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鼎还是潇洒书生打扮,长衫飘逸笑容可掬,只是眉头舒展不开,似有甚么烦恼。依然跟在他身后的快意侯施僵,手握弯刀刀柄,面无表情拿眼珠随意睃视四周。乐鼎跟仕风打过招呼,又摸摸阿强的头,笑道:“小弟弟,你也好埃”一点教主架子也没有,阿强不认得他,缩到仕风身后,仕风稽首道:“乐教主,这位是我师弟,他从小怕生,还请恕他无理。”乐鼎眉头跳了一跳,道:“哦,是你师弟,不妨事,想不到咱们二人挺有缘,半月不到便再相见,入我血烟的事考虑得如何?”
仕风一路走来,早忘了乐鼎邀他入教的事,此时更是心乱如麻,哪有心思想这个?便道:“乐教主厚爱,只是小子要带师弟寻医治病,暂时不能入贵教,请乐教主见谅。”说完要鞠躬谢罪,乐鼎一把扶住他,笑道:“你若跟血烟有缘,今日不入,还有他日。你师弟哪里不舒服?本教神水侯便是再世华佗,你还要找谁?”仕风道:“原要寻卜世仁大夫。”乐鼎笑道:“本教神水侯卜世志正是卜世仁胞兄,医术更是大大超过其弟,只不过他不贪图虚名,胸怀大志入我血烟罢了。卜世仁不过小小乡野大夫,神水侯早晚有一番大作为,到时你便知,咱们相识一场,神水侯此刻便在血烟洛阳分教,你随我带阿强同去医病吧。”
仕风不入血烟,已觉得对不住乐鼎,乐鼎再好心带他给阿强治病,说甚么他也拒绝不了,只好道:“如此有劳乐教主,乐教主今日大恩仕风定会报答。”乐鼎摇摇纸扇,道:“唉,自从我坐了血烟教主之位,再也交不到甚么真心朋友了……”说话间已走到前边,仕风牵着阿强跟在他身后,施僵走在最后。
血烟从前和名门正派时有冲突,这一两年收敛许多,因此把分教建到了洛阳城里。仕风随乐鼎走入距洛阳客栈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小巷尽头是两扇高大木门,除了门上喷的几道弯曲红漆,和普通宅门也没什么两样。乐鼎用扇子在门上敲了两下,一个老头打开院门,见是乐鼎,慌忙弓腰让在一旁,勾着头不敢看他。乐鼎笑道:“刘伯,你虽受罚看门,也是跟我爹一个辈分的,不用如此多礼。”带着仕风进入院子。
仕风原以为院内一定站满血烟弟子,想不到诺大的一个院子空空荡荡,甚么人也没有,乐鼎见他奇怪,笑道:“洛阳分教的弟子我全遣出办事,若在平时可热闹呢。”他记起要带仕风来寻医,便问那老头:“刘老伯,神水侯卜伯伯呢?”刘老头道:“回教主,神水侯刚刚出门采药,不知甚么时候能回。”乐鼎对仕风抱歉一笑,道:“真不巧,看来要留你几宿了,我先带你四处走走吧。”
这院落三进三出,前院进去便是大厅,大厅进去有个更大的院子,地上摆满石锁石鼓沙包木架,应是平日聚会练武之地,再后面是膳堂、厨房、弟子卧房等,虽没有雕梁画栋,叠山堆石,却另有一番威严气势。乐鼎带仕风来到后院,忽然有个血烟弟子从外面跑来,单膝跪在乐鼎身前,做了仕风见过的血烟教手势,然后起身附在乐鼎耳边说了几句话,乐鼎点点头,那人躬着身子退下。
仕风因不方便听他们说话,已走到几丈外,乐鼎走过去,对仕风道:“费公子,你师父之死有些眉目了。”仕风一惊,想不到乐鼎当初说师父的死“因本教而起”,他竟真的帮手追查?烟洛阳分教倾巢出动也是为了调查这件事?仕风心下感激,不知要说甚么话来感谢他。
乐鼎道:“你先别谢我,我公私分得清清楚楚,追查你师父死因也不光是为那段旧事,只是眼下有件棘手的事,嗯,说了也无用。”仕风忙道:“乐教主请说,小子虽帮不上什么忙,能为乐教主分点忧也是好的。”乐鼎道:“我派洛阳分教教徒四处明查暗访,那凶手虽然大意被查到,不过他生性狡猾,让他嗅出一点味道,不知藏到甚么地方去了,这可不好办。”他拿扇子拍了拍手,续道:“我想到一个办法,那凶手杀你师父,要的便是你师父手里的半截雕像,咱们若有另半截雕像,要诱他自投罗网,倒也有些办法,只是这另半截雕像,要去哪里找?”仕风一听到这里,便从怀里摸出半截雕像,道:“乐教主,你看,是这个么?”乐鼎一见雕像,满脸诧异问道:“这半截雕像怎会在你手上?难道你师父手上的雕像并未被抢走?不对,这是下半截,我记得你师父手里的雕像是上半截,这便奇怪了?你好好跟我说说。”仕风便把如何拿到包袱来龙去脉说了一番,因不能说出刀剑村的事,把毒杀双熊的事略过。
乐鼎听他说完,道:“定是你师父泉下有知,保佑你拿到这半截雕像。”仕风心想,他拿到雕像的时候,师父还未遇难,倒不是甚么保佑,他还是“嗯”了一声,乐鼎道:“你放心把这半截雕像交给我么?”仕风忙点头道:“乐教主要替我报师仇,怎敢不信?不知乐教主要如何诱凶手自投罗网?”乐鼎笑道:“我挑个时间,办个拍卖大会,拿血烟一批珍宝出来拍卖,里面便有这半截雕像,再请些画匠仔细绘了拍卖珍宝贴满各州,凶手以为我一个新任少年教主,要把祖宗家产败光,定会失了谨慎之心,或来买或来夺,到时咱们就有机会擒他,嗯,我看明日开始准备,三日后便办这个大会,你说好么?”仕风对他这招妙计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声说好,拍卖大会的事便定下来。
第二日,拍卖榜文刚贴出不久,形形色色的人物便开始聚集到洛阳城,原本繁华的洛阳更显热闹非凡,洛阳客栈这天午后便已住满,连附近一些民房也被人住进。乐鼎斜倚在洛阳客栈三楼一间客房阳台的栏杆上,看楼下来来往往的人,转过头笑谓仕风:“你瞧,丢出一块肥美的肉,必定引来一群苍蝇。”那些三两为伍的人一瞧便是江湖人士,只有一些肥肥胖胖的商人,满面红光地期待今日又能赚上一笔,仕风道:“想不到来了这许多人,不知凶手会不会来。”乐鼎道:“他若看到榜文,我不信他不来。你再耐心等待两日便行。”仕风牵着阿强跟在乐鼎后面,阿强已跟他亲近许多,只是还不大开口说话。
乐鼎把珍宝拍卖大会名为“献宝会”,拿了一批血烟以前搜集来的珍宝出来,他为免别人怀疑,榜文上介绍半截雕像只说是块奇石。乐鼎另外买来一艘大船,作“献宝会”之用,大船停在洛水上,大会前一日便陆续有人进船,好在船大,直到“献宝会”当日,参加大会的人全都上船,船上还有空地。甲板上摆了两张长长的展台,台上一列排开要拍卖的珍宝,半截雕像放在中间不起眼的位置。船上角落站些血烟弟子维持秩序,巳时一到,大会正式开始,船便扬帆出河。
仕风这几日都和乐鼎在一起,心里几乎把他当好朋友看待,他随乐鼎走上甲板,问道:“乐教主,为甚么把拍卖会办在洛河之上?”乐鼎笑道:“船上河风送爽,兼能饱览两岸风光,总比在其他地方许多人聚在一起气闷好吧?”仕风正要称善,乐鼎又低声道:“我把船开到河中央,杀你师父的凶手便无处可逃。”仕风喜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1
乐鼎走到台边,运起内力,说话声丝毫不受河风影响,传得远远:“诸位今日赏光,乐某深感荣幸,家父过世之后,留下诺大一个血烟,我小小年纪贪玩得紧,以为家里金山银山,平日大把撒钱,直到有天管家说血烟剩下的银子不够各堂开销,有些弟子已经跑了。”台下笑声一片,乐鼎续道:“我既然已是血烟教主,他们为血烟办事,自然要给他们银子,家父过世前,还留下这一摊宝贝,如今不卖也不行了,诸位瞧我面子,可别蒙我,多出些高价。”台下的人轰然叫好,乐鼎便离开让两名弟子负责拍卖。
其实大部分人是为半截雕像而来,因此前面拍卖的珍宝叫价的人便显得冷清,往往以极低的价格被人买走,惹得那一群真正商人抱着宝贝眉开眼笑。直到拍卖半截雕像,船上气氛才突然热烈起来,那些商人暗自纳闷:“这破石头怎么看也不值钱,竟有这般多人要买?”他们怕自己看漏眼,也大声喊价。半截雕像的价格越涨越高,有人刚喊完价,马上有其他人加上银子,那群商人到后面再也不敢张口,乍舌道:“乖乖!喊到这般天价,谁有这许多银子?”
到后来场面愈来愈乱,船上的血烟弟子已无法维持秩序,船上忽然骚乱起来,一群人挤到展台,后面的人群立刻涌上,有些人已经拿出刀枪厮杀在一处。展台被人群挤翻,那些珍宝被人乱踩在脚下,众人的目光只是那半截雕像,雕像到谁手上,便有一群人过去争夺,不时有人被砍翻在地,人群里呼喊声尖叫声厮杀声震耳欲聋。
仕风紧紧搂住阿强避到船尾,不知好端端的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只觉船身摇晃了一下,望向水面,惊喊道:“船要沉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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