升副将,又以孙女嫁彼为妻,尊称为“抚顺额驸”,并赏赐降民大量牛、马、猪、犬、衣物、房、田,依照明制设官,令李永芳统管。
萨尔浒大败明军
抚顺失陷,总兵战殁,败报至京,“朝野震惊”。明廷起用曾任“经略朝鲜军务”要职和辽东巡抚的杨镐为辽东经略,以宁远伯李成梁之子李如柏为辽东总兵官,调兵四方,议兵十万、饷三百万,准备大举征剿建州。
明万历四十六年(天命三年,1618)闰四月,辽东巡抚李维翰移咨朝鲜待机合剿,指责“建酋奴儿哈赤”“无端生事,计袭抚顺,公行叛逆,罪大恶极,法当诛讨”。总兵李如柏宣称:“今已有明旨,选精兵百万,勇将千员,分路并进,务擒元恶,枭首藁街。”万历四十六年十二月经略杨镐奏上“擒奴赏格”,兵部尚书黄嘉善覆奏,万历帝批准,颁示天下。赏格规定,擒斩努尔哈赤、“八大总管”、“奴酋十二亲属伯叔弟侄”,及其中军、前锋、“领兵大头目”、“亲信领兵中外用事小头目”的,一律重赏,封授世职。叶赫金台石、布扬古贝勒能“擒斩奴酋”,“即给予建州敕书,以龙虎将军封殖其地”。
这些咨文和“赏格”表明了,明朝不仅要斩杀努尔哈赤及其子弟叔侄亲人,还要屠戮其女婿、大将和小头目并株连九族。对整个满族来说,这是一场生死存亡的战争。
万历四十七年二月十一日,明辽东经略杨镐、蓟辽总督汪可受、巡抚周永春、巡按陈王庭,在辽阳演武场,集合征辽官将,议定分兵四路,北路以原任总兵马林为主将,西路主将是山海总兵杜松,南路由辽东总兵李如柏为主将,东路主将是总兵刘铤。四路兵共八万八千五百余人,加上朝鲜兵一万三千余及叶赫兵二千,号称四十七万,携带枪炮数万,约定分道出边,三月初二日在二道关会合,集中进攻后金都城赫图阿拉。
努尔哈赤早已探听到明军消息。面临大军围剿、有可能遭到灭门灭族之灾的危险形势,身经百战的努尔哈赤和八旗子弟,却镇静自若,从容应战,胸怀保家卫族的决心,誓死杀敌。努尔哈赤显示了非凡的军事指挥才干,采取了集中兵力、各个击破、发挥所长、克敌之短的正确方针。他强调指出:“恁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撤回各屯寨士卒,只留少数兵土防御南路、东路,八旗劲旅首先迎战明军主力西路杜松部。建州知悉杜松“勇健绝伦”,决定设下埋伏,智胜勇取。当杜松领军二万余,日驰百余里,赶至浑河时,努尔哈赤已在山林深处埋下精兵,并遣人堵住上游,使河水突浅,一待杜松见水很浅而率军渡河时,后金军决堤,河水骤涨,“水深没肩”,明兵“没于河者几千人”。当明军拥挤过河后,伏兵突起,努尔哈赤带领大贝勒代善、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四贝勒皇太极和八旗大臣,统率八旗劲旅,以两倍于杜松的兵力,勇猛冲杀,三月初一日,于萨尔浒(距赫图阿拉西一百二十里,今辽宁抚顺东大伙房水库)迅速消灭了西路明军,斩杀杜松、王宣、赵梦麟三总兵。第二日,努尔哈赤又统军击败北路军,总兵马林仓皇逃遁。努尔哈赤坐镇赫图阿拉,遣大贝勒代善,率诸贝勒、大臣,领兵迎击明勇将刘铤的东路军。当刘铤于三月初四日进至阿布达里岗距赫图阿拉约五十里时,后金军早已“设伏于山谷”,并遣一明降官,持所得杜松的“号矢”(即令箭),驰至刘营,诱其速进,刘铤中计,匆忙前往,队不成列,一入伏中,代善挥令八旗劲旅突起冲刺,斩杀刘铤,明军措手不及,全军覆灭,朝鲜从征元帅姜弘立率众降金。明辽东总兵官李如柏知悉兵败,奉杨镐命令,仓皇撤退。
明军四路出击,三路败没,四位总兵战死,阵亡道臣、副总兵、参将、游击、都司、通判、守备、中军、千总、把总等官三百一十余员,兵丁死亡四万五千八百余名,丢失马、骡、驼二万八千余匹,遗弃火器大小枪炮二万件。明金(清)之间的第一次大决战,由于满族领袖努尔哈赤的正确指挥和八旗健儿的奋勇冲杀,终于以明军在萨尔浒的彻底失败而结束,新兴的满族避免了亡族之灾,迅速前进,后金国更加壮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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