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吃完一个馍,只觉中原食物果然美味,一路吃来,不仅品种繁多,做工也比大雪山里的食物精致美观,只是价钱不便宜。
他拿起另一个,正要张口,周遭突然安静下来,临桌那两人也停下议论,慢慢嚼着嘴里食物,不敢发出声音。
原来门口进来三人。最前边的獐目鼠须,身穿长袍,袍上油腻腻的,不知几天未换,手里拿了个算盘,黝黑发亮,个子不高;后面二人长得一模一样,满脸横肉,一人目露凶光巡视酒店内吃饭之人,都穿短衫肥裤绑腿,一人扎了腰带,一人没扎。他们二人足足高出拿算盘两个头,三人站在一起,看起来极不协调。
拿算盘的把算盘拍在柜台上,发出巨响,掌柜点头哈腰过来问道:“几位爷爷能光临本店真是天大荣幸,爷爷是吃饭还是住店?”
拿算盘的道:“你知道我的名字?”
掌柜满脸疑惑,道:“不知爷爷高姓大名。”
那算盘的怒道:“你刚才不是喊爷爷的名号了么?”
掌柜还是不明白,只得胡乱点头,“嗯”了一声。
后面一个壮汉开口了:“天大,堂主就要来了,你磨蹭些什么?”
天大愈加恼怒,道:“我天大几时要听你们双熊的了?”
那壮汉正要发作,旁边一人拉住他,道:“办正事要紧。”
天大不理会二人,从袖袋里摸出一锭金子,放在柜台上,想了一想,收起金子,换了一锭银子,大声道:“爷爷我包了这里,你叫其他人走吧。”
掌柜面带难色,诺诺道:“这个……”
天大扯住掌柜衣领,拉到近处,满嘴蒜臭:“怎么?嫌钱不够?老子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从来只收银子,几时付过银子?要不是教主说要整顿教风,你敢收老子的钱?奶奶的!”见小二拿了一个食盘正要去送菜,一把抢过来,用手抓起一只鸡腿塞进嘴里,三两下咽下肚子,也没见他吐骨头。
脾气暴躁的壮汉再也忍受不住,从怀里摸出一大锭银子,扔在桌上,转头对店里的人道:“这店我们包了,都出去!”
众人见他双拳紧握,青筋暴起,都不敢再吃,收拾了东西鱼贯出门,有些贪小便宜的趁乱连酒菜钱也不付,悄悄走了。
少年见这模样,不想惹事,拿了肉馍,背起包袱走到柜台前,从包袱里摸出银子,挑了锭碎银,放在柜台上,走出店门。
刚行几步,有人上来拍他肩膀,少年回头一看,是个年长他几岁的汉子,一身短打,左颊上有颗黑痣。
那人看了少年几眼,说道:“好相貌!”
少年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赞他,脸红问道:“兄台何事?”
那人从怀里拿出一个物事,悄声道:“我乃神域尊使,这是本帮信物。”
少年看那物事,像是黄土捏制,不圆不方,表面坑坑洼洼古里古怪,待要细看,那人已收到怀中。
那人续道:“我们神域此次派了五名尊使出帮,凡看到相貌根骨俱佳少年,便引入帮中,学那高深武艺,从此扬名江湖,前途不可限量。”
少年心想:“刚听到神域名头,就有神域的人出现,这般快?这神域果然厉害。”听他又赞自己根骨佳,心下暗喜。
只不过他初入中原,只为寻找瓦当武师,不能让旁的事分心,打了个揖,道:“多谢尊使美意,只是母亲让我来此地寻师伯学艺,不能再拜其他帮派,请尊使见谅!”
那人摇摇头,有点惋惜,道:“如此便可惜了。”语锋一转,道:“我从总坛出来,因走了岔路,到此地后银子已然花尽,贤弟可否暂借盘缠?他日见面,定当加倍奉还。”
少年想,反正已经寻到师伯,日后靠师伯照料,拿银子何用?从包袱中摸出所有银子,一并递给那人,道:“只有这些,不知够用么?”
那人笑嘻嘻道:“够用!够用!那我们日后再相见!”接过银子,大步离去。
少年拍了拍包袱上尘土,心想:“这下身无分文,不可再耽搁,快去寻师伯吧。”
路上又问了几人,终于寻到武师院门前。
院门大大敞着,少年走入门去,只见院中随处可见石锁石鼓,另有个武器架,上面插满枪戟斧矛。
院中央站着一人,身材高大魁梧。少年见过母亲珍藏的一副手绘图画,画上是同门学艺的师兄妹五人,其中便有这人,虽然苍老许多,一看便知。
武师正呆呆看着少年,少年忙过去跪下,叫道:“孩儿见过师伯。”
武师颤道:“你果然是小师妹的孩儿?”
少年叩了三个头,站起身来,道:“是!我娘叫我来拜师伯为师学习武艺。”
武师抬头看着远方,落日余晖,天边一片通红,有只大雁孤单飞过,喃喃道:“你娘武艺更胜过我,怎么反要我教你?”
少年奇道:“我娘会武艺?”
武师道:“我们同门师兄妹几人,以你娘武艺最好,怎么不会?”
少年更奇:“我从未曾见母亲用过武艺!”
武师道:“难道是为了他么?”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道:“孩儿叫仕风。”
武师道:“那么你叫费仕风了?”
少年“嗯”了一声,武师道:“你爹还好吧?”
少年凄然道:“我自出生起,爹爹已经去世,孩儿从未见过爹爹。”说完用袖子抹了眼泪。
武师惊道:“你爹……你爹已经去世了?”
少年忍不住又涌出泪水,哭道:“娘从未说过爹爹怎么去世,她只说,爹爹就是吃了不会武艺的苦,因此要我找师伯学艺!”
武师道:“你娘好么?”
少年止住泪,道:“平日还好,每到逢年过节和爹爹忌日,娘让我拜过爹爹后便要我回家,她自己一人整天待在爹爹坟头,谁也不见,饭也不吃,到夜里才回来。虽然她不让人看出,但我知道她很伤心,我恨自己不能帮她分担一些。”
武师痴痴道:“没想到你娘用情如此之深,当初我错怪他了……”
武师忍住伤感,不想再提往事,对少年道:“我定倾我所有,教你成才!来,先到里屋吃饭歇息。”
少年随他走入内堂,只觉屋内摆设极为眼熟,再一看,竟然跟家中一样!堂上挂了一副画,也跟娘收藏的那幅一样,只是被好好裱过,画纸半点无缺,颜色也未变淡。
武师喊道:“阿强,把饭菜端上来吧。”
后堂走出一个十来岁的小孩,模样乖巧,只眼睛灵活闪动,看着少年。
武师道:“这是我的徒儿阿强,自幼无父无母,我便收他做了弟子。”又对阿强道:“这是我师侄,自今日起也拜入我门下,虽然你先入门,但他年长于你,你以后叫他师哥吧。”
阿强扁扁嘴,满脸不愿意,还是叫了声:“小师哥!”偏偏在前面加了个“小”字。
少年笑了笑,也叫道:“师弟好!”
阿强把饭菜摆好,伺候武师先吃,又给少年盛了一碗,然后才给自己盛了一小碗,坐在桌边,细嚼慢咽。
少年刚吃了两个肉馍,肚中正饱,只是不敢说出来,只好胡乱夹些小菜,喝了点酒。
武师道:“不合胃口么?这些都是你娘爱吃的菜。”
少年道:“嗯,只是路上舟车劳顿,现下没有胃口。”
武师道:“那先去歇息吧,一会再吃也好。阿强,你带师哥去你房中歇息,一会我另给你加张床。”
阿强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巴,对少年道:“小师哥请随我来。”
少年把包袱背在肩上,别过武师,随阿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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