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英——荆杖苦履·棍宗师
八岁那年,天大旱。
田地干裂出一道道口子,宽得能伸进去手指,深得看不见底,好像和地心连着。苗都干枯了,用手一捻,便碎成粉末。与干裂的泥土没有什么不同。井全部干涸了,没有一滴水,井底只有一点点湿润的泥。所有的树上的嫩叶都被摘走了,光秃秃的,看起来好像冬天。好在还有草,但是能吃的野菜也不多,要到很偏僻的山里才能找到。
夏天过了,秋天来了,雨水丰沛了,爹也死了。
第二年,蝗灾泛滥。
庄稼生长的速度,比不上蝗虫破坏的速度。田地里依然荒芜一片。一开始,大家还把蝗虫捉来吃,样子虽然难看,但是味道却好。后来,庄稼全没了,蝗虫也走了,大家一无所有,便开始逃难。
我是长子,帮娘拿着细软,照顾弟妹。越走,越渺茫,到处都是一片荒芜,经过的每个村子都是空的。人们在讨论源部攻打我们的事情,庆幸逃难是正确的,否则难免沦落为战场上的白骨……其实没有什么不同,像这样的逃难,今天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活着。在十七层地狱里的人,有什么资格取笑十八层地狱里的人呢?
我的工作,轻松了很多,每天除了走路就是走路,因为弟妹也死了。
饿,永不停止的饿。
饿的时候,会抑制不住的想以前吃过的各种东西,甚至是蝗虫,越想越饿。腿走不动了,眼睛也看不清,忍不住想要把泥土塞到嘴里,去填满空空的肚子。
娘也走不动了,跌坐在尘埃中。母与子,会不会就这样永远起不来了?变成两团结伴的白骨,像我们在路上常常见到的那样。
突然,一阵风吹过,我闻到了久违的香味,那是小时候过年时的香味,那时候爹还在,家境也还不错……娘也闻到了,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站起来,拉着我,顶风疾走,将我的手腕都拉痛了。
永远都忘不了那样的奇景,一片茫茫黄土中央,一口大锅,锅下是熊熊的火,锅上是氤氲的蒸汽,锅中是翻滚的肉和浓稠的汤。我和娘几乎是跑着,翻滚着冲了过去。在其他方向,也有星星点点的人向那里狂奔。
汤,滚烫的汤,捧在手中,就觉得很舒服。我让给娘,娘让给我,谁都不肯先尝。耳听得掌勺的大叔说什么“和骨烂”、“不羡羊”,我不懂,娘脸色却变了,一把打掉我手中的碗,拉起我就走。我不懂,奋力挣扎。突然,娘的手松了,娘倒在地下,再也不动了。
我昏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黄昏,腹中有饱胀的感觉,口中有肉香。周围是三三两两歪倒睡去的人。火,还在烧,汤,还在滚,但气味有些令人恶心。娘……娘呢?刚刚就倒在这里,怎么不见了?娘——!
娘已经死了,埋了,掌勺的大叔说的,我心里有点毛毛的。一整天,不说话也不吃东西。渐渐快要支撑不住了,但就是什么都不想吃。娘不让吃的东西,一定不是好东西……
天,黑了下来,锅中的肉渐渐少了,掌勺大叔看我的眼神很怪,而且也不再劝我吃东西。我想走,但是走不动,眼睛也渐渐模糊,只看到周围影影绰绰的黑影,和黑影中闪闪的白牙。
半夜,我被推醒,是一位爷爷,捧着一碗肉。“吃了,然后走,走得远远的!”我顺从的吃着,突然觉得很没有滋味,好像嚼木屑一样,嚼着嚼着,把自己舌头咬了,血,顺着口角流下来,也不觉得痛。爷爷递给我一根棍棒,让我拄着,“走,越远越好!”
有了棍棒,突然间便有了力气,有了依靠,不再怕黑,也不再怕会遇到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现在的我,一切都很好,有生以来从来没这么好过,可惜娘和弟妹不能和我在一起。我还是很喜欢吃东西,虽然没有了味觉,但我喜欢那种饱胀的感觉。手中有棍,什么都不怕,我是一步步这样走来的,也会一步步这样走下去。
唯一遗憾的,就是有些事情,想忘,但是忘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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