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针锋相对

　　阿布罗迪特先生并没有他的儿子那样讨人喜欢，他总是对手下人冷冰冰的，不过这可能没什么过错，因为贵族老爷总是这样。他对教会的事业也不会太热心，看得出来神甫也不喜欢他，不过只是不会和他直截了当的说出来罢了。依我看阿布罗迪特老爷最擅长和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讨价还价，经常看见他在街上同那些卖菜的卖鱼的争得面红耳赤。那些小贩总是说：“老爷！你这样有钱，就连一个铜子也不肯让步吗？”而每到这时候，他总会瞪圆了他的那对小眼睛，气鼓鼓地说：“你给我记住！钱是靠辛苦赚来的！我不是什么有钱人！如果你想从我这里捞油水，那你就做梦去吧！”

　　我觉得阿布罗迪特老爷生气的样子像一条河豚鱼，因为他的脸是那么大那么圆，生气的时候尤其如此，而眼睛就像嵌在脸里面的两粒小珠子，没有什么比河豚更像他了。幸好吉米里亚长得不像他父亲，性格也不像他父亲，这多亏了他那贤淑的母亲。

　　我们管他的母亲叫做阿布罗迪特夫人，但是我更喜欢叫她珍妮阿姨，她是一位纯粹的贵族小姐，而阿布罗迪特先生则是个土财主，然后用钱买来了爵位。珍妮阿姨温柔又和蔼，举止那么得体，即使对平民也是一样的彬彬有礼，吉米里亚继承了他母亲的优点，而且尤其单纯。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把他关在花园里面，不许他出来玩，他的母亲就会把我们放进去，给我们糖吃，对我们像对亲生孩子一样好。

　　我本来不想到他家里去吃饭，因为我不喜欢见到阿布罗迪特先生，但是吉米里亚一直说珍妮阿姨好久没有见到我了，很想念我，最后我不得不答应他。

　　我们沿着小路走着，这是五月，雅典郊外温度最舒爽的季节，气候与一切都很适宜，只要你不在下午3点左右走在街上，你一般不会被晒伤。此时阳光刚好，也不会觉得冷或者热，油橄榄树散发出一种清淡的香味，脚下的青苔有一种松软的触感，我已经有几个月没有这样放松地在林子里散步了，感觉安静下来的不止是耳朵，还有心灵。

　　这林子里面偶然会有野兔和刺猬，还会有捕捉这些为生的狐狸，总之都是一些对人无害的小动物，它们的胆子很小，听到一点动静就会马上逃跑，找个地洞藏起来。我和阿布罗迪走在苔藓上都不会发出什么声音，只有爱琴海盗的皮靴子碰在石板上发出啪啪的声音，清脆地在耳边回荡。

　　萨拉庄园在门口，同样种了无数棵油橄榄，我一直坚信它之所以叫油橄榄是因为它可以出油，当然到底对不对我也不清楚。传说当年雅典娜和波塞东争夺雅典的庇护权，宙斯要他们每人送一样东西给当地的人民，波塞东送了一匹战马，而雅典娜种下一棵代表和平和橄榄树，人民喜欢和平不喜欢战争，所以雅典娜理所当然的成了雅典的守护神。

　　听说帕特农神庙以前供奉着几米高的雅典娜纯金雕像，现在的帕特农神庙已经在卫山孤零零地站立着，只剩下颓垣断壁，凄冷不已，雅典娜的神像被东罗马帝国的人掠走，在海上消失了，人们塑了无数小型的神像来缅怀这位并没有能保护自己的智慧女神。萨拉庄园的花园里，也放置了一尊这样的雕像，每次我看见她，都会觉得心里一片空白，因为石膏像的眼睛也是白色的，我总觉得雅典娜的空洞目光里，还隐藏着某种哀愁。

　　爱琴海盗也看到了这尊雕像，他居然立即笑了出来，而且是很轻蔑的那种。

　　“你笑什么？”我问。

　　“你看这女神，她是奥林匹斯十二神之一，她以智慧闻名天下，甚至她豢养的一只猫头鹰都有无比的智慧，可是她所庇护的城邦居然遭受连年战火，雅典被蹂躏之后，虽然恢复了和平，但是你总能感觉到，它像一个受过深深伤害的孩子，沉寂了许多。它和别的城市比起来，实在是没有活力了。”

　　“菲迪亚斯是个伟大的艺术家，我崇拜他。”吉米里亚说，“他创造了那么美丽的神话，雅典娜的雕像，你们想想，在许多年前，人们还没有如今这般昌明的工业技术和科技，他是如何雕塑出几米高的雅典娜金像的？你，我亲爱的先生，不管雅典娜或者奥林匹斯十二神，谁也不能抹杀人民的力量，是他们创造了奇迹，是他们徒手把一块块巨大的石料拼接成了雅典最伟大的建筑物。虽然它已经变成了废墟，但是它的文明是不朽的！”

　　爱琴海盗盯着他几秒钟，皱了皱眉头，说：“你所谓的文明，根本就是没有生存能力的空谈，只有强者才能获得胜利，你认为一群海盗冲到你的庄园来，会给你留下几块可以拼凑起来的碎片吗？”

　　“那是野蛮！”吉米里亚不屑的说，“你得清楚，一个野蛮的民族，总会被他所征服的民族的文明所征服的。”

　　他们两个就这样为一尊雕像吵了起来，而且吵得不可开交，我听到庄园的大房子方向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声音：“哦我的上帝！是你吗亲爱的？是我们可爱的小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