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她飞了。
第几次了?他也不知道。
有各种各样的原因,她故意气他,烦他,或者只是因为他心情不好。
闭嘴!不然就飞了你。他说。
她固执的吵闹着,没有理会他的恼羞成怒。
然后一个巨大的石头从天而降,他看着她被慢慢的砸伤,然后旋转着飞出了屏幕。
接着他会登出回到法兰城,在S2传送石那里接她。他知道只要她飞了就一定会等在那里,就像他知道她永远只带一个纯水的水晶。
走吧,去治疗。他说。
不要!她依然固执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声的吵闹着。周围是行色匆匆的路人,川流不息的人群让他觉得晕玄,他再一次的让她加入自己,但她只是坐着大声吵闹,并不理会他。
什么伤?他问。
紫。她说。
在这里等我,不许乱跑。他说。
他换了自己的医生,是个只有4级治疗的小号,平时也不摆滩,惟一的任务就是在她受伤并发疯的时候给她扎一针,她玩这个游戏很久,依然不知道在东门的医院里有400以内就可以治疗的玩家医生。
她依然坐在那里,头上顶着一个受伤的标记,此刻好象安静了许多,但仍然坐着,不肯说话。他走到她身边,用自己并不娴熟的手,治好了她的紫伤。
然后他陪她坐在S2巨大的传送石前,直到她彻底安静下来,肯重新加入他为止。
继续上路,他总是带她去莫名其妙的地方。并不练级。他说,只是旅行。
他是讨厌练级的。
大部分时间里他只和她组队,然后带着她到处乱走,没有目的,胡乱的游荡,他说他喜欢这样的方式,尽管是在一个不现实的世界,他依然是需要流浪的。这是我的宿命。他说。
她笑他是个故弄玄虚的人。
一个人的时候,他也会埋头进红色的风穴里。他的显示器本来就微微的偏红,风穴里炙热的温度让他窒息,他不停的挥着手里魔杖,靠一瞬间从地下迸发出的洁白色冰柱维持自己的生命,仿佛那是他惟一的手段,不至于让自己熔化掉。
练级,烧魔法。他总是一个人的。他把这个复杂的网络世界当成单机游戏来消磨,他喜欢这样的感觉。除了她,除了陪她去乱跑,除了偶尔飞她回城,然后接她,再陪她乱跑。
就这么简单。
她说,我知道你在哪,我见过网吧里那个在风穴独自发强冰魔法的男人,跟你一样的造型,跟你一样的名字,跟你一样的寂寞。
他问她是什么时候见过的。她说是他起身去前台买午后红茶的时候。然后她走近他的电脑,记住了他的名字和服务器。
那天下午她无所事事,从朋友那里要来一个废弃的魔力帐号,正在犹豫是不是要开始。
然后她选择了他的服务器,是个很小的服务器,6线空荡荡的法兰城就像她当时的心情,她等在S2巨大的传送石前面,她想如果他真的经过这里,就开始这一切,反之,就永远不要开始。
他从那里经过只是为了去处理身上满满的石头。她在他即将消失的一瞬间加入了他,他传送过两次以后才发现自己身后忽然跟着一个长头发女孩。
她说:随便带我去哪。
她确信自己的心情很激动,并且在显示器前得意的笑着。他那天带她去了很多地方,回到S2的时候她已经12级。
然后她说她要走了,他们换片,她对他说拜拜,登出了游戏。
走出网吧的时候她路过他的电脑,看他一个人坐在S2的巨大传送石前面发呆,他和游戏里的自己一起发呆,她觉得好笑,然后离开。
你不该用这个造型。她说。它看上去和你的真人不符。
他说我喜欢这个样子。他是洁白色的长发精灵,就像人群中孤傲的罂粟花,绽放着空虚中略带一丝死亡气息的美。这个造型适合孤独的人。他说。
她问他玩这个游戏多久了。两年。他说。中途曾经离开,但最终回来,那时上线的时候他发现所有人都删了他的名片,于是他也删了所有人的名片。
现在只有她一个人的头像而已。
她有时会一个人在1线的大街上乱逛。那是他不在线的时候,她会随手捡一些别人不要的柠檬草或者蝴蝶花,把它们小心翼翼的存起来,她问他这些花做的血瓶是什么味道的,他说也许像午后红茶吧。她知道他从来不喝血瓶,但喜欢喝红茶。
她喜欢看封印师们在大街上码的宠物,尽管她的身上只有他给的很少的钱,但她依然喜欢看。心血来潮的时候她会走上前去,和卖宠的人讨论极品红鬼或者水蓝鼠的价钱,然后在别人误以为她要付帐的时候离开,做完这一切她就在电脑前傻傻的笑,用来打发他不在线的时光。
有时候她会和他讨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最后发生争执,她很固执,他也一样。惟一的区别是他的妥协是去找他,而她的妥协是等他来找。他时常会飞了她,他知道她到现在还只带出生时的纯水水晶,所以他特意用一个10级的大石头把她送回城去。
她说,你总这么飞我,水晶迟早要消失掉。
他说没关系,我有很多碎片,可以一直飞到你闭嘴为止。
他曾经试图约她出来,至少请她喝午后红茶。她说不需要,她见过他,但不想被他见,这是她为自己保留的优势,他说那我就在你去过的那个网吧等你。她笑了,她只是碰巧去那里上网,其实她住在很远的地方。
她说他只要等在S2就够了,别的不用。
他说那你要是哪天不见了怎么办?
她说这个帐号已经丢失了身份证号码,她的人物会永远存在。
直到这个世界消失为止……
很多时候他不想再玩了,也许是厌倦了一个人的生活,又或许只是感到疲倦。他穿梭在风穴里最安静的角落,不屑于弓格魔的招牌,这是他一个人的游戏,她属于他的游戏,但不属于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觉得寂寞了,她的头像暗淡的时候,他很寂寞。他望着显示器里那个洁白色的长发精灵,白色的身影搅动着他虚拟的灵魂,他终于明白他无法一个人继续这个游戏。
他开始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她,不管是现实中还是游戏里。
她有一个星期没有来了,他们没有别的联系方式,只有在她名片亮起的时候,在S2的大石头前相互等待。
他开了她的帐号,看到她的魅力只剩下20,水晶的耐久度也只有400多。他带她去旅行,并不练级,只是旅行。
然后在快要下线的时候,他弄了一只招牌猫放在她的帐号里,那是她一直想要的宠物。他把猫的名字改成:我很想你。
他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在S2的大石头前,想着她现在所做的事,但她的名片始终是暗淡的,等待几乎把他折磨的发疯。她依然没有来,至少他在的时候她不在。
一个人可以因为没有身份证号码就无法删除游戏,但却可以不用任何验证就删除自己。
他终于发现,自己并不了解名片上惟一的女孩。他可以飞她,可以找她,可以为她治伤。他可以带她去天涯海角。但仅此而已。一旦她离开了,他就依然只有自己一个人。他们之间没有爱过,甚至没有喜欢。
他们只是旅行。
但他开始需要她,需要在一个人的时候陪她乱跑,偶尔飞她回城,然后接她,然后再陪她乱跑。
就这么简单。
一个月后的一天他忽然发现她的名片亮了。他飞快的赶到S2的大石头那里。他看到她坐在那里,就像曾经他所希望的一样。
她看到并加入了他,把改了名字的猫扔在地上,对他说:见鬼,你爱上我了。
他坐在电脑前苦笑,然后他说,我很想见你。
她没有说话。
他问她这段时间去了哪里?
她说只是有些忙,期间也上过几次魔力,但他都不在。
他还是坚持想要见她。
她说不了。他恳求她再来那个网吧一次,并说一定能认出她来。
她依然只是笑笑,对他说,我们只是旅伴。
他忽然明白,这个女孩和他一样,只是需要一个人,能陪她浪迹天涯,现实中不行,就在游戏里。那个午后,是寂寞让他们相识,然后就开始了一切。简单而平淡,只有略微发红的显示器渗透出的孤单色彩,洁白色精灵少年齐腰的长发,还有从地下迸发出的强冰魔法。以及不时需要回城才能继续的旅行。
只是旅行。
而已。
他问她以后还会不会再来,她说会,一切都没有改变。
他笑了,也许这就够了。
那天下午他去楼下买点卡,看到报亭前站着一个长头发女孩,她踮着脚尖探头进去,对老板说要买一张魔力点卡,然后她回过头来,看到了他。
阳光中他的模样英俊而洒脱,并不像普通的寂寞男人那样一脸的颓废和沮丧。他看到她的脸,俊俏的略带一丝狡猾的面容,和那一双顽皮而又固执的眼睛。黑色的如瀑布一样的长发散落在肩膀,一切和他想象的一样。他看到她歪着头冲他笑,然后离开,消失在空荡荡的街道尽头。
S2见,她说。
……
北一#8226;天蝎#8226;水凌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