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笑道:“很意外么?”费仕风张着嘴说不出话来,那人身背铁剑,颔下长须,腰间玉佩,竟是他在瓦当山走火狂奔时遇到的铁剑书生!费仕风后来和王明摔落崖底,也多亏他送的药丸才压制住体内乱窜的真气,因此对他一直心存感激,此番见到,喜得拜倒在地,道:“仕风多谢前辈当日相救1铁剑书生不等他跪倒,伸手牵他起来,顺手搭在他手脉上,隔一会奇道:“当日你五股内劲已被五贤汇成一股,怎么如今变得若有若无?”费仕风问道:“五贤是谁?”铁剑书生道:“五贤是神域帮内五位元老,那日我随五贤路过落霞谷,见你浑身是血躺在地上,五贤合力把你内劲导顺后便离去。你后来又遇到甚么事?”费仕风一直以为是乐茹慧的姑姑救她,此时才知道自己这条命也是神域救的,心下越发感激,把被乐鼎放血的事说完,铁剑书生摇摇头,道:“血属阴,气属阳,血为气母,气为血帅,血脱确能使气无所依附,但你此刻能好端端站在这里,证明当日所去血气不足为患,兼之你原来体内真气便大盛旁人,真气反助你生血行血,怎会跑得没了?其实,你体内真气并不是不见,而是时有时无,像是被甚么东西压制祝”他闷头苦思一阵,道:“我解不开,过几日带你见我师父。”费仕风问道:“你师父?”铁剑书生笑道:“便是你师祖,也是神域五贤之一。”费仕风喜道:“当我师父的人真的是你?”铁剑书生抚须笑道:“一切皆有定数,凡事全凭缘分。”
费仕风见要拜的师父从前认识,铁剑书生又如此平易近人,当真欢喜,又拜在地上,唤声:“风儿拜见师父1铁剑书生这回不再躲他,受他一拜,道:“走,随我去小徐州。”费仕风一呆,问道:“徐州?”铁剑书生道:“神域地形和九州一般模样,地界也依九州划定,我住的地方便叫‘小徐州’。”费仕风道:“倒也有趣1他忽然想到几位兄弟,忙问道:“师父,我那几位兄弟也过关了么?”铁剑书生道:“这我倒不知,他们若过关,将分别住在益、青、梁三小州,八月十五那日你便遇得到,天快黑了,随我走吧。”
二人下山又是一片树林,费仕风叫不出那些树的名字,问道:“师父,这些是甚么树?”铁剑书生手指树端,问道:“你瞧这些树像甚么?”费仕风见左边的树树枝向外散开,外阔里窄,右边的树树枝直直生起,聚成长圆,道:“左林像斧右林似盾。”铁剑书生点头赞许道:“不错,此林乃刑天兵器干戚所化树林,名为干戚林。《山海经·海外西经》记载刑天与黄帝争位,黄帝斩断他的首级,把他葬在常羊山,他仍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与黄帝作战。他这份精神斗志倒值得学习。”费仕风道:“弟子明白1铁剑书生又道:“过了这片干戚林,再走不久到常羊山,你这几年便随我住在山上学艺。”费仕风听说住的是埋葬邢天的那座山,心想:“不知会不会撞见无头鬼?”
神域虽依天下版图划定地界,只不过是万分之一的缩版,各小州只能做到形似神不似,譬如干戚林里的树木,虽从真徐州干戚林移植过来,斧凿痕迹难免过深。从小干戚林到小常羊山不过几里路远,两人天黑前便赶到,铁剑书生把他带到山上,费仕风见整座山上只有孤零零两间房子,问道:“师父,还有谁也住这山上?”铁剑书生道:“就咱们二人,你来之前我才把你师兄送走,他现下已是我师弟了。”费仕风奇道:“甚么?”铁剑书生笑道:“神域和别的帮派不同,没有严格的师徒之分,等我再没甚么教你时,你便往上晋一级,拜五贤为师,那时你也是我师弟了,你若学得快,当我师叔也行1费仕风以前便觉得神域与众不同,听他又说出一条古怪教规,摸摸头想笑又不敢。
那两间房子用木板搭成,房前稀稀落落种了一排高大挺拔的大树,费仕风走到近处,见每棵树上都有十数根丝线垂下,线端系一枚树叶,这许多或高或低的树叶便在阵阵晚风中摇摆不停,那丝线看来极为牢固,树叶扬得虽高,却扯它不断。
铁剑书生推开左首一间木房木门,道:“今日起你住这间房,为师住在隔壁,有事随时可来找我。你师兄走时把许多东西都带走,明日再带你到小临淄购买,今晚先将就睡吧。”进屋帮他点上油灯,费仕风见屋内有床有被,道:“这便够了,师父晚安。”送铁剑书生出门。他回屋躺在床上,衣衫也不脱,扯过棉被一角盖住肚腹,把手枕在头下,眼睛看的却是房梁,心想:“不知多久没这般躺过。”他自和师父陆天林离开瓦当到落阳,从此便一路奔波,纷争烦恼不断,再没安安稳稳睡过,直到今日,才重新感受一点烛火一张棉被的温馨。他一时想大雪山里的娘亲,一时想爹爹厚册里说的话,偶尔一些往事涌上心头,他立刻把思绪转开,想将来神域里的生活,想几位兄弟有否过关,迷迷糊糊间闭眼入梦,油灯也不熄,直到油尽,那灯才越燃越小,倏地灭了。
他这些日子是真的疲累,第二日天大亮了才醒来,屋外的阳光早从窗户铺入,他暗道:“不好,第一日便睡得这般迟,师父定要以为我是懒蛋1屋外静悄悄的没有声音,他推开门便看到一张桌子摆在门外,桌上一碗稀饭两碟小菜,碗边一锭银子,碗下压了一张纸条,费仕风拿起纸条念道:“风儿,为师下山办事,你自去小临淄置办用品,晚上早些回来。”纸条背面是小常羊山到小临淄的简易地图。
费仕风初来第一日便让师父伺候早饭,心里岂止过意不去,险些要觉得自己大逆不道了,暗道:“明日我定早起为师父做饭1他把一碗二碟里的食物吃得干净,见屋后有一小池,收拾碗筷来到池边,那池子有源头活水引入,水质清澈洁净,费仕风怕把水池弄得脏了,舀水出来在池边洗刷,等他洗完要起身时,忽然在水里看到一个古怪倒影,吓得向后跌去,手里的碗险些也摔到地上,惊道:“无头邢天1他抬见日头高照,四周物明风清哪里有人?心想即便世上有妖魔鬼怪,青天白日又怎敢出来,暗笑:“定是昨日胡思乱想,早晨起得又迟,眼也花了。”用池水洗把脸,拿了碗筷回到桌旁,连桌子一齐搬到他的屋里,收好银子关了门,按纸条画的方向下山。
小常羊山离小临淄五里地,费仕风拐上一道斜坡时看到有个孩童蹲在地上,那孩童头上两个辫儿,依稀是凯凯模样,费仕风试探着喊道:“凯凯1那孩童转过头来,果然是凯凯,凯凯见到费仕风,眼里灵光一闪,道:“是费师弟埃”费仕风才想起神域规矩:先入门者为师兄,不管你年纪多大,除非你能往上晋升一级,行礼道:“师兄好1凯凯才一笑,神情又黯淡下来,指着地上碎片道:“你瞧,师父让我去临淄打酒,我却把他酒葫芦打破,回齐天渊师父要打我屁股,唉1费仕风见地上碎片怎么也粘不好,从怀里摸出银子,道:“这锭银子给你,我和你去小临淄再买一个酒葫芦吧。”凯凯看见银子,喜道:“多谢费师弟,权当我先借你,以后有任务赚银子了再还你。”费仕风道:“不打紧,师兄客气了。”
二人便结伴同行,又走一阵,凯凯道:“我去小解,费师弟在此稍等片刻。”费仕风点点头,看着凯凯走入一片林子,忽然背后有人拍他肩膀,费仕风转过头见是凯凯,吓了一跳,道:“师兄从哪里绕出来?”凯凯见了他,道:“嘻嘻,费师弟,你在这里做甚么?”费仕风奇道:“不是你让我在此等你么?咦?你的酒葫芦怎么好端端的?”凯凯手里拿的正是一个完好无损的酒葫芦。凯凯一听笑了,指着费仕风身后道:“你瞧后面。”费仕风转过头,“呀1一声叫出来,竟然又有一个凯凯!两个凯凯一齐站在费仕风身前,一人道:“其实我们是双胞兄弟,我叫大凯,他叫小凯,方才是他和你在一起,除了师父和我们自己,神域里没人分得清我们,因此不管见了谁都唤作凯凯,我们二人是前年入帮,都是你师兄呢。”费仕风这才明白,笑道:“原来如此,昨日考我题目的是谁?”大凯道:“是我。”费仕风松了口气,道:“我以为又见鬼怪呢1小凯问道:“你怎么说‘又’?你见过?”费仕风笑道:“我早晨起床时眼花,以为见到无头邢天,让两位师兄笑话了。”大凯小凯互视一眼,笑道:“哦!倒不是你眼花,它不常出现,却让你遇到了……”费仕风惊道:“真有无头邢天?”大凯小凯道:“你下回再遇到它无需害怕,仔细瞧瞧它长甚么模样吧。”二人手牵手边说边笑往前跑去。
作者:布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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