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6月22日，农历五月初五。万宁市龙滚镇龙凤园村委会加迈园村照例过着端午节。
中午，蔡业明和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等11个亲人一起吃着饭。桌上的菜比平时多了4个菜，这就是这个并不富裕的家的节了。
饭后，蔡业明照例又回到学校———万宁华侨中学。他是这里初三年级(3)班的学生，晚上7点半到8点半，他在校“晚修”。几天前，他已和全班同学照了毕业照，再过两天他就要到万宁中学去参加中考了。
不过，他离家后就再也没回来。
当晚，蔡业明在网吧被砍伤，次日凌晨死亡。
一
当晚，10点多，与蔡业明同村、同年级的好友林森喘着粗气跑到蔡家开的小店失声地喊着：蔡业明被人砍了！
接下来，蔡家陷入了一片混乱和悲愤。能清楚地说明蔡业明死因是三个在他死后产生的证明。
一是，6月23日，琼海市人民医院开出了“出院诊断证明”。
证明内容为：一、出院诊断：1、失血性休克；2、左侧开放性见血胸；3、左肺严重刀裂伤；4、左第七后肋骨骨折；5、左背部软组织挫裂伤；6、腰部上肢多数刀裂伤。二、治疗评价：抢救无效死亡。
二是，6月30日，万宁市公安局在向一保险公司提供了证明：
2004年6月22日晚22时多，龙滚墟龙腾网吧发生一宗伤害案。我局立即出警处置，经我局侦技人员开展现场勘查、现场调查访问、尸体检验等情况表明：蔡业明、男、1987年3月8日生，万宁市龙滚镇凤园村委会人，龙滚中学初三学生，被故意伤害致死事实存在。我局立为故意伤害(致死)案展开调查。经我局侦查查明：2004年6月18日，因发生口角，蔡业明等人在龙滚卫生院附近殴打了李某。李某伺机报复蔡业明。2004年6月22日晚，李某纠集符某、李某某、廖某某、冯某某等持四把刀冲进龙滚墟龙腾网吧将蔡业明砍伤。经抢救无效，蔡业明于2004年6月23日凌晨死亡，本案正在办理中。
7月2日，龙滚边防派出所也为蔡业明开出了死亡证明。
在蔡家，这些证明与蔡业明的毕业照放在一起。一个17年的生命，换回的远远不会只是这三个证明和一张照片。
二
6月24日，也就是蔡业明死后的第二天，龙滚镇发动筹款。镇政府5000元、网吧主5000元、学校4000元、派出所2000元。
镇里为什么要筹款？蔡业明的父亲蔡德运满含悲愤地说：“不知道！”说这话时，他嘴唇颤抖，含在嘴里的烟一下掉到了地上。
对中年失子的蔡德运的采访，只能在断断续续中进行着。不过，蔡家另一份材料，在诉说着他们的悲愤。这是一份已发出的控告信：
“网吧距离学校不到200米，符合规定吗？”
“网吧让未成年人进入上网，又在网吧被砍致死，网主应该有什么样的责任？”
“全国正在加强未成年人思想道德教育，并整顿网吧秩序，当地是怎么管的，应不应负什么责任？”
蔡家的悲愤之情集中在网吧、网吧的业主及一切与网吧有关的因素上。他们在奋力讨着自己认为的公道。
昨天下午，记者看到发案网吧的铁门上了大锁。屋内，一张张电脑桌被叠放在一起，蔡业明生前的班主任卢业旺说：这家网吧开了有一年多了。以前常有小孩在这上网，学校多次向当地有关部门反映，但没有收到任何效果。为防止本校学生上网，学校还组织督查队，不定期地对网吧进行检查。说起检查的效果时，卢老师说：学生也经常会和老师玩猫抓老鼠的游戏。一个月前，蔡业明就曾被抓到过一次，并被学校记了个“小过”。
这里离华侨中学的围墙只有60米。
蔡业明死在网吧，这是事实。但，没有网吧，蔡业明就不会死吗？
问蔡业明的父亲，他肯定地点着头。
我国《互联网上网服务营业场所管理条例》第九条有这样的规定：中学、小学校园周围200米范围内和居民住宅楼(院)内不得设立互联网上网服务营业场所。第二十一条也有：“互联网上网服务营业场所经营单位不得接纳未成年人(18岁以下)进入营业场所。”
为此，蔡家悲愤直指网吧和对网吧疏于管理的相关部门。
三
8月4日，记者再次出现在蔡家，蔡家照例再一次陷入悲愤中。在龙凤园村委会加迈园村，记者的到来，引得村民议论纷纷。基于对蔡业明的同情，称赞蔡业明生前做过的好事，是善良的村民讲得最多的话。
蔡业明是什么时候开始上网的？每天都去网吧还是偶尔去？他在网上都干些什么？对此，蔡德运不停地摇着头。他的妻子冯清菊，也是望着天，一言不发。她也不知道。
蔡业明平时交了什么样的朋友？他与李某怎么发生矛盾的？他每天最喜欢干的事是什么？一个个能说明蔡生前接受到的家庭教育和父母对他了解多少的问题提出后，蔡氏夫妻保持着一个表情：不知道。
在蔡家不到14平方米的小店二楼上，蔡业明的床还在。另一张床则是他妹妹的。妹妹床上贴着她喜欢的画和从学校得回的奖状。床前床后的一切，显示着小妹与家的亲密程度。
而蔡业明的床上、床下、床头什么也没有。蔡德运说：蔡业明平时住的地方和现在一样。
蔡业明的哥哥蔡业蛟也曾住在这里，父亲说：现在他到海口打工去了。
记者找到蔡业蛟时，他说：我在海口给人家看店，不算打工，没有工钱。
蔡德运并不知道这些。问蔡业蛟：你有什么话跟家里人说吗？蔡业蛟使劲地摇头。
说起蔡业明平时的生活，蔡德运说：我每天给他二块钱，他一天在家吃二次饭。放假他会帮家里割稻，平时帮家里照看小店。
在记者采访时，村民发现记者的采访有些“偏题”了。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说：我们这里是农村，家里的小孩子就是吃饭，然后上学；放假了，干农活；大了出去打工。他们是中学生，我们没文化，他们干什么我们怎么会知道？农村就是这样的！
蔡家住的地方是一典型的农家小院。从小院出来走过1里多路是长长的龙滚大桥。蔡家在桥头每年花400元租了间小房卖些杂货。龙滚桥是沉默的。向东是静静的凤园村；向西就是渐渐喧闹的龙滚镇了，镇上有网吧、有美容院、有都市繁华的影子。桥东、桥西像是两个世界，从农家走出的、长大的孩子正被桥西的风景吸引着，远离他们在桥东的祖辈。
面对记者的一次次提问，蔡德运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哭起来：老二啊！你干什么我们都不知道，我们对不起你啊！
因在网吧与他人发生口角，又在网吧遭到砍杀，蔡业明的死在村里引起了震动。村里的大人开始不让孩子玩电脑，他们直接地认为那是会“死人的东西”。
卢业旺这个普通的教育工作者，这个在网吧被杀学生的班主任也在思考着。他说，镇上的中学有很多农村的学生，他们的父母因受自己的文化、社会阅历等方面的影响，在孩子大了之后就没法管孩子了，可以说家庭教育是一片空白。而孩子在学校读书时，学生没有大违纪问题也不常跟家长联系。
记者从省公安厅获悉，砍杀蔡业明的疑凶已被抓获，案件还在进一步审理中。
蔡业明的死，网吧固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农村青少年那空白的校外教育、家庭教育的缺失不更值得人们反思吗？
(本报龙滚8月5日电)
作者：王军
(来源：海南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