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关秘语
七
清明对于我突然改邪归正感到万分惊奇，尽管我依然在游戏里玩得疯狂，但在游戏之余，我像个好学生一般自觉K书做笔记温故知新的全新精神面貌还是让他觉得很不安，并且
随着时间的累积，这不安已经快要突破临界点。
体现在具体的事件上就比如今天这一顿饭，我嫌这家店上菜速度太慢，想随手抓点什么来打发时间，四周一打量却发现其他桌的几位彪形大汉已经将店里免费供应的日报晚报商报××报统统瓜分了去，根据他们的体积、占地面积和外形，我很快得出“不宜使用抢夺卡”的结论，而不巧的是刚上完英语课的我书包里除了英语课本和英文读物《飘》之外便别无他选。
思量再三，我决定选择后者，因为估计着若是吃饭还看课本清明肯定会抓狂，但如果叫我什么都不做傻呆呆等吃我肯定会更抓狂，相比之下《飘》好歹还算是经典小说，当文学青年总好过当难民。
然而清明却不能体谅我的良苦用心，似乎我只要在他面前亮出英文书就已经是死罪，所以他二话不说眼里闪过一线杀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表演了一招筷子夹苍蝇，哦不，是筷子夹英文《飘》——那书哗啦啦一下便“飘”出我的视线。
“哦哦……”我十分心疼地看着书掉在地上，但现在不是心疼钱的时候，我心虚地拍了拍手，发出违心的赞叹，“好快的手……”
清明狠狠瞪我，“你如果再拿出什么欠扁的东西我就连你一起扔出去。”
这时候老板娘满脸堆笑地凑过来，“二位不好意思啊，牛肉卖完了，你们刚才点的青椒炒牛肉能不能换成猪肉？”
我无比感激地看了看老板娘，借机向清明扮一个卡哇依的笑脸，“猪肉应该不是欠扁的东西吧？”
清明不经意笑了一下，表情由阴转晴但很快又转回多云——这个多云很明显是死要面子故作姿态。我松了口气，心里说：这个万恶的新社会！连我们这样“温柔善良纯真可人”的“小”女生竟然也沦落到要去哄男生的地步了，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最终此万恶的饭局在我极具技术性的应变与危机处理能力之下顺利落幕，我擦一擦嘴致贺词：“我宣布，今天这餐饭我请客——但是你买单。”清明一咧嘴笑，“没问题。”
“嗯！我很满意。”我灵光一闪，想起《大富翁》的糖糖。
清明很快接上来，学着钱夫人的语气说，“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边说还边抛媚眼。
我寒了一下，心想这话到他嘴里怎么就变得有BT味了呢？听得我想踹人。不过幸好他没学莎拉公主说“算本公主赏你的”……否则我恐怕连佛山无影脚都会无师自通。
吃完饭我和清明一起去Game’Game，两人并肩走在路上，有种失而复得的温馨感，空气中充满了怀念的味道。
我对清明说：“如果我们可以这样一直走下去，一直到毕业之前，都一起肩并肩地走去Game’Game，将来回忆起来，一定会觉得很开心。”
清明转过头看我，眼里纠集起各种复杂的情绪。
我问他：“怎么了？”
他笑一笑摇头。
前方有车开过来，清明很自然地绕到我的左边，不动声色地将我向人行道上挤了挤。
我看他一眼，不由微微地笑。
星期天我一直睡到日落西山，醒来后发现小满正捧着本书坐在窗边看。
“你真的每个周末都过美国时间呢，经常通宵对身体不好。”她说。
我有些不耐烦，“怎么和清明说一样的话。”
“那说明清明还有正常的思考能力，不像你，已经完全退化了。”
我不理她，摇摇晃晃去洗漱。洗脸时小满突然问我：“你和冬至的约定还没到期吧？”
我愣一愣，“好像还有一星期。”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你不好奇他最近都在做什么吗？”
“还能做什么，无非读书睡觉。”我摊开毛巾在脸上一阵蹂躏。
小满含着笑说：“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呢。”
“呃？”我搞不懂她突如其来在想什么。
“小寒，你了解清明多少，又了解冬至多少？比如清明为什么染白头发，他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又或者冬至在你面前出现以前是做什么的，他最近又消失去了什么地方……你一点都不好奇吗？”
我觉得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去了解那么多？那些事情无关紧要吧。”
“呵……我忽然能够体谅冬至为什么说‘寂寞’了。”小满笑出声来，用隽永的眼神看我，“你真的……不知道该说你单纯还是迟钝，除了自己关注的东西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她将手里的书递给我，翻开的那一页上画着月亮、草地，以及独坐的人，淡淡的澄清色彩，让我不自觉地想起《魔力宝贝》中一个叫做“静谧之间”的地方，那地名和这画面实在是绝配。一旁的文字写着：
“没有星光……只有月亮……
没有虫鸣……只有草地……
没有你……只有我……
没有悲伤……
……只有寂寞。”
“赞呀！”我眼睛“唰”地亮起来，对作者的景仰有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当即合起书来看封面。
漂亮的浅蓝浅白瞬间映入眼帘——我缓缓张大了嘴，整个人都懵了——那封面的文字写得真真切切：“人气绘本……『通关秘语』……方冬至……最新力作……”
我机械地转过头看小满：“这难道是愚人节迟到的恶搞吗……”
小满静静看了我一秒，说：“什么都不好奇的话，你永远都只会最后一个得到消息。”
八
方冬至出书的事使我受到严重打击。基于此大件事对本人身心造成的创伤，本着世界公认的因果律原则，我想说：我被人晃点了，所以我很愤怒。
这愤怒丝毫不亚于守了整夜等待Boss出没的人却在Boss出现的一刹那由于死机、停电、网络阻塞等××××的原因而惨死当场，并且还爆出一地装备。
小满无奈地看我：“这应该不能算晃点吧？他总不能自己跳出来说‘我是作家’。”
“为什么不能？！”我用眼神杀死她，但如同樱木VS流川，这招丝毫不起作用。
小满笑：“他如果真那么做，恐怕你会对他更加不屑一顾吧？说他狂妄自大之类的……”
我眼睛几乎要飙出血丝，小满把书塞给我，“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这书送你，好生研究，不写篇读后感出来有你好看。”
可能是由于最近背太多英文单词，产生了副作用，以至于我一听见“有你好看”四个字就下意识地反应成一句暴寒的Chinese-English：I will give you some color to see see.
我不由打了个寒战，“我可不可以再把这书转送给你，与此同时读后感就互相抵消吧？”
小满向我露一个商业笑容，皮笑肉不笑地说：“不可以。”
我寒得更厉害，要知道小满的商业笑容是史上最强的杀伤力武器之一，看那笑容就好比把人吊起来用鸡毛不停地轻轻刷脚底板，媲美“满清十大酷刑”。我怕了她这样的笑脸，多看两眼我都会忍不住上去扇她两嘴巴，然而这样做绝对会对我们的革命友谊造成致命的伤害，所以我只能忏悔地低下头，说：“好吧。”
这两个字可不是白说的，话音刚落我便已想好要写什么，当即大笔一挥，开创“读前感”先河，唰唰唰写下两行字——“骆小寒至高无上，方冬至永垂不朽。”真个十分工整。
小满看傻了眼，问：“这是什么？”
我说：“意识流。或者可以理解为一个后花季少女的心声。”
小满目光锐利，沉默了两秒，一句话说得我哑口无言。
她淡淡地笑：“这个方冬至，总是轻易就能刺激到你，确实不简单。”
我看着她，无法否认她的话。事实上我确实每一次都被他出乎意料的举动刺激得神经紧张，他是那种只看一眼就能准确地知道我要害部位的高手，所以只需一个动作，又或者一句简单的对白，他就可以让我力不从心。
我低下头，手里的书不知不觉翻到扉页，那上面白底黑字写着：
“送给，欠我一个愿望的人。”
月末各科测验成绩公布的时候，我的总分位居第十七名。
清明异常惊恐地盯了我很久很久，仿佛鬼上身。
我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懒懒地问，“喂，需不需要我替你招魂？”
清明低着声音煞有介事地凑过来：“你确定你没有作弊？”
我一脚踩在他的新鞋上，无视他的龇牙咧嘴，扬长而去。
清明很快追上来，嬉皮笑脸，“我只是觉得你这个进步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我把他的话原封不动地打回去，“前三有小满，前五有冬至，我不过是十七而已，有什么不可思议的。我的时间不多了。”
眼看着离半年的期限还剩两个多月，十七，远远不足以成为让爸爸安心的砝码。
清明忽然停下脚步，我察觉到和他渐渐拉远的距离，便也停下来看他。
“怎么了？”
“没……”清明低低地说，“只是，有点跟不上你。”
我不相信，“不会吧，你百米跑可是冠军呐，我这样的速度，你跟不上？开玩笑。”
“不是说这个……”清明抬起眼睛看我，眼里有些悲伤。
“呃……”我想起先前的对话，忽的明白了清明在担忧什么。
我只想着不给冬至揭发我的机会，却忘记了清明，他这次名次似乎排在很后，是不是因为这样而觉得陌生了呢……也许。
我笑着走回去拍清明的肩，“好了啦，陪我去玩游戏吧，学习什么的先不管它了，反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清明重新露出笑容，“小寒，我们试着去玩网络游戏好不好？”
“为什么？”我觉得有些奇怪。
“因为没玩过啊……”
我愣了愣，想起从前和冬至一起玩网游时的情景，不知道这算不算背叛清明……
清明见我不说话，又说：“而且网游就算两个人不在一个地方，也可以一起玩。”
“怎么你又要走吗？”我反射性地问他。
“没有……但是学校总有放假的时候……”
“哦，这样，好像也有道理。”我向他笑，“好啊，就去玩吧。”
清明松了口气，“我听说《天翼之链》很不错。”
文/木格子
(以上文章刊载于《游戏世界》2004年7月刊，由《游戏世界》杂志授权转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