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逝
1
关于我们的所有记忆，她都失去了。
我们的欢乐，就这样被抹杀得无影无踪。
我给她讲述我们俩的每一天，一起走过的点点滴滴。
然而，她只是在听一个美丽的故事，一段缠绵的爱情。
她始终无法把自己融入这个故事。
如她自己所说，她忘记了一切，忘记了自己，只是对“含风”二字有着异常强烈的熟悉感。但她未能把“含风”与她眼前的我联结起来。
我的挚爱……你可知我的心要支离破碎？
2
秀珠不肯离开洛阳。
我们都住进了蔚泰厚票号。我怕秀珠再出事。
无法亲近她，我只好一个人在后院郁闷地练剑，本应凌厉迅猛的绝招剑风显得格外柔弱。
“大哥，综合各地探子回报的情况，我们基本摸清了魔教各据点的详细情形。只是仍无魔教教主的消息。您看，下一步我们该如何采取行动？”常丰找到我后急匆匆地说。
“你是武林盟主，这些事情应该你决定。”我打不起精神。
“可您是墨香令令主啊！是当今武林身份最尊贵的人，除了您，谁也没有号令天下的资格。”
“这只是名分上的事情。既然设置了武林盟，号召武林的重担就只能由你这个盟主来担当了。”
“大哥，您别为难我了！您可别忘了墨香老前辈的嘱托啊！拯救武林，是您无法逃避的职责。”
是的，是我的职责……
我长长的叹息。
“那么……我们把各个门派按地区分成几个相对独立的作战群体，分别对抗所属区域内的魔教势力，我在各地的组织会尽力配合。同时，抽调各门派的精英，汇集洛阳，以随时应对魔教总坛的反扑。你通知各门派，请他们切勿据守各自大本营。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一定要以雷霆之势毁灭魔教各据点。”
“多谢大哥指点！那我这就去跟各门派商量布置具体行动。我想，抽调来的精英就由大哥来指挥，您看行不行？”
“行……对了常丰，你去把宋林元长老找来。”也不知道宋林元查验出来了没？
宋林元是拖着沉重的脚步来的。
我紧张地问：“怎样了宋长老？查验出什么了没？”
“令主，夫人她……唉，夫人体内有两种罕见的毒素，一种毒素致人失忆，另一种……另一种……”
“宋长老你说啊!"看他吞吞吐吐，莫非另一种毒素非常凶猛？
宋林元艰难地说道：“另一种毒素……唉，我只知道这种毒素来自西域，却无法判定它的危害……而且，这两种毒素都没有解药……”
我如同跌进了万年冰窟，“你是说……你的意思是……秀珠永远都不能恢复记忆了？”
“如果有奇迹……”宋林元黯然地说道。
魔教！
我来到城外，竭力地嘶吼。
“哈哈！何事让叶令主如此愤怒啊？”狂傲的声音。
是他！
他还是黑衣蒙面，凌空而来。
我猛地扑了上去。
我不想多费唇舌。
就在刹那间，我凝聚了全身的内力。
“破魂击”之后，“月迷津渡”紧随着破空而出，承影剑发出低沉的哀鸣。
令人窒息的杀气刺透了黑衣人的心脏。
他不会想到，我就这样出招了。
他重重地坠落，眼里充满着后悔、惊诧。
即便他可以活下来，他的武功也废了。
冰凉的剑尖挑去了他的面罩，一张陌生的脸。
“叶令主……你不愧是我圣教头号敌人……”他喘息着。
我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
“我们还是低估了你……没想到你早就解开了‘魔心令’的奥秘……”
“哈哈！听说西域有一种剧毒，一旦服下，生命并不再属于自己……而是给了上天……你永远不会知道上天什么时候会把你的命收回去……或许就在这一刻……或许你正说着话，突然就死了……哈哈!"
承影剑顶在他的喉咙上。
“不过，只要你交出‘魔心令’的秘密，我敢保证，我们教主会把解药给你的。咳……咳……”他剧烈的咳嗽。
虽然宋林元说过，两种毒都没有解药。但我不愿意放弃。
“解药在哪？快说!"
“哈哈……咳……哈，解药在教主手里……你把绝招的秘密给我，我……我回去后自然会请教主把解药交给你的……”他急促的呼吸。
他执迷不悟。
我也执迷不悟。
我明明知道魔教的人无一可信，但我还是把绝招的秘密说了出来。
他沉默了，半晌。
突然，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叫嚷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哈哈……哈哈……”
我忽感不妙，难道他回光返照？
果然，他笑着，死去了。
贪婪，要了他的命。
我无精打采地回到蔚泰厚票号。
看着柜台里笑容满面的秀珠，我能感受到她的心跳。
我手足无措，我害怕她会突然倒下。
我的心脏，也会随时爆炸。
秀，现在的你，真的无忧无虑吗？真的开心吗？你可知道，我有多么的害怕……
3
武林正义势力席卷了被魔教侵蚀的每一处地方，几乎是一夜间，魔教的所有秘密据点全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不再隐蔽。唯独魔教核心层仍如石沉大海般毫无消息。
正义之师所向披靡，虽然，所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其惨重的。所幸，各门各派的精英力量依旧完好无损。
群起而攻击之下，魔教在各地的势力迅速溃散，并被一片片的吞噬。
洛阳很宁静。但是，谁都有一种难以遏制的压抑。
可怕的沉静。
我知道，魔教的核心层已经决定破釜沉舟。他们应该潜伏在了洛阳周围，正在找最合适的机会给我们致命的打击。
我的所有武功，其实与魔教同出一源，因而我能真切的感受到笼罩在洛阳的森森杀气。
洛阳的大街小巷不复往日的繁华，萧条、凄凉。
我等待着……
“叶……含风，你再跟我讲你和秀珠的故事，好吗？你说，你跟秀珠有了孩子……我……我……”秀珠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肚子。
“秀……你是我的妻子，你怀着我们的孩子……秀……”
秀珠摇摇头，说道：“可是，可是……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我……”
我冲动地想搂住她，她却避开了。我的心在抽搐……
“我回房去了……”说完，秀珠默默地起身离开。
我落寞地看着夕阳。苍天，你为何如此折磨我们？
无法入睡，我有太多的痛楚。我的挚爱，我生命的天使，你何时归来？
正游离于万千思绪，警报声突然想起。不好，魔教发难了！
我提起承影剑，冲向秀珠的房间。
秀……
秀珠满面惊愕地跑了出来，紧紧地抓着我的胳膊，颤颤地问：“叶含……含风，怎么了怎么了？”
我抚着她的秀发，安慰道：“别怕，有我在……咱们先进屋……”
扶秀珠进了房间，我召来二十名忠心的属下，让他们保护秀珠。
我对秀珠说道：“秀，你安心呆在房间里，不要害怕。我处理好外面的事情，会马上来陪你……”
秀珠拉着我的手说：“含风……我忽然觉得，我害怕的时候……有你在，我就很放心……含风……”
“因为，你是我的妻子……”
我把秀珠一个人留在了房间里。
我加入了战斗。
承影剑呼啸着，断送了一个又一个脆弱的生命。
奇怪，魔教教主呢？
我抓住一个，厉声问道：“说，那个大魔头，你们教主在哪？”
他狂妄地笑道：“哈哈！至圣教主会把你们中原武林全部铲除的！哈，哈!"
我冷酷地结束了他的生命。
他们，真的迷失了。
“一个不留!"我怒喊。
“不愧为‘魔心令’的继承者，阁下的凶残倒让本教主见识了。”房顶上鬼影般的出现了一个人。
“那么，你就是魔教教主？”我充满敌意。
“不错！枉我自称一代枭雄，到头来却还是栽在你的手里……可悲可悲……”
“哼！魔教恶事做绝，天理难容，唯有死路一条!"我斥道。
他哈哈大笑。“我这一生，只错了一件事，那就是让你活到了现在!"
一把东西甩过来，本能地避开。几颗敦煌石珠掉落地上。
“你！你把老铁匠怎么了？”
“那把老骨头……本来，那天就可以杀了你。不过，你到底还是我师兄的徒弟，哈哈，我又怎么忍心杀了你呢？那些扶桑人只是我的工具，你没有令我失望……哈哈……可惜啊可惜，让你活到了现在!"
“少废话！你们到底把老铁匠怎么了？”
“你说呢？嘿嘿……”他阴狠地笑着。
我怒火燃烧。
“圣教的千秋大业……全完了……”他忽然又凄凉地说道。
“这就是常说的‘邪不胜正’!"
“罢了罢了……苦心经营付之一炬……我是圣教的千古罪人……”他从怀里拿出“墨香令”，看着。
“你知道这‘魔心令’的用途吗？”他似笑非笑地。
“把它还给我!"我呵道。
“哈哈！我告诉你，‘魔心令’本身是一种剧毒，它可以瞬间致人于死地。不过……它也可以挽救一个人的性命……比如说，你的妻子……”
“不许动！否则，我就吞下它!"他急叫着。
我刚想凝聚内力。
“要是我吞下‘魔心令’，哈哈，你妻子秀珠也活不长了!"他近乎疯狂。
“不过，假如你在我面前自杀，我或许会考虑救你妻子。”
我无法判定他说的是否是真话。我犹豫了。
秀珠……我的挚爱……假如用我的生命可以换回你的生命，我愿意……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
我决定了。
“你们听着，假如我死后，他没有履行诺言，无论天涯海角，我请你们不要放过他!"我镇静地说道。我相信众人的力量。
“大哥!"
“令主!"
“少爷!"
……
他们纷纷劝阻，但我脑海里只浮现着秀珠快乐的样子。
“常丰，替我照顾好秀珠……”
我把剑口对准了自己的心脏，冷冷地看着魔头。
“如果你食言，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剑缓缓地，穿透护甲，穿透皮肤，靠近心脏。
“不要！不要……”却是秀珠，泪流满面，由丫鬟搀扶着，来到我身边。
我微微一笑，“秀……”
秀珠痛哭着说道：“我不要你为我而死，不要……”
我爱怜地擦着她的泪痕……
“别磨磨蹭蹭的!"魔头烦躁地吼道。
秀珠鄙夷地看着他，说道：“我的生命，与你无关！碍…”
秀珠突然吐出一口黑血，倒了下去。
“秀……秀……”我呼喊。
“含风……我……”秀珠虚弱地叫我。
“唉……天灭我也……”魔头无助地叹息，吞掉了“墨香令”。
4
“虽然，我忘记了从前的一切；虽然，我也许与你并无关系。但我已经很满足了。因为，我得到了一份世界上最美丽的爱情。我曾经努力地去回忆，我渴望我自己真的就是故事中的女孩……含……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我不甘心……我有一千个有一万个疑问……我不愿意死去的时候没有一个幸福的回忆……含……我是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含……”怀里，秀珠痛苦地哭述着。我的泪水化作无边的伤痛，源源而流。滴在秀珠的脸上，淌进她的心里。
“含……含……含……抱紧我……抱紧我……含……我真的就是你的妻子？真的是吗？你身上的气息，为何我也如此的熟悉……天啊！含……我的心也会疼痛……很痛……很痛……”
“含……活着……等……等……”
秀珠没有说完她在人世的最后一句话。
“秀!"
我突然感到绝望。
我所有的欢乐，所有美丽的记忆，都送给了我亲爱的妻子。留在我脑海的，只有无穷的相思与无尽的哀愁。
独自一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一个与我相隔万重的世界……
只为了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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