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仕风和卜世仁别时走得匆忙,也未问老药农家住何方,瓦当山林丰草茂,他们师兄弟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在山间乱踏,费仕风道:“师弟,我小时家住雪山,出门踏在雪间的感觉跟此刻也差不多。”只不过他们找了许久,也未见山上有屋子,费仕风心里发急,阿强瞧在眼里,道:“师哥,我上树看看。”费仕风才想自己忘了登高望远的道理,道:“也好,你小心些。”阿强身形灵活,三两下便爬上了附近一棵大树,他四处望去,除了西边一处地方云雾缭绕,其余各处并不见有房子,阿强从树上下来,道:“师哥,除了西边看不清楚,其他各处都没有房子。”费仕风道:“那咱们便去西边,这星月谷本来就在西边,咱们运气好说不定自己便寻到了。”当下二人往西行去,越往西走雾气越大,原本吵杂的鸟兽嚣叫声也渐不可闻。
费仕风见雾气愈来愈浓,只怕和阿强走散,紧紧牵住阿强的手,心想:“再走下去怕是连自己的脚也要看不见。”正这般想,眼前忽然豁然开朗,一座茅草屋便似从地底冒出一般出现在眼前,他回身瞧,一片白茫茫的甚么也望不见,再往前看,茅草屋不是好端端的在么?心里笑道:“不知屋里住的可是神仙?”他走近几步伸手拍门,只不过手伸过后竟甚么也摸不到,再细看时那道欲倒不倒欲开不开的门离他的手尖还差上几步,他再往前走几步,还是触不到那扇门,他心里一惊:“难道这屋子真是神仙住的?”不管他走多远,那道门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也靠不近。
阿强瞧得有些害怕,双手抱住费仕风手臂,问道:“师哥,这是甚么?”费仕风想了想“三星邀月”脱口而出,他想起小时候有一次被娘赶到后院罚站,让他一天不准吃饭不准回房,他肚饿时想到厨房偷吃东西,想不到院门就在眼前却怎么也走不出,那时的情形跟今天不是一样么?那日之后娘便把这个阵法教给他,想不到许多年后竟在这深山中碰到,他看到院门前果然摆了四个石头,心里一喜,道:“师弟别怕,瞧师哥的。”他抱起被三个小石头围在中间的大石头,轻轻放在一旁,再去敲门时,“叩叩叩”三声,门“呀”得开了。
屋里桌床几凳样样俱全,虽然有人开门,费仕风却瞧不见人,伸长脖子四处乱看,问了几声:“有人么?”后面忽然有人咳嗽一声,有气无力软绵绵问道:“小子,你……找甚么?”费仕风一惊,转头看时哪里有人?阿强扯了扯他的衣服,小声道:“师哥,他在那1屋里茶几旁的凳子上不知甚么时候多了一人,那人边咳嗽边道:“咳咳,来者……皆是……客,咳咳,进来……说话。”费仕风摸不着头脑,进屋后还看看屋外有没人,听那人道:“咳咳,屋外……还有谁?把门……关上,咳咳。”费仕风只好关上门,进来站在一旁,见那人指着茶几另一旁的两张凳子,和阿强一起坐下。
费仕风这才仔细观察那人,见他老是老些,只不过瘦得皮包骨头一般,不知是不是要找的老药农,那人彷似看透他在想甚么,道:“咳咳,我便是……这山……上采药的……药农了,你要……咳咳……找我买草药么?”费仕风心想,他若真有星月草,跟他买也好,便道:“不知老前辈可有星月草卖?”老药农扬扬眉,忽然不咳了,问道:“你要这星月草做甚么?”费仕风道:“我有个朋友眼里进了毒烟,要星月草治她眼睛。”老药农搓了搓骨节嶙峋的双手,忽然问:“你可知我为何这般瘦么?”费仕风不知他为甚么扯这些来,摇了摇头,老药农道:“我年轻时可胖得很呐,后来突然对药草痴迷,要学那神农遍尝百草,一次因缘巧合,我误入星月谷,在谷壁上寻到一种从未见过的药草,那时我已尝遍九十九种草药,心里以为老天让我再尝最后一种,想不到我因此吐了三天血,就变成这副模样,那草如星似月,便是星月草,从此我便不敢再碰,你若要买其他药材,我这里应有尽有,若要星月草,只能自己去星月谷了。”费仕风听他这般怕星月草,有些不以为然,道:“正要请老前辈告知如何去星月谷。”老药农抚了抚颔下几根黑须,又咳起来,道:“咳咳,你……你轻易……过了雾林,可……见你心地……纯良,破了我屋前……咳咳……迷阵,可见你……学识……渊博,要入……星月谷,就看你……咳咳……有没缘分了,你……真想去?即便……咳咳……丢了性命也要去?”费仕风想也不想,道:“正是1
老药农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竹筒,他把竹筒递给费仕风,道:“你切莫……咳咳……用手触碰……星月草,你想法子……咳咳……把星月草……连根拔起后……咳咳……放入竹筒,药效能……保三日。”费仕风接过竹筒放入怀里,正要道谢,老药农忽然又道:“你不必谢我,我也不是白白帮你,你这位小朋友我看着乖巧,你送于我做药童,咱们便两不相欠。”不知何时咳嗽又好了,费仕风心疼阿强便如亲生弟弟,怎么舍得送他做药童?忙道:“老前辈,我这位师弟生些小病,我要为他寻医医治,不能……”话未说完老药农便道:“我便是医师,你还要寻谁?”见费仕风皱眉不语,怒道:“你便是不肯给我?也好,咱们一拍两散1抢身抱过阿强,开了屋子后门逃去,费仕风见他蛮不讲理,连喊“老前辈!老前辈1也从后门追出屋外,想不到屋外就是一道悬崖,老药农一手抓住阿强衣领站在崖边,把阿强伸到崖外,怒道:“我哪里老了?做甚么叫我老前辈?”费仕风见阿强身在崖外晃来晃去,看得心惊肉跳,只怕老药农一时气力不继把阿强摔下悬崖,
阿强见崖下云迷雾锁,除了白色什么也望不到,吓得闭上眼睛,老药农大喊:“没力气啦1松手将阿强丢下悬崖,费仕风大惊,几个箭步跃到崖边,纵身跳入悬崖,一把抱住阿强,喊道:“师弟1两人急速下堕,费仕风遥遥听得头顶上老药农传来“哈哈哈”的大笑声。
费仕风见周围白茫茫的一片,不知这悬崖有多高,忽然“扑通”一声,身子一凉,竟掉入一条河中,他不会游水,心想自己不摔死也要淹死,只是紧紧抱住阿强不敢睁开眼睛,往水下沉了一会,脚底忽然踏到一块实地,他睁开眼睛见周围清澈一片,河岸瞧得清楚就在不远前,他抱着阿强恰好沉在河底上浮不得,就顺着河底走到岸边,区腿一跃向上浮去,到水面时一手撑在岸边,先把阿强送上,自己再慢慢爬上,两人躺在岸边望向天空,天上还是雾气蒙蒙,谁想得到那道悬崖距地面不过几丈?二人这才明白老药农是在帮他们,而将阿强丢入悬崖,也不过是考验费仕风。
费仕风从怀里拿出竹筒,自语道:“莫非此处便是星月谷?”边说话边望向阿强,见阿强眼神变了几变,以为他方才受到惊吓,柔声道:“师弟,你别怕,咱们不是好好的么?”阿强忽然开口道:“师哥!我全记起来了1忽然大哭起来:“师父……师父被人杀了1费仕风又惊又喜,想不到阿强刚才从崖上摔下,把从前的事全记起来,忙把阿强揉在怀里,道:“师弟别急,别急!你慢慢告诉师哥,杀师父的人是谁?”阿强擦掉眼泪,“嗯”了一声,陷入沉思,费仕风见他双目一会悲凄一会惊恐,正要劝慰,阿强开口道:“那日师哥和师父去洛阳,师父先回来,我问师哥在哪里?师父也不多说,只说你过两日便回来,我见师父面色焦虑,也不敢多问。夜里我一个人在屋里,忽然师父跑过来问我有没听到甚么声响,我说没有,师父摇摇头便走了,想不到第二日……”
他眼泪又止不住涌出,费仕风帮他擦去泪水,听他继续说:“第二日早上也没发生甚么事,师父还是不跟我多说话,直到吃午饭时,师父忽然跟我说:‘阿强,一会若有人来找师父,你带着这两锭银子从后门离去,你还有个表亲在青松镇,你去寻他,不管发生甚么,若师父不去寻你,你千万别回来。’我不知师父为甚么要赶我走,只是师父神情严肃,我不敢多说甚么,收起银子便去做饭。吃饭的时候我记起厨房还有一道菜未热,便去厨房拿菜,这时镇里的老武师来寻师父,我记得师父说过的话,又舍不得离去,便躲在门后偷听,那老武师说‘雕像’甚么的我听不明白,师父只说没有,后来我把门弄出响声,老武师听到响声脸上变了颜色,怒道:‘想不到你还埋伏了人/师父一惊,喊道:‘阿强快跑/我……我往后院跑去,老武师和师父边打边追来,我听到后面‘乒乒乓乓’作响,又偷偷回去看,刚好瞧见老武师一掌打在师父胸口,我不敢再看,一路只往山上跑,老武师杀了师父,又来追我,我怕他杀我,只好跳下山谷……”他终于把整件事说完,在费仕风怀里不住抽动。
费仕风到此刻才明白过来,原来当初师父在地上写的“老”字是指镇上的“老武师”,不是他想的“老乞丐”,那老武师和师父同为瓦当镇的武师,在镇上也受人尊敬,两家虽然不相往来,也从没闹过脾气,他以前遇到老武师,老武师每次都和和气气同他说话,怎么突然把师父杀了?自己又怎么在虎回头看到老武师的尸体?师父的半截雕像,终于落入血烟手中,老武师跟血烟又有甚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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