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愣了半天,楚天凡拾起倚在船沿的船竿,苦笑道:“算他客气,他若把船竿也带走,咱们不知要顺水飘到何处。”叶天馨皱着眉头问:“那人是疯子么?”忽然拍手叫道:“是了!原来如此1楚天凡吓得一跳,听她道:“于姐姐在扬州城里暗暗见过你,瞧你不大顺眼,因碍了师父面子不敢退婚,叫他家丁把咱们骗到此处,让你错过明日成亲良辰,嗯,倒是条好计1她说完把楚天凡从头望到脚,捂嘴笑道:“不知她哪里瞧不上你?”楚天凡听她说得有理,心里有些空落,道:“于家若不愿意,直截了当告诉我便行,何必这般麻烦……”边说边撑舟靠岸,扶着叶天馨上了岸,把船竿扔回船舱里,任由船儿飘去。
叶天馨脚踩厚实地面,人又回复精神,问道:“现下去哪里?回家么?”楚天凡有些无精打采,道:“咱们回扬州吧,和于家说清楚些,我又不会勉强于她……”叶天馨见他伤感,不敢再说笑,慰道:“说不定于姐姐练武之人喜欢粗俗汉子,瞧不上你斯斯文文,师父老朋友那般多,又不止于老伯伯有孙女,还怕找不到其他称意的么?”楚天凡只是一时心闷,这时已恢复了潇洒模样,笑道:“你又乱说人闲话,哪有你这般安慰人的?走吧。”
这路上再没春光可赏,二人沿着河岸走,叶天馨边走边踢石子入水,道:“三师哥,我自小把你当亲哥哥看待,你若真和于姐姐成亲,以后搬出翠嶂阆苑,我可舍不得你。”楚天凡道:“全是师父!非要我和她成亲,定是我平日缠得师父烦了,要把我赶走。‘大慈悲掌’还有许多地方我不明白呢。”叶天馨道:“你还说我乱想,师父‘大慈悲掌’只传你一人,可见师兄妹五人里,他最疼爱的是你。”楚天凡点头道:“是我说错了,师父的恩情咱们师兄妹一辈子也报不完,只不过师父对我们一般看待,可没偏心谁。你若肯学武,师父早把最厉害的武艺传你了。”叶天馨道:“武艺习够防身便可,我又不跟别人打打杀杀,我只想每日给师父做些小菜,陪师父画画弹琴下棋。”楚天凡道:“正是,去于府退完婚,咱们便回家。”
二人一路闲聊,岂知那船飘得比想象中还远,走到天黑也不见扬州城影子,楚天凡道:“春暖大地万物复苏,摸黑赶路怕要踩到毒蛇虫蝎,咱们找处干净地方歇息一晚再走吧。”其实,他心里想的是:“左右于春花瞧不上我,也不必这般急急忙忙赶去,即便到得于府,难道要我敲门扰他睡梦?”叶天馨也走得疲累,二人生起篝火,叶天馨拿出白天新买的馒头在火上烧烤,和楚天凡分食。这夜,二人伴着淙淙流水之声,倒也觉得静谧安详,一夜好睡。
这片地方无遮无挡,第二日天甫亮,日头便晒到二人身上,叶天馨揉揉眼睛醒来,见楚天凡正在河边洗脸,笑道:“三师哥,照镜子么?”楚天凡“噗”一声把水喷出来,转身捧水泼过,骂道:“你这丫头大清早也不饶我!以后休要拿此事笑话我1叶天馨躲过,问道:“一次也不许?”楚天凡道:“半次也不许1叶天馨歪头道:“师父和其他师哥问起,我总要说吧?”楚天凡“你……”一声哑口无言,把嘴合上又张开:“嫁不出啦……”师兄妹里他们二人最为交好,自小斗嘴不停如每日功课一般。
大清晨凉风吹得舒爽,二人走得快些,渐渐能看到绿草矮树,瞧那河道由斜至平,知道离扬州城已不远,不到半个时辰,二人已回到昨日搭船的码头,叶天馨忽然指着前方叫道:“三师哥你看,昨日那人1楚天凡顺她手指望去,那人虽背朝他们,无论身形打扮,都和昨日引路的于府家丁一模一样,楚天凡道:“他倒跑到咱们前面,在等我们么?”叶天馨道:“不是‘等’,是‘拦’。”楚天凡道:“也好,我去和他说个明白,省得再跑一趟于府。”
等走到近处,那人听到声音,转身欢喜叫道:“公子1见认错了人,脸上神情又黯淡下来,道:“对不住,我以为是我家公子。”那人虽同是家丁打扮,年纪却比于府家丁小上不少,只十三、四岁的小孩,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头上留了一束小辫子,因站在一块大石头上,远远望去身形才显得高大。叶天馨心里好笑:“我竟错认一个小孩,好在他也错认我,两不相欠。”那小孩见楚、叶二人风尘仆仆,从石头上跳下来,立时矮了半截,问道:“两位公子,在路上可见到我家公子?”叶天馨瞧他辫子可爱,忍住想伸手去抓的念头,笑道:“哪来那么多公子?我怎知你家公子胖瘦高矮?你又是谁?”那小孩满脸焦急,偏偏遇上叶天馨这慢性子,手指楚天凡急道:“我叫小越,我家公子姓费,和这位公子一般高,身穿蓝衫头顶方巾,长相要比这位公子俊些。”叶天馨捂嘴大笑,另一手握住他发辫道:“小孩子不会说话。”小越挣开她,越发着急:“你们到底见没见我家公子?”楚天凡见他和四师弟小时候一般有趣,笑道:“师妹,你别为难他啦,咱们没看见便说没看见。”
小越“哼”一声走开,楚天凡道:“你瞧,惹他生气。”忽然小越在几步外一声欢呼,抱住一棵大树大声喊道:“哈哈!找到我家公子啦1叶天馨呆道:“我把他气疯了?快去看看1扯住楚天凡衣袖快步走过去,小越见他们过来,指着大树树皮道:“看!我家公子留下的记号1叶天馨见树皮上用石子画了座山峰,峰上有朵飘逸孤云,小越道:“云往何处飘,我家公子便在何处。原来我家公子进扬州城了。”叶天馨心想这符号倒特别。
楚天凡对叶天馨道:“我昨日以为于府在郊外,瞧这四周不见半边屋檐,还是回扬州城再找。”二人便和小越同路回城,小越找到主人心里高兴,路上和叶天馨攀谈说笑,楚、叶见他小小童子偶出惊人之语,都暗暗纳罕。譬如说到扬州繁华,他说:“天下何其大也,只荆、扬两州富贵,可见天下财力多半聚于此地,其余地方穷人比富人多了何止千万倍1又说:“青菜白饭足可果腹,麻衣布裤足可御寒,何必酒肉绸缎?”童子尚且如此,何况主人!
三人在城门口又找到小越主人留下的记号,楚、叶二人都想见见这位“费公子”,不改道继续和他同行,走过两条街,隐隐传来敲锣打鼓喜庆之音,小越道:“有人成亲,难道公子去讨喜酒喝?”叶天馨拍拍楚天凡臂膀,问道:“三师哥可有触景生情?”楚天凡笑道:“本来无情,何以生情?”他和于春花本就不认识,退婚便退婚,也没觉得甚么。
转到第三条街时,街上挤满穿红戴绿各色人等,果然是有人成亲。三人忽然听到有人大声喊道:“点炮仗1“噼噼啪啪”的巨响把一条街也掀动,一时间街道上烟雾弥漫纸屑纷飞。炮仗放完,一群小孩儿哄然抢上,捡地上未爆开的炮仗。堵在街道上的人纷纷跨入街尾那家府第大门。小越道:“我去找我家公子,咱们以后见。”随人潮也进门去了。
叶天馨眼尖,指着那家屋檐下的大红灯笼,叫道:“三师哥!于府1楚天凡没等她开口已看到,恼道:“她退婚便退婚,怎么还选在今日和旁人成亲!太也瞧不起人1叶天馨道:“师哥先别气,咱们进去看看新郎倌是谁!再向于家问个明白1拉着楚天凡进入大门,院门早用红布包上,门口两名家丁也身穿红袍,有人来便拱手齐道:“同喜!同喜1
于府不止院门比其他府邸大得多,院子更是既宽且阔,前院已摆满三十张八仙大桌,一些石鼓石锁兵器架被搬到角落,可见前院是平日练武所用。宾客还不住往中院、后院涌去,叶天馨道:“瞧这酒席办有百来桌,师哥昨日还说他‘不显摆’呢1楚天凡这时已冷静下来,于府高兴成亲,他总不能来闹婚宴。他随意找张桌子拉叶天馨坐下,道:“咱们等酒席散了再去理论。”叶天馨见同桌已坐上几位当地老绅士,正拿没牙的嘴磕瓜子,道:“怎么挑这桌?我可没胃口。”楚天凡笑道:“你是来帮师哥说话,还是来吃酒道贺?”叶天馨道:“倒也饿了。”
二人来得及时,刚坐稳酒菜流水价送上,山珍海味奇馐美酒应有尽有,不等宾客吃完又换上一席,只吃得几位老绅士眉开眼笑互相点头道:“不愧世家,待客毫不怠慢1楚天凡心想:“不知是‘酒肉世家’还是‘仁义世家’?”叶天馨果然一口也吃不下,旁边一位老伯还不住给他敬酒,道:“今日真高兴,喝1
酒至半酣,有司仪喊道:“新郎敬酒1中门里走出一位身穿绣花婚服的年轻公子,宾客轰然喝彩道:“好样貌1“真俊1“状元相1楚天凡隐隐觉得他眼熟,又想不起哪里见过。那公子一手壶一手杯,清清嗓子笑容可掬道:“在下楚天凡今日得取于府千金为妻……”
作者:布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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