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仕风把这些谜题藏在心底,如今要紧的是先寻到星月草,君岚的眼睛可多等不得,他擦去阿强的泪水,柔声道:“师弟,咱们先去寻星月草,师父的仇总有一日要报。”阿强收了泪水,“嗯”了一声,指着远处一个大湖道:“师哥,你看。”费仕风起身望去,见当中一个大湖,蔚蓝明亮有如天上明月,旁边围了十数个小水洼,洼中水呈碧绿,颜色深浅变化不一,便如众星捧月,他心喜道:“莫非此处便是星月谷?师弟,咱们过去看看。”谷底布满青草黄花,二人走在其间,跟瓦当山上的杂草矮树相比,另有一番滋味。
二人走到湖边,见那些水洼“扑噜扑噜”不住冒泡,原来洼底有活水涌入,因此远看才有颜色变幻,每个水洼另有一条细小水路通到大湖,又把水注入大湖,大湖才水质清澈永不枯竭。二人在水边弯来绕去,就是找不到通往崖壁的山路,眼见天色渐暗,费仕风奇道:“咱们在瓦当山时还是午后,怎么才下来半会天便黑了?”其实他们身处的就是星月谷,星月谷跟其他山谷并不相同,因谷内水汽丰沛,谷口又窄,每到午后未时,谷中升起的雾气在谷口越聚越浓,雾气遮天蔽日下,谷中往往比谷外早上两、三个时辰入夜,费仕风师兄弟二人不知,只道天真黑了。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费仕风见谷里黑漆漆得不见五指,原本要找些干草枯枝生火,想不到谷里甚么都湿漉漉的,只能作罢。阿强自从记起旧事,胆子也小了许多,彷佛黑夜里总有些妖魔鬼怪舞动,随时要把他掳走,只是紧紧抱住费仕风手臂不放,嘴里道:“师哥,我冷。”星月谷湿气寒气都重,费仕风内力深厚才不觉得,听阿强这般说才想起他身子单薄,忙把外衣脱下罩在阿强身上,师兄弟二人坐在湖边相互依偎,费仕风经历的事多了,彷佛长大许多,不再是从前和阿强打闹的他了。
阿强慢慢适应黑暗,有师哥和他做伴,也不大怕了,望着远处繁星点点,对费仕风道:“师哥,你看,那边有许多星星。”那些星星随风摇曳朦朦胧胧,眨也不眨,倒像是萤火虫,费仕风掐着手指算了算,奇道:“今日又快到十五了,怎么看不到月亮?”二人环顾四周,莫说月亮,星星也只有那块地方有,便似一大块黑布,只有一小块地方被针刺破许多小洞,漏些光亮出来。
费仕风想了想,忽然拍手道:“师弟,为甚么只有那处有星星?莫非是星月草?”心里后悔怎么不多问卜世仁和老药农星月草夜里发不发亮,他心里既然已经以为那些星星是星月草,越想越觉得有理,只盼天快些亮,好寻条路过去。
星月谷夜晚本来就比谷外长,这一夜费仕风盼了好久,他只是望着点点繁星无法入睡,等阿强睡着了,谷里静悄悄的甚么声音也没,漫长的夜让他愈发孤寂,朦胧间星星点点连成一片,变成一张脸,有两颗星特别明亮,费仕风心里一甜,他模模糊糊间看到了小柔,忽然那两颗星黯淡下来,他听到君岚的声音:“我的眼睛1心里一惊翻了个身,那张脸又变成乐茹慧,听她说:“快起身,我哥来啦1他身子一颤睁开眼睛,天已经蒙蒙亮了。
他摸摸身上到处是水,也不知是汗水还是露水,再看还在熟睡的阿强,身上也早已湿透,原来星月谷的露水也比其他地方大些,两人便如刚刚被大雨泼过,费仕风怕阿强着凉,运起内力,像从前煎鱼一般隔空帮阿强慢慢烘干他身上衣服,等阿强的衣服干透,他自己身上的水汽也早已散去。
阿强舒服地伸个懒腰醒来,唤声:“师哥。”费仕风见他脸上已没有昨日惊怖的神情,心下稍慰,想起回洛阳的路上乐茹慧给过自己几颗“饭丸”,和阿强一人吃了一颗,又喝了几口甘甜湖水,才道:“师弟,咱们找路去。”二人顺着昨夜看到星星的方向走去,不一会便被湖水拦住,远远望见前方确有一道崖壁,只是崖壁位处湖水上方,二人都不识游水,不知要如何过去。
费仕风皱眉想了半晌,忽然想到,自己昨日能从河底抱着阿强上岸,今日为甚么不能沿着湖岸攀到崖底,再从崖底爬上取药?他有了对策,喜得眉头也舒展开来,对阿强道:“师弟,你在这等我,别走开,师哥马上回来。”脱下内衣扔在岸边,怀里的东西全跌出来,他只带了竹筒和匕首,把其余物事包在内衣里,因昨日身子浸在水里,《大慈悲掌》掌谱有几页粘在一起,他也不以为意。
费仕风在水中竟觉得身子有些暖和,他用手撑在湖岸慢慢“游”去,一点不觉得费力,到后来索性躺在水面上倒“游”,他身在湖中,眼睛看的却是天上,这时谷口的雾气薄了些,他望着翻涌氤氲的雾气,只觉得身子裹在一片混沌之中,有时觉得软绵绵像飞在空中,丝毫不受束缚,有时又觉得有甚么东西牵扯住他,要把他牢牢绑祝
湖面再广,也有游尽的时候,他的头挨着崖壁停下,湖面升起的水汽把崖壁润得光秃如一面滑镜,奇怪的是崖壁上零零落落真生了些花草,他见崖壁无从借力爬上,从腰间摸出匕首插入石壁,原以为石壁坚硬,施力时多加了几分力道,想不到这石壁比木头还软,把匕首直没至刀柄,等他抽出匕首,石壁竟汩汩流出水来,这水红得和鲜血一般,把他吓了一跳,生出了匕首刺入甚么活物的幻觉,红水沿着崖壁淌入湖水,立时化得不见踪影。
费仕风只觉得这崖壁也有生命,再凿石壁时便小心许多,只轻轻凿出手脚恰能放入的小坑,他边凿边往上爬,那些花草也瞧得更清晰些,果然是花瓣如星似月的星月草,喜得他把一柄匕首凌空挥舞,险些从崖壁上摔下。他终于接近第一株星月草,那株小草在风中摇个不停,有时星花和月花被吹得分离开来,风一旦停歇,两瓣花朵又牢牢聚在一块,你缠着我我缠着你不想分开。他想起老药农说过不能用手去碰,便用匕首去切星月草根部,想不到匕首一碰及草根,原本绿色的草根从匕首触碰的地方开始,一路往上枯黄,星月草的微弱光芒忽然黯淡下来,星花和月花各垂下头,脱离了草根往两边飘去,两朵花飘在空中,又被风吹得一片片碎去,把他看得惆怅万分,好似自己拆散了一对恩爱情侣。
他再往崖壁上爬,在第二株星月草旁,不敢再用匕首碰星月草,只用匕首绕着星月草根在崖壁上切割,他不知星月草根蔓延多深,只往石壁深处切,把石壁厚厚割下一块,他看着石壁流出的红水,默念:“石壁大哥,对不住了1在他心里深处,就算伤害到石壁,也不忍心再拆散一对星月草。
费仕风打开竹筒,把石壁连同星月草轻轻放入,星月草触及竹筒内壁,星花和月花缠得更紧,却不再枯萎,费仕风又接些石壁红水到竹筒里,把竹筒盖紧,大声喊道:“师弟,我拿到药草啦1说完纵身入湖,隔一会从岸边水面上把头冒出,手中竹筒伸到头顶挥舞,哈哈大笑中趴在崖边,忽然看到崖底石壁上刻了四行字:“星萧云雾淡,月落鸟不回,念此遥如梦,君从何处归?”他越瞧越像母亲笔迹,用手在石壁上逐字临摹,嘴里连说:“真像!真像1心里又想:“母亲也来过星月谷?或是有别人笔迹跟母亲相似?”他想起母亲没旁的消遣,此刻一定孤单一人在书房写字,心里忍不住一酸。
他忍住要弥漫开的忧愁,顺着湖岸回去,阿强在岸上接过竹筒,欢喜问道:“有了药草,孙姐姐眼睛便能治好么?”费仕风翻身上岸,道:“嗯!卜大夫医术超群,一定能治好。”他穿上外衣,把自己原来的东西和竹筒收好,正想如何出谷,远远有个声音传来:“两只小猴子,采着药了么?”声音在谷里激荡回传,传了回去,再传了过来,谷里到处回荡:“两只小猴子……两只小猴子……”阿强还记恨他把自己从崖上扔下,心里有些恼他,嘟囔道:“谁是小猴子了……他自己才是老猴子……那般瘦……”费仕风忍不住笑出声来,摸摸阿强的头道:“别无礼,他是前辈高人,咱们进谷采药不是他帮的忙么?”阿强心里也明白,便不再说话了。
费仕风和阿强回到昨日从崖上跳下的地方,见一条粗大绳索从崖上垂下,喜道:“师弟你瞧,他帮我们出谷呢1他背着阿强,双手握紧绳索,刚对头上喊一声:“老前辈1一股力道从绳索传来,把二人甩上天空,这股力道不大不小,二人恰好飞到崖边,被老药农一边一个抓住衣领,听他笑呵呵咳道:“要不要……咳咳……我再把……咳咳……你们丢下?”
作者:布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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