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婆婆抬起头来,道:“一柄神器出炉,天时、地利、阴阳、五行、气象、火候皆要占全,此剑夺天地造化,熔天炉里能炼出一柄尚且不易,哪有可能说再造便再造?神器如此易得,那便是凡物啦1阿强初生牛犊偏不信邪,求道:“婆婆,练黑剑用的材料,咱们也全用上,或者老天开眼,注定要再出一柄神剑相克黑剑,求婆婆再炼一柄。”满脸央求,卓婆婆只是摇头,道:“吉时已过,且‘熔天炉’炼出黑剑时,炉底已有裂痕,若要再炼神剑,只怕需重筑一只,你们时辰够么?”王风阻住阿强,摆手道:“四弟,不必再求,咱们这便回去罢。”掀帘走出帐外,见杨广盛正站在门口,忽然大声道:“几位义弟先回冰峪,我带杨广盛去鼎湖宫见帮主。”挽起杨广盛胳膊向那片帐篷后飞奔,其时他功力已恢复六、七成,使起狐步纵轻功,杨广盛被他带得几乎腾在空中,心里也赞道:“这轻功不知谁交他,如此了得1卓婆婆在屋内喝道:“哼!闯关么?”却不出帐追他。
王风只道卓婆婆自认轻功不如,才不追来,暗暗松了一口气,脚下却不怠慢,顷刻间已奔出三十余丈,眼前有座高山拦道,王风停下身子,急问道:“出谷的路呢?”杨广盛指向那座高山,道:“那座山被凿穿一条隧道,隧道以铁门铁锁封闭,没有卓婆婆的钥匙,谁也出不了铸剑谷。”王风这才瞧清山脚真有一道铁门,封住一条黑不见光的隧道,他以随身携带长枪在锁上连刺几枪,岂知铁锁只闪出几朵火星,果是牢固无损,惊怒道:“你不早说1杨广盛慢条斯理,道:“你急忙忙将我拖来,我开得了口么?”
费仕风、东方胜、阿强被众铁匠拦在帐里,不知卓婆婆会如何处罚他们,过了片刻,忽然王风又走入帐内,闷声不响站在卓婆婆身前,卓婆婆冷笑数声,道:“我得了黑剑,心里高兴,闯关之事便不计较,你们连过三关也不容易,但神域帮规不敢私破,都回去罢。”费仕风怕王风再惹事端,挽了他的胳膊走出帐外,东方胜和阿强面带郁郁跟在身后,那名年长铁匠心有不忍,跟着出帐送客。
经过那片火炉时,阿强犹自不忘再炼一柄神剑的事,张口道:“这许多火炉,还不够炼剑么?”年长铁匠道:“‘熔天炉’里燃的地底火浆,练黑剑时已尽数耗尽,其余‘燃地炉’和‘沸铁炉’热力未够,无法熔化炼神剑用的五样材料。”阿强道:“将三十个火炉聚在一块,难道还不如一只‘熔天炉’?”铁匠愣了一愣,心道:“这少年妙想天开,却有几分道理1道:“那倒又稍稍胜过。”阿强喜道:“那咱们便将三十只火炉相聚,围成一个大大的火炉,再炼一柄神剑,好么?”铁匠看看天色,道:“卓婆婆已说过,炼出一柄神剑,要有各样条件,只怕今日不行。”费仕风几人已无他途可走,听了二人对话,都停下来央求铁匠帮手,铁匠迟疑半晌,道:“我去求求卓婆婆罢。”
五人又转回卓婆婆帐篷,卓婆婆瞧了他们几眼,目光转回黑剑上,问道:“又回来做甚么?”年长铁匠走到卓婆婆身后,附耳说了几句话,卓婆婆双目一闪,道:“却要麻烦我这些铁匠1又向费仕风几人道:“总要叫你们死心1年长铁匠便向其余铁匠说起围炉炼剑的事,他在众铁匠里威望甚高,那些铁匠都轰然答应。
半时辰后,十只“燃地炉”和二十只“沸铁炉”已高高紧紧围起,共分五层,第一层一只,第二层三只,第三层六只,第四层和第五层各是十只。卓婆婆让一名铁匠取来五色金属,道:“这些便是炼黑剑的材料,分别叫‘陨金’、‘木心’、‘水银’、‘石火’、‘龙土’,不知两天后会炼出甚么模样……”倒有些心疼起苦心搜集来的这些宝贝金属。这些金属费仕风一样不识,其中更有装在盅里,如水般流动的银色金属,心想能炼神器的材料自也是神物。卓婆婆忽道:“只剩这些了么?”那铁匠道:“是。炼黑剑时失败多次,费去许多。”卓婆婆挑了一具窄小剑模,道:“反正也是浪费,便炼柄小的。”费仕风见那剑模只常用铁剑大小,和几位兄弟互视一眼,都想:“如此便算炼出神剑,也不是黑剑对手。”心里几乎不存指望。
卓婆婆将五色材料倒入剑模,拿只铁棒轻轻搅匀,一名铁匠小心接过剑模,平平举在身侧,爬上围炉旁的高架,将剑模放入最高那只“燃地炉”里。待他从高架上下来,其余铁匠纷纷引燃各层火炉里的燃料。那些燃料不知是甚么,一经点燃,火焰立时向上窜起数尺,一时间热浪袭人,逼得费仕风兄弟向后退去。那三十名铁匠却不退开,围坐在炉旁,发掌向炉内运气鼓风,想不到这些铁匠内力也自惊人,底下两层“沸铁炉”里的火焰忽得多升一丈,层层火焰向上卷去,将最高层的“燃地炉”裹在火焰中,传来“噼啪”的火烧声。
费仕风几人见那群铁匠全身被火光映得通红,额上涔涔出汗,想不到炼柄神剑如此耗费物力人力,心中暗暗感激,却又帮不上手,都走到围炉旁,坐在那些铁匠身后,以示有苦同受,卓婆婆也不管他们,径自回屋。
众铁匠运了一个时辰内力,十五位铁匠停下手来歇息半个时辰,再换另十五位铁匠歇息,如此轮换,费仕风兄弟四人一直陪他们到这日傍晚,被火熏得浑身酸软无力,被火光照得双目发花,到吃晚饭时也没胃口,只接过一位铁匠递来的馒头,一人咬了一个,继续盯着火炉看。这天夜里铁匠们也不能歇,好在他们俱是内力精湛之辈,又常在烈火旁炼剑,早已习惯。费仕风几人却不一样,到后半夜呼吸也不舒畅,几欲晕去,他们硬是强撑陪到第二日,快天亮时终于支持不住,都迷迷糊糊睡去,被几位铁匠扶到帐篷里歇息。
费仕风在睡梦里被几名铁匠架着扔入“熔天炉”,大叫一声惊醒过来,见自己不知何时睡在帐中,身上盖了一条乌漆漆的脏破棉被,奇道:“我怎么在这里?”爬起时还是觉得头昏脑胀,见帐外繁星满天,心道:“天还未亮啊?”又走到围炉旁,见王风、东方胜二人面色凝重坐着,问道:“阿强呢?”东方胜小声道:“还未醒来,别说话,现下正在关键时候1那三十名铁匠这时一同发力,火炉里的巨焰愈卷愈高,费仕风走到围炉另一侧,竟见卓婆婆也坐在地上发掌,脸上又是红灰相交,奇道:“卓婆婆怎么也来啦?”那些铁匠也个个面色憔悴污浊,倒似炼了几日未歇。
过了半个时辰,卓婆婆大喝一声:“祭剑1众铁匠立起身子,聚在卓婆婆身旁。阿强这时也从一顶帐中醒来走出,兄弟几人好奇,也都围过去,正见卓婆婆拿柄尖刀割破手臂,挤了几滴鲜血到一只大碗里,其余铁匠也纷纷割臂献血,那碗不一时已装了大半碗浓血,费仕风惊道:“卓婆婆,这是做甚么?”原来卓婆婆深谙干将莫邪炼剑之道,昔日莫邪以身投炉,“烁身以成剑”的道理深印在她脑中,因此每次炼神剑时都以血泼剑,不用清水冷却。
那年长铁匠向费仕风讲明道理,费仕风挽起衣袖,道:“婆婆和众位铁匠既是为我们炼这柄剑,我们又怎能袖手旁观?”王风、东方胜、阿强也都挽起衣袖,齐道:“不错1从卓婆婆手里取过尖刀,一起划破手臂取血,费仕风已不复昔日神功,小小伤口“汩汩”流出血来,倒是他献的最多。年长铁匠取了那只满已平口的大碗,从高架爬上,将整碗血泼向剑模,他力道用得恰到好处,鲜血全数洒入剑模,霎时白烟升腾,不住发出“嗤嗤”之声。
三十只火炉里的火焰虽已见小,又多烧了半个时辰才慢慢熄灭,卓婆婆亲自拿起铁钳,道:“让我先瞧瞧模样1跃上高架钳取剑模,姿势曼妙好看。众人听她在架上一声“咦?”费仕风几人心里已是惴惴不安,急问道:“婆婆,怎么了?”卓婆婆从架上跳下,将剑模钳给那群铁匠看,铁匠们见了也都各发惊呼之声,费仕风瞧入剑模,见练出的宝剑(姑且称之为‘宝剑’)并不按剑模限定的形状生长,剑长二尺半,宽一寸,厚半寸,颜色也作黑色,只表面泛有一层浅浅彩光,像是油滴于水,阳光下浮油显出的七彩之色。
卓婆婆心道:“这是甚么缘故?”那层彩光,便是剑气了,但剑气从来都只由使剑高手,发内劲注于剑上时,剑身才彩光隐现,似此剑自炼成之日便自带剑气,那是自古以来从没发生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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