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踩马踏出来的小路两边，冰雪渐少，黄色的土壤与杂草灌木慢慢替代了白雪皑皑。
“再有半日就到华夏！美女！好酒！不过，最重要的是，老子要再战乌龟！一定翻本！”高飞趴在小关的背上兴高采烈。
小关暗自松了一口气。
连日来，两人结伴同行，高飞的赌瘾一犯再犯，小关万般无奈之下被迫陪着他赌，赌手里有几颗石头，赌谁先跑到下一棵雪松树下，赌谁先抓住一只雪兔……一开始赌本是各自身上的衣服，几把赌下来，小关的棉衣、夹袄便统统穿到了高飞身上。尽管尺寸不合，高飞穿着这些衣服显得滑稽至极，但他毫不在乎，洋洋得意地把长长的袖子挽起，蹦蹦跳跳，一路跑在前面。等他新鲜够了，又把衣服脱还给冻得牙齿打架的小关。接着再赌。
后来，高飞穿腻了小关的衣服，两人将赌本变为输家背赢家走路。
至今，小关已经背着高飞走了整整三天。
“……救命……”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呼救。小关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女人！”高飞在小关耳边轻轻笑着说。“赌她是不是个美女！我说肯定不是。”
“大哥，先救人吧？救完人你想怎么赌，我陪。”
“我赌瘾犯了，不赌没劲救人。”
“那……我说她是个绝色美女。”
“好！”话音未落，高飞已经一跃而起窜上了路边的大树，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小关苦笑一下，屏息提气循声跑去。
跑着跑着，小关突然一个趔趄，便被人捂住了嘴拖到路边一个土包后面。
高飞伸出一个手指在唇边比划，示意小关禁声，然后慢慢松开捂着他嘴的那只手。
小关小心地从土包后面伸头去看。
一看之下，他的目光便再不能挪动半分。
小关看到的是一个女人。
一个倾国倾城，姿容绝世的女人！
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正围着这个女人，满口淫声秽语，浪笑着七手八脚地撕扯她的衣服。
女人左奔右突，但根本冲不出几个强悍男人的包围。
女人的尖叫与哭泣似乎更进一步地刺激了男人们的欲望与邪念。他们不慌不忙地推搡着她，拉扯着她，尽情享受着几只猫一起玩弄一只作为猎物的小老鼠的乐趣。
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是三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高飞用拳在小关肋间重重一击，忍着笑悄声说：“傻小子！光看顶个屁用？英雄救美啊！”
小关被高飞推得一个踉跄，身不由己地站到了土包外面。
小关慢慢向那几个男人走去。
他心里很紧张，但，通常，别人很难察觉他的紧张。因为，他，是一扇上锁的门。
“放开她。”小关喝道。声音不大，但很冷。
那几个男人一愣，同时回过头来，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小子，少管苍宇门大爷们的闲事。回去你妈那儿多喝几年奶再出来冒充大侠。”
“救命！”那个女人哭喊着向小关跑来，但一个男人抡起手臂一记耳光便将她打昏在地。
血，自女人的嘴角滴下。
鲜红的血刺目地一点一点落在雪白的纱绢上，晕开后，宛若朵朵梅花。极致的柔美与极致的暴力混合在一起，产生了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小关的心一疼，不仅因为那个女人的至美与至惨，更是为自己无从追寻生身父母的无奈与悲哀。
倘若，他自小在慈母严父膝下长大，生命，对于他来说，还会只意味着孤独与寂寞么？
浪子的痛苦，有谁能了解？
浪子的心，有谁去安慰？
一股悲愤的杀意自他心中涌起。
小关默默抽出背上的“幻灭”。
“放开她！”
声音依旧不大，也依旧很冷。
但这次，那几个男人回过头来的时候不再发笑。他们惊恐地拔出自己的刀剑，与小关对峙着。
“幻灭”幽暗的红色光芒映衬着小关苍白而毫无表情的脸庞。
四野一片寂静，只有风掠过树梢的啸声。
几片残雪缓缓自树梢飘落。
苍宇门众人突然身形一动扑将上来。
刀光！
红色的刀光！
只一闪，雪地上便多了几个鬼哭狼嚎拼命挣扎的绿色躯体。很快，这几个躯体便不再哭号不再动弹，迅速化作了几摊绿色的脓水。
“扑”一把白霞剑跌落雪中。一个男人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痛苦地大肆呕吐。
“捡你的剑。站起来。”小关的声音还是不大，但更冷了。“我不想杀一个没有武器并且跪在地上的男人。”
男人犹豫着伸出颤抖的手，用剑支撑着全身重量，好不容易哆哆嗦嗦地自雪地上站起。他张了张嘴，但刚刚发生的惊骇一幕令他已经说不出话来。
“脱！”小关的唇间只吐出一个字。
男人满脸惊惶，手足无措地盯着小关的右手。
那只手上，是一把夺命的刀。
“脱！所有的衣服！”
男人已经害怕得几乎哭出来。他颤抖的手指怎么都解不开腰带。
红色的刀光再次一闪。
男人吓得坐倒在地上。
其实，小关只是将“幻灭”收进了背上的刀鞘。
“快脱！”
这次那个男人的动作干脆麻利，他跪在地上，三下五除二就脱得只剩贴身内衣。他还想继续，小关不耐烦地一摆手，“你可以走了。”
男人手脚并用地在雪地上跑远了。
小关换上那个男人脱下的衣服，向仍然昏倒在地的女人走去。
他俯下身去给她盖上自己的衣服，然后将她轻轻抱起，细细擦拭她脸上的血迹。
不可否认，许多男人在一个倾国倾城，姿容绝世的女人面前都仍然能坐怀不乱。
但倘若一个男人怀中抱着一个自己舍命相救，倾国倾城，姿容绝世，身带伤痕，衣不蔽体的女人，那么，仍然能坐怀不乱的恐怕微乎其微。
小关是个男人，一个年轻健康的正常男人。而他怀中正好就有这样一个女人。
小关闻得到她身上幽幽如兰的馨香，也体会得到她冰冷的肌肤滑若凝脂富有弹性的细腻。
女人的紧闭的眼睑微微跳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若两帘竹影般轻轻飘起。
小关在一泓秋水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女人像受伤的小鹿，惊慌地想要逃离小关的怀抱。
小关的脸一下涨得通红，想说，但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他们已经走了。”
女人没有血色的绝美的脸上飞起一抹红霞，“多谢大侠出手相救……”她羞涩地转过头去，再度想站起身来。
“别动，你受伤了，先休息一下。”
“嗯。”女人点点头，在小关怀里安静下来。
她不经意地抬眼望向小关，正好撞上他有些紧张的目光。
四目相对，她，在他怀中，他，轻拥着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似乎万籁俱寂，又似乎万籁齐鸣。天地间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只有她和他。
“哎呀，这天还真是冷啊！”高飞夸张地跺着脚。
小关一紧张下意识地抽回了拥着女人的双臂，满脸通红地站了起来。
女人也迅速站起身来，一脸娇羞地低着头。
“轩辕月，大冷天儿的，你上这种荒郊野外做什么？”高飞蹲在一块大石上，一边吸烟袋一边打量着那个女人。
轩辕月？！小关绝没想到，自己与轩辕最著名的女人的第一次见面竟会是这样。
“月儿三日前自轩辕启程，赴华夏访友。不想竟路遇歹人……同行三人全部惨遭杀害……多谢二位大侠拔刀相救……”轩辕月边说边盈盈拜将下去，但无奈体力不支，眼看就要摔倒。
小关赶紧将她扶住。
轩辕月抬起泪湿的粉面，感激地看了小关一眼。
宛若梨花带雨般的娇艳柔弱，小关觉得自己醉了，跌进了她幽幽的黑眸。他相信，自己此生绝无可能逃离这温柔的凝视。因为，他根本不想逃。
事实上，也很少有男人会舍得逃离。
这个世界上，最易取命的，的确不是“妖刀”、“幻灭”或者“干将”、“鱼肠”，而是那不经意的一瞥。
那一瞥销魂蚀魄，刻骨铭心，直教人寸心甘付，此去不回。
小关知道，今生今世，他，不能再没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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