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云秋沉吟片刻,淡淡说道:“不错,妖刀的确在我这里。”
大厅里一片骚动。
“那你拿出来让我们看看啊!”地下京城的千里喊道。
众人纷纷附和。
“那么,墨大侠准备如何处置妖刀?”耿刀问。
墨云秋抬眼扫视着人群,轻松地说:“所谓众怒难犯,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墨云秋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人。我同意大家的决定。”
所有人一时竟呆住了,他们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相信墨云秋竟然会如此痛快地答应毁了这至尊无上的力量!
“啪啪” 墨云秋微笑着拍了两下手。
八名壮汉抬着一个一人多长,两尺来高、用整块极品七彩神石雕凿而成的石匣稳步走进大厅。
大厅里响起一片“啧啧”声。
七彩神石是一种稀有矿藏,是精炼高级兵刃必备的矿石。通常拳头大小的一块普通七彩神石就能换同等重量的银子,若是拳头大小的一块极品七彩神石,价格几乎可以同等重量的黄金计算。而这八名壮汉竟然抬的是以整块极品七彩神石雕凿而成的石匣!其价值非常人所能想象!战神殿富可敌国的说法看来绝非空穴来风。
以价值连城的极品七彩神石石匣收藏的东西,其价值又会是怎样的令人叹为观止?
石匣被安放在大厅正中的红木桌上。
所有人都盯着那个昂贵的石匣。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都在等待墨云秋下一步的动作。
墨云秋一挥手,八名壮汉合力将石匣沉重的盖子缓缓挪开。
众人个个伸长了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一点一点暴露在众人面前的石匣的内部。目光中有好奇,有贪婪,有疑惑,有激动。
盖子缓慢地挪动着,石匣里面的内容也缓慢地逐渐呈现在众人面前。
当盖子完全挪开后,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
匣子里,除了明黄色的丝绸衬里,什么也没有。
装着妖刀的匣子竟然根本是空的!
这是所有在场的人绝没有想到的!
“墨云秋!你耍我们呢?!”卓越之巅的卓八等人气急败坏地跳将出来,指着墨云秋怒斥。
耿刀的脸色也变了,“墨大侠,我等不才,还望赐教其中深意。”
墨云秋轻笑了一声,“我本就没有妖刀,但你们这么多人,跑这么远的路来我这里瞻仰天下名器,我怎能不招待好大家呢?我只是尽地主之宜罢了。”
“墨大侠这话听起来好像以为我们只是想吃他一顿饭呢。”缥缈阁著名的美女掌门慕缥缈一边仔细地对着镜子审视自己姣好的容貌,一边不屑地说。
人们群情激愤,怒骂起来。
“墨云秋,你认为,战神殿所有的手下都对你忠心耿耿么?”一个男人冷冷的声音令众人纷纷回头去看,原来是江湖另一豪门蚩尤部落的首领无情。
墨云秋认真地想了想,如实回答道:“我想应该不是。”
“那么,你是否应该听听你的手下是怎么说的呢?”
“我想可以听听。”
一直站在墨云秋身后垂手而立的变形魔君此时突然走上前来开口说道:“我可以证明,妖刀确实在战神殿。墨云秋把它收藏在战神殿的地窖密室中。密室的钥匙分阴阳两枚,我与墨云秋各持一枚。双匙必须同时使用方能打开密室暗门。”
叛徒竟然是变形魔君!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变形魔君是墨云秋的左膀右臂,两人形影不离,战神殿大小巨细,没有特殊情况,变形魔君都能作主,他是战神殿事实上的二当家。他有什么理由背叛墨云秋?
“变形魔君!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负我?!”墨云秋也沉不住气了。
变形魔君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他盯着墨云秋一字一顿地说:“因为,我当二当家的时间太长了。”
没有一个男人愿意过寄人篱下的生活,没有一个男人会喜欢品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滋味!
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能说自己想说的话,不能实现自己想实现的梦想,时时小心,事事谨慎,过着这样的生活,心中是多么的烦闷,生命是多么的苦涩!
而这样的生活,变形魔君已经过了整整十六年!
“墨云秋,你还打算把戏演下去么?”无情冷冷的语气正如他的名字一样。
墨云秋的脸涨得通红,他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任何一个人遭到跟随自己整整十六年最信任的心腹的背叛,怎能不激动?怎能不为之动容?即使他老辣如墨云秋又怎能继续保持镇定?
最危险的敌人往往就是自己最信任的人!
“无情,你很有手段。”
“过奖。”
“只是,有件事情你并不知道。”
“请讲。”
“如果我说,这是我与变形魔君商量好的圈套,你,信么?”
变形魔君的脸上仍然毫无表情,他臃肿的身躯并不妨碍他轻盈地走回墨云秋身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保持垂手而立的谦恭姿势。
无情的瞳孔开始收缩。
“战神殿从来就没有过妖刀。当然,如果有可能获得的话,我不会拒绝。我之所以让变形魔君将消息透露给无情,为的就是让你们不断来昆仑墟骚扰战神殿。难道还有谁会比猎人更清楚自己布下的陷阱吗?难道客人会比主人更了解自己的家吗?”
“我在此以逸待劳,你们不惜长途奔袭自己送上门来。要知道,天下,太大,如果战神殿分散各地去围剿你们,即使不能说毫无胜算,但效果将大打折扣,损耗也将成倍上升,关键是时间!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浪费!我不想把大半生都浪费在寻找敌人剿灭余寇上!所以我想出了这么个能让你们上门送死的主意。我的理想,不妨直说,就是一统江湖!成为号令天下的王者!”
“你们不是想要妖刀吗?我给你们!我给你们的是一个虚幻的妖刀,真实的诱饵!但两者的效果是相同的,不是吗?妖刀拿来是做什么的?不外乎杀人,我不用妖刀,我只用一个虚幻的谎言,同样杀人!”
墨云秋的脸上仍然没有任何表情,他的语气也依旧是淡淡的,声音镇定自若,不高也不低。但这种没有任何表情的表情,这种淡淡的声音,甚至比狰狞咆哮还要令人感到发自肺腑的恐惧!
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爬上了后背。许多人的汗,已经湿透衣衫。
“怪只怪你们太过迷信一件实物的力量。其实,即使你们真正拥有妖刀,也改变不了什么,依然会是今天这样的结果。”墨云秋端起茶碗优雅地呷了一口。
诺大的厅堂,上千人聚集,却静得可怕。
“那么,你如何解释高飞的事情?”耿刀沉声问。
“高飞?他只是飞来的一颗棋子。不用白不用。神刀堂雇他来战神殿偷妖刀,我将计就计,将天下第二名刀‘幻灭’放进这个匣子。本想只让他看一眼,然后带消息给神刀堂,将‘妖刀就在战神殿’的谎言进一步坐实。”
“没想到,高飞的确是个识货的聪明人,他发现这只是‘幻灭’而非妖刀,更没想到‘赌鬼神偷’确非浪得虚名,在防范如此严密的战神殿,他竟然在一干高手的眼皮底下将‘幻灭’偷了出去!”墨云秋的眼中闪现出一种英雄惜英雄的赞赏。
“呵呵,‘幻灭’是我的珍藏之一,丢了很可惜,但更重要的,我不能让他把‘妖刀不在战神殿’的真话散播到江湖!所以变形魔君亲自出马跟踪追杀他。但此人古灵精怪,神出鬼没,变形魔君数次失手。”墨云秋笑着回头看看变形魔君,变形魔君的脸上竟然出现了羞涩的表情。
“所以,后来,我雇密宗杀手行刺高飞,并杀了知道了内情的神刀堂门众。”
“好了,我的故事说完了,希望你们能享受我安排的最后的午餐。”墨云秋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因为,死人是不会吃饭的。”
“墨云秋!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不折不扣的江湖败类!”无情怒吼一声,声落手起,九默杖华光一闪一记“虚空蚀炎”带着灼热的温度与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直扑墨云秋面门!
墨云秋早有防范,九遥杖的七彩瑞光突然增强数倍,眨眼间他的周身已围绕着“电光影舞”强大的气场。
“虚空蚀炎”耀眼的火柱生生打在墨云秋头顶,他的脚下的地面顿时碎石崩裂,但墨云秋在“电光影舞” 强大气场的保护下,毫发无损。
气场中的墨云秋长发飘飞,袍带张扬,他发出一阵大笑。
“大家一起上!杀了这个奸贼!”卓八怒吼着冲了上去。早在门外埋伏多时的战神殿门众也一拥而入。
战神殿的大厅顿时成了最惨烈的战场!
刺目的闪电夹杂着可怖的雷鸣在空中咆哮,滚烫的火墙夹裹着尖锐的冰锥在地面扫荡,处处是刀光剑影,处处是短兵相接,处处是火,处处是血,惨叫声、怒吼声、爆炸声、兵刃撞击声、大厅中大柱断裂声……振聋发聩!
残酷的战斗不知持续了多久,当恶人谷的第一战士被墨云秋的“天哮狂雷”烧得焦黑倒在地面上时,四周恢复了安静。
墨云秋只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和狂暴的心跳,他的长发汗湿成缕贴在颈间额上,浑身上下沾满了血污。
不!还有另一个粗重的呼吸和狂暴的心跳!
他转过杀得兴起的双眼,意欲再发杀招,但那是变形魔君!他正与他背*背站在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满目疮痍的大厅中!
变形魔君颓然坐倒在一具尸体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他臃肿的身躯随着呼吸一起一伏,鲜血随着呼吸静静地流淌出来,滴落地上,汇进血泊。
墨云秋也身受重伤,疲劳到了极点,但他不愿坐下,他将九遥杖“咚”的一声立在地上,牢牢握着,在一片狼藉中顽强地保持着挺拔的站姿。
鲜血,正由大门缓缓向厅外漫溢。
初夏午后的阳光非常明媚,鲜血在阳光下发出夺目的光芒,红得有种天鹅绒地毯的质感。
鲜血,继续漫溢,流到了台阶上,然后顺阶而下,宛若一条殷红的天鹅绒地毯徐徐铺展。
就像王者登极所走过的殷红的天鹅绒地毯。
历朝历代,任何一位王者登极,都要踏过这样一条殷红的天鹅绒地毯。一条暗示着敌人与自己付出了多少代价的血色的天鹅绒地毯!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
突然,墨云秋和变形魔君同时听到了隐隐的呐喊声!
墨云秋走到门前,只见通往昆仑墟的石阶上人头攒动!那是一百零八门派的余部联合起来发动了第二波攻击!
墨云秋怔住了,他认为擒贼先擒王,剿杀了各派首领和骨干人物,剩下的自会成为散兵游勇,集结需要时日,而他也正好可以恢复元气,然后逐一讨伐,但是,不想,他们的行动竟会如此迅速!
这一切来得好快!简直太快了!
墨云秋隐隐感到,自己,并没有下好最后一手棋。
江湖,从来不缺少野心家,也从来不缺少投机者。
“小心!”变形魔君大吼一声,臃肿的身体拔地而起,将墨云秋撞倒在地!
墨云秋惊骇地翻过身,变形魔君的胸前赫然是一只金黄的箭头!
变形魔君咬牙站起,将小指弯曲探入口中,发出一声短促的哨音。
一阵马嘶过后,一匹神形优美到极致的雪白的骏马跑进了大厅,它喷着响鼻低下头亲昵地在变形魔君的脸上摩擦。
那是变形魔君的座骑——龙驹。
变形魔君爱怜地抚摸着白马油光水滑的毛皮,突然伸手将墨云秋从地上拎起,横放到了马背上。
变形魔君一改平日谦恭的神色,严肃地对墨云秋说:“云秋,让龙驹驮你从天池涉水逃走!别忘了回去看看爹娘!”言毕变形魔君发力一掌击碎格窗,又一掌将墙壁轰出一个大洞。
洞外,犹如刀削的悬崖下是一汪深不见底的碧潭。
变形魔君喉头一腥喷出一口鲜血,跌坐在洞口。他又吹出一个唿哨,龙驹小跑着奔向洞口。
“不!哥!我们一起走!我不要丢下你!我要救你!哥!我们一起走!” 墨云秋在马上疯狂挣扎,伸长了手臂疯狂地想要拉住变形魔君。
变形魔君摇摇头,深情地看着墨云秋,努力发出一个微笑,:“今后,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了。”
“哥!”龙驹矫健地跃出洞口,墨云秋撕肝裂胆的狂呼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变形魔君望着不断向深潭下坠,不断变小的墨云秋的背影,喃喃地说:“云秋,别忘了,回家……回家告诉爹娘……我……我……很想他们……”
变形魔君的眼睛凝望着西天的白云不动了,泪,和着血自他的双颊滚滚滑落。
西方,那是故乡的方向,家的方向。
除了墨云秋,没有人知道,他,变形魔君,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墨云卿!
他是墨云秋的二哥,也是最溺爱家中这个小弟弟的哥哥。墨云秋对他没有秘密。
当墨云卿知道墨云秋的出走是谁也不可能挽回的决定后,他也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与墨云秋一起出走!保护他,帮助他,劝说他。他知道墨云秋着急想脱离家庭光环的荫蔽,恨不能拔腿就走,于是,他在出发时给家人留了一封信。告知家人墨云秋的想法和他的决定。
不想,这一去就是十六年!
十六年风雨飘摇江湖浪子的生活,变形魔君成了他唯一的名字。
不想,这一去竟永远不能再次踏上故土!
墨云秋的手只差一点就拉住了墨云卿的衣服!但就是只差那么一点!从今往后,他再也见不到疼爱他的二哥了!
墨云秋有生以来第一次痛哭失声。
原来,一将功成万骨枯,说的不仅仅是敌人和我方战死沙场的军队,不仅仅是他们化为了遍地白骨,其中更有自己的手足、骨肉,自己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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