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报报道】你的身边可能会有这样的人,他们没日没夜地上网,完全沉迷于虚幻的网络世界,渐渐远离现实生活,也渐渐远离他们的亲人和朋友,完全不顾身体的疲劳,也完全不听亲人和朋友的召唤,这类人通常被称为“网虫”。
近日,这一群体引起了浙江宁波戒毒专家杨国栋的注意。凭借其首创的“1十1戒毒法”,杨教授所在的宁波市戒毒研究中心开始尝试用戒毒的方法来为“网虫”们免费戒除网
瘾。
11月12日,宁波6名“网虫”自愿接受药物治疗戒网瘾,所用药物为戒毒药物,第一阶段效果不甚明显,11月26日,只有两名被获准离开戒毒所,其余4名“网虫”仍需继续接受治疗。
针对杨教授的这一新法,心理专家却有不同声音:会不会打过这种针后,网瘾没有了,对什么也都不感兴趣了?
国家卫生部科教司技术处宋广霞处长说:医学研究决不能随随便便拿人的生命胡乱尝试。现在我们国家在这一方面的有关法律、法规是有缺陷的,他还举了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被紧急叫停通过做脑部手术戒毒的例子。
有关人士对此更是忧心忡忡,呼吁尽快出台《卫生新技术临床准入暂行办法》。
“戒网瘾如蹲大狱”
11月12日,浙江宁波市戒毒研究所迎来了6个特殊的“病人”,他们不是医护人员平常所见的吸毒者,年纪很小,大都由父母陪同。
中心先为他们6人分别进行了极为严格的身体检查,脑电图、心电图、血、尿……
上午10时,杨国栋教授拿出了一摞自愿戒网瘾协议书,让6名“网虫”在上面签字。
与住在楼上的戒毒人员惟一有区别的是,他们住的房间的铁门没有关闭。他们可以随便在其他几个房间内转悠一会儿,可其他几个房间里除了另外几名“网虫”之外,就是身着白大褂的医务人员。
其中有一个网名叫“名人堂Y帅哥”(以下简称“帅哥”)的18岁少年感到很不适应。他先是到其他几个房间转了一圈,得知这几名前来脱瘾的全是男生,最大的也不过22岁,最小的仅14岁,还是个初中二年级的学生,可他的网络经历比“帅哥”还要有传奇色彩,他不仅创造过4天4夜基本不吃不喝在网吧里连续作战的纪录,还创造过离家出走3个多月的纪录,这让“帅哥”十分佩服,他们在一起开始互相探讨网络经验。
可惜还没等他们相互打完照面,医务工作者就开始催他们进入治疗室打针了。打的针与平时感冒输的葡萄糖看起来区别不大,可让“帅哥”感到好奇的是,他们打针的同时,头边还放着一个监视他们脑部的电脑,还没等“帅哥”想明白这个电脑是怎样监视他的脑部时,他已开始昏昏入睡,这一睡就睡到了当天晚上的10点30分。
当天深夜,不放心的妈妈特地又赶过来看望儿子,可她没能如愿,戒毒中心不允许外人随便进入。
第二天整整一天,“帅哥”一直是在昏昏沉沉中度过的。他只是模糊地记得,与第一天刚来时不同的是,打针的时间提前到了上午,他醒来的时间却推迟到了下午。一天中,他好像只吃了一顿饭,喝了半碗已有些发凉的粥,那是楼下食堂里的阿姨给他们6个网虫分别送上来的,他们不能随便下楼,“这跟蹲监狱没啥区别。”“帅哥”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抱怨道。虽然他的床头柜上还放着一只妈妈特意送来的已撕开了的烧鸡,可他不想吃,一点食欲都没有。其他几个打过针睡过去又醒过来的网迷也都这样说:“不知道打的是什么针,头有点晕,还有点疼,也还恶心。”
第三天,还没等一瓶水输完,“帅哥”已经醒来,看看周围几张床上都沉沉入睡的同伴,“帅哥”强迫自己重新睡过去,可没能奏效。
医生把他的反常情况告诉给了杨教授。下午,医生开始给“帅哥”服用一种袋装的中药,并在他的耳朵下边又埋了几粒黑色的颗粒。这样,“帅哥”整个下午到夜里便全是在昏睡中度过的,只是头依然疼。
星期天的上午,是“帅哥”和几名“网虫”自进入戒毒中心第一次外出的日子。这是戒毒中心以“现实世界与虚拟世界”为主题,组织他们6名迷恋网络的年轻小伙子集体出游,旨在边游玩边治疗。杨教授亲自全程陪同,为他们做心理辅导。
通过一天的观察,杨教授与几名随同的研究人员针对几名网迷的综合测评作出决定,两名已基本恢复正常的“网虫”当天即可办理有关手续,离开戒毒中心。但“帅哥”及另外3名网迷还是要继续留下来打针治疗。
“网瘾也是一种毒瘾”?
位于宁波市区西北街42号的宁波市戒毒研究中心,远远看去并不十分显眼,相反,与街对面遥相呼应的市第二人民医院气派的门诊大楼比起来,还略显寒酸。
中心一侧,是一座三层住院小楼,小楼门口铁门紧闭,保安把守,一般人很难进入。
已66岁的杨国栋教授看起来十分精神,高高大大的身躯伴着的是他的粗大嗓门。他的个人简历上,是一串戒毒研究给他带来的耀眼荣誉。杨教授的办公室位于小楼的对面,他指着楼上告诉记者说,戒网瘾的几名网迷都被安排在了二楼,三楼则是住的戒毒人员。二楼以前也是戒毒病房,近段时间戒毒人员少,所以才有空房子。
谈起网瘾与毒瘾的关系,杨教授十分肯定地认为:“网瘾也是一种毒瘾。”
他接下来解释道,根据实验和研究证明,网瘾与毒瘾其实是有着同一个物质基础,一旦网瘾发作,也会出现如同毒瘾君子那样的抖手、出汗、心力不集中、食欲不振等症状。目前,这类现象已被众多学者称为“网络上瘾综合征”。
据有关资料显示,截至2004年6月,我国内地网民数量已达4580万人,这当中就有相当数量的网民上网成瘾。杨教授称,由于众多市民并未意识到网瘾与毒瘾的关系,导致青少年在网瘾初期,并没有得到重视,以致于在网络上越陷越深,每天不眠不休,人体的奖赏系统遭严重破坏。前一段时间,当他从当地媒体上看到有家长对自己的孩子上网成瘾无能为力求助媒体时,他就想到了用戒毒的方法来尝试戒除网瘾,于是,他就在媒体上发布了免费为30名网迷戒网瘾的消息,没想到一下子报名的人数就超过了百名,因受住院条件限制,他们中心最后经过筛选,挑出6名符合条件的网迷先期进行尝试。
戒网瘾用的就是戒毒药
谈起戒除网瘾的方法,杨国栋毫不避讳地说:“用的就是戒毒药,只是剂量和使用方法有些区别罢了。”
他还解释说:每个人的体内都有个“奖赏系统”,此系统的物质基础是“多巴胺”,这是一种类似于肾上腺素的物质,可在短时间内令人高度兴奋。人们吸毒、酗酒、吸烟、上网之所以会上瘾,与大脑中的“多巴胺”有关,这是一种可以让人感到快乐的物质。每个人的体内都有个“奖赏系统”,有时一个拥抱、一个接吻、一句赞扬的话,甚至赢了一局牌都会引起“多巴胺”的升高,那种强烈的兴奋情绪就像服用了毒品一样。
不过,毒品是通过药物提高人体“多巴胺”的分泌,从而破坏人体平衡系统,是外源性的;而网络则通过精神消耗“多巴胺”,打乱平衡系统,促使网迷不断寻找提高体内“多巴胺”成分,从而产生寻找、迷恋网络的现象,是内源性的。
对于上网瘾头很重的网迷,中心先要对其身体进行全面检查,检测机体平衡系统是否遭到破坏,然后才能实施药物治疗,所用药物,主要就是戒毒所用的莨菪类药——东莨菪碱,抑制大脑皮层,使其在睡眠、休息过程中恢复机体平衡系统,最终达到使网迷不再对上网感兴趣的目的。
第一个周期用药量可能大了点
具体负责这次治疗的方正华医生介绍说,根据网瘾程度,网虫们先要接受10天一个疗程的封闭治疗。
每天上午,打点滴输入一种他们特制的名叫光量子的药剂,至于这种药剂究竟是种什么药剂,方医生笑着说:“这要保密。”下午,网虫们通过填写心理学量表、与医生对话等方式接受心理辅导。每天还要服用6—15片莨菪浸膏片,虽然这是戒毒用药,但剂量与戒毒者服用的有较大差异。
同时,中心还要在网虫们耳朵后面贴中药贴剂进行穴位治疗。中心负责中医治疗的刘博士说,人的耳朵上穴位繁多,这些贴在他们耳朵上的中药,就是用来调节植物神经紊乱的。刚贴上去时,耳朵会有轻微刺痛感,说明穴位已受到药物刺激发生作用,过几分钟刺痛感便会消失。
经过这一个周期的尝试,杨教授总结说,这种方法总体来说还是有效的,已经有两名“网虫”基本戒掉了网瘾,可以出去了。这证明他的这套“先破后立”的战术已经奏效。所谓的“先破后立”,就是先要利用戒毒药物打乱“网虫”们脑中的网瘾,然后再引导他们转移视线,比如让他们打球、看电视、到户外观景、到高校参观等等。
但同时杨教授还说,这第一个周期在“破”的方面,也就是用药方面可能量大了点,这也是导致这些“网虫”们出来后昏昏沉沉,对啥都不感兴趣的一个主要原因,下一阶段要在“立”的方面多下点功夫,我们正在考虑能不能制定一套更科学更完善的“立”的方案。再一个还要对这些尝试的“网虫”们建立一套跟踪机制,定期回访,看他们到底根除了网瘾没有。
“等我们这套方案确实完善了,我们中心将考虑面向社会公开戒网瘾,不过是要收费的,初步核算,每人收费在1800元左右吧。”杨教授说。
上网成瘾的标准究竟是什么
“网虫”究竟有哪些症状呢?怎么判断某人必须来这接受治疗呢?杨教授列出了美国心理学会的鉴别标准:1.每个月上网时间超过144小时,即一天4小时以上。2.头脑中一直浮现和网络有关的事。3.无法抑制上网的冲动。4.上网是为逃避现实、戒除焦虑。5.不敢和亲人说明上网的时间。6.因上网造成工作、学习及人际关系的问题。7.上网时间往往比自己预期的时间久。8.花许多钱在更新网络设备上。9.花更多时间在网上才能满足。
只要有5项以上的回答为“是”,即说明上网成瘾。
该戒毒研究中心还给记者提供了一份《网瘾人员脱瘾治疗协议书》,凡是报名参加治疗的网迷,该中心都要先与他们签订一份《网瘾人员脱瘾治疗协议书》,协议书上明确规定:本人自愿到宁波戒毒研究中心治疗,在符合适应症的条件下采用杨氏戒瘾法脱瘾治疗,网瘾治疗者须持本人身份证或有效证件向门诊医师如实陈述成瘾的详细情况。经门诊检查合格方可入院,作到治疗科学、规范。本中心负责脱瘾治疗。患者原有其它疾病或隐瞒病史而产生的医疗意外费用由患者本人负责。
不但要签协议,杨教授同时还说,每一个前来脱瘾的网迷,他都亲自与他们进行面对面交谈,以了解各自对网络的痴迷程度,并多方了解他们的家庭及学习、工作等情况,以便下一步针对他们各自不同的情况对症下药。
进戒毒所还得“走后门”
虽然“帅哥”一直抱怨是被妈妈骗到戒毒所的,但他妈妈却认为这样做“值”,并告诉记者,这个机会来之不易。
说起上网的经历,“帅哥”说:“其实这事还要怪我妈妈,是她最初带我进的网吧。”
“帅哥”的母亲在宁波市区一家行政事业单位做会计,和他的亲生父亲几年前就离婚了,继父和他基本上说不了什么话。初二的一天,有一次,妈妈特意领他到家门口附近一家网吧内让他上网,并给网吧内的一个小伙子买了一包香烟,让他手把手教“帅哥”上网。
“帅哥”上手很快,没多久便成了网络上的高手。网吧老板为了让他多拉同学过来上网,有时还免费让他玩个通宵。
上高中的这两年,“帅哥”基本上是在与网瘾做斗争中度过的。因为自从升入高中以后,“帅哥”的网瘾便愈发不可收拾,一天不上网简直就无法活下去。妈妈为了阻止他上网,便开始采取各种措施,剪断家中的网线、砸坏家中的电脑、不给“帅哥”零花钱、晚上和他住在一个房间内,以防他夜间逃跑……
为上网,“帅哥”开始逃学、离家出走、有时没钱上网还去偷……
11月中旬,宁波当地一家媒体的一则消息让“帅哥”的妈妈心中一阵狂喜。该消息称:市戒毒研究中心的杨国栋教授指出,网瘾与毒瘾其实缘于同一物质基础,网瘾严重者会导致精神异常甚至死亡。他表示,可以通过药物治疗的办法来戒掉网瘾,该中心将为市民提供30个免费治疗的名额。如果您家有上网成瘾的孩子,请拨打本报热线××××××××报名。
“帅哥”的妈妈急忙拨通了报名热线,可遗憾的是,30个免费治疗的名额早已满员。救子心切的妈妈到处找关系,最后还是通过朋友帮忙花1000多元小费才将儿子名字挤进30个免费治疗的名额中间,并且顺利地成为第一批6名入住戒毒中心进行脱网瘾的“网虫”。
于是“帅哥”在妈妈的带领下来到了位于市二院附近的戒毒研究中心。
心理专家担心会扼制生活的乐趣
网瘾和毒瘾到底有没有区别?针对杨国栋教授的治疗方法,杭州几名心理专家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网瘾与毒瘾是有很大差别的,哪能把网瘾也当成毒瘾来戒?毒瘾是来自外部药物的刺激,网瘾则更多的是一种心理上的依赖。网瘾跟个人的性格基础有很大关系,同样是长时间上网,不见得每个人都会上瘾。有的人只是单纯的喜欢,有的人却会不可自拔产生依赖。”杭州同德医院心理室主任张同延这样说。
他接着解释道:吸毒上瘾是因为毒物的刺激,使得人体产生快感,打乱了身体的平衡,从而使身体对药物产生依赖性。这种依赖性会在身体上强烈地表现出来,比如哈欠连天、手心出汗、心慌、身体消瘦等等。但依恋网络主要是心理作用。痴迷上网的人,通常比较自恋或自卑,自制力较差,由于在现实生活中得不到发泄,就在虚拟世界通过聊天或玩游戏来寻找寄托。时间长了,心理上产生了依赖,总想着上网。
张同延表示,上网久了,的确会出现身体不适的情况。手有可能会因为姿势不正确而发抖,会因为疲劳过度,引起精神不振,但这些症状,与毒瘾发作的症状是不一样的,休息一下就会恢复,而毒瘾靠休息是恢复不了的。
因此,张同延主张,戒除网瘾还是应该通过心理疗法,如强迫自己减少上网时间,亲友要对网迷进行监督,培养别的兴趣来转移注意力等。
杭州第七人民医院一位心理医生对于打针戒除网瘾表示担心。他说,杨教授提出平衡体内的“多巴胺”来克服网瘾有一定道理,但在扼制“多巴胺”的同时,人会对很多事情都失去兴趣,“网瘾是没有了,但生活的乐趣也可能荡然无存”。
医学研究一定要以人为本
杨教授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我们这也只是一种尝试,在决定做这种‘利国利民,造福人类’的尝试之前也与宁波市卫生局有关领导打过招呼,并且也得到了市里有关领导的支持。等我们这第一批尝试成功之后,我们准备正式办理有关手续,大范围推广这种医疗新举措。”
宋广霞处长在听完记者的介绍后不无担忧地说:“医学研究一定要以人为本,因为人的生命是高于一切的,决不能随随便便拿人的生命胡乱尝试。况且作为医学研究国家是有严格规定的,立项、审批、可行性报告、专家论证等等,并不是谁想咋尝试就咋尝试的。”
北京大学法学院卫生法学教授孙东东也说,就目前我国一些医疗单位对一些医疗新技术随意尝试的问题,应当引起卫生部的重视。不仅现有的诊疗名录划分不够仔细和及时,国家在医疗新技术方面亦缺乏专门的管理,已经酝酿多年的《卫生新技术临床准入暂行办法》因为种种原因迟迟难以出台。这不仅造成了目前国内在医疗新技术管理方面的混乱,也为卫生部的监管增添了难度。本报特约记者 朱长振 本报记者 周益
(编辑 爱玲)